信念

温情永远

当有的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自己是如何如何准备一堂课，是如何如何考入高一级的学府继续深造，如何如何求教于哪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师的门下，得到了他的真传引荐，如何如何从乡下调到城里，从小学调到中学，从中学当上了领导，当上了大学教授，辅导员，讲师。一路的绿灯，一路的升迁，平步青云，靠努力，靠坚持，靠信仰，取得了今天骄人的成功。我坐在后排，抬头看着这一教室的二百来人，女老师大多数肤白貌美，男老师大多英俊潇洒，女老师的耳朵后面的白皮肤，男老师的整齐秀气的短发，双手纤细，细皮嫩肉，跟我一样的黑不溜秋的脸色，黑不黑黄不黄的头发的老师还真不多。就像戏曲《芦花》里唱的：这一屋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哪一个是我儿的亲人……。这一大厅里跟我一样的人还真不多。家境贫寒的人生经历是会影响人一辈子的，尤其是少年时代。他会使人相信金钱就是万能的，自己干什么都不行，自卑而敏感，易怒而脆弱。那些年我的命也是够硬的，当人家忙着进修，忙着调动，忙着参加比赛时，上班的时候我给人家在学校里上课，放双休日了我才到我村里的山上挖铁矿石去了，三天挖两三轮车，买一百块钱，顶得住代教一个月的工资了。代教那一年我的工资就是一百块钱。后来在邻村的煤窑里装三轮车，装一车三块钱，每天装二十多车挣六七十块钱，寒假里干了十几天给我买了一个诺基亚手机，花了一千块钱，还剩了好几百。那时候白天公家不让干，我们上的是夜班，晚上七八点到早上七八点，那时候年轻，别人半辈子了都在干，我将就干几天有盼头，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还真幸福。五六月的时候割麦，家里五六千斤麦子都要收回去，开三轮车拉，好几次差点翻到沟里，现在想想也算是福大命大。秋天里收玉米，相比割麦就轻松多了，饶人多了，不像割麦，五和六月龙口夺食，时间长了割麦割的腰疼的真是怯死人。记得零四年的时候我攒了两千块钱，那时最便宜的巴山摩托要三千八，正好我的一个同学卖摩托，我先给了他两千，说好的剩下的一千八腊月里过年的时候给，骑上摩托那一刻，那种幸福感，现在开上小车都十几年了，好长时间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了。

很多现在想想很幸福的回忆，其实在当时并不是那么好过。因为幸福感本来就不是当下就能感觉到的。非要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时候回忆起来，才能感觉到幸福。或者是看着别人是幸福的，自己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一些经历却没有让我白受苦，当我听到有的人说我是如何如何辛苦，我是如何如何努力，如何如何坚持，如何如何执着的时候，对我来说这些词未必太牵强附会了，真正的苦你没有经过，真正的难你也没有受过。那时候我要到县城去开会，摩托里没有油了，问家里人要十块钱都没有。就像蛇不知道自己有毒一样，我对于这些曾经经历过的生活，别人眼中得苦日子，基本上是麻木的，是能适应的，既使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也能适应。苦难难道是白忍受的吗？它可以叫你伟大！是路遥的名言。我不管伟大渺小，受过苦的基本功还在，也就少了很多轻佻轻浮的言语动作，惹得别人憎恨讨厌。我经历过那样的生活，给我的思想染上了沉重而悲观的底色。

毕业后的那几年在家里，我凭借的年轻有力气能吃苦，在家里挣得了发言权，获得了成就感。后来的谈婚论嫁的时候，又让我深受刺激。由于条件不好，没人愿意嫁给我，家里人托的好几个媒人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面都没有见先给人家家里买东西，一条烟两瓶酒，水果奶之类的四样，二三百块钱，把见面的女的约出来吃一顿饭，媒人告诉我千万别光吃炒面，一般要炒三四个盘子，吃的时候也不要穷吃饿喝的吃得一干二净，要注意第一印象，见一次面，差不多我一个月的工资全没了。见的失败的多了，自己也总结教训，怀疑可能是衣服不行，鞋不行，再买几件像样的新衣服，新皮鞋，有时候还得问别人借钱，那时我姥爷就在我家的日历上用圆柱笔记得账：赵建华，2004年，4月13日，借一百去汾西开会；5月27日，借50给三轮车加油。那几年我的很多亲戚都说我脑子受刺激了，恐怕我想不开，我记得我的哪个舅舅就给我妈打电话说：“大姐，要不给建华到医院里看看，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有病就得治，可不敢耽误了，这种病越久越难治。”记得我的一个同事给我分析婚姻不通的原因时说的，老弟，哥给你说一句，什么性格不合，全是借口，根本原因还是咱没钱，条件不行，你要是开一辆好车，家里有矿，一身西服，你性格再坏也有人跟你愿。

时间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就这样，摸爬滚打稀里糊涂的过了二十到三十多的最年轻的十年。都说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那时间的我可没有觉得有多美好。我在乡下中学教学，刚去的时候还是语文老师，还当的班主任，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班主任也不让当了，语文也不让交了，代的生物，地理，体育，音乐等副科。都是不中考的科目，都是边缘化的科目。当初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的那种心灵的交流渐渐消失了，学生见我进教室时的欢呼声也没有了。别人又是培训又是学习又是骨干又是学科带头人，各种荣誉证书一大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给人家好好教了啊，我唯一的能表达我不满的只是我不照毕业照，不参加学校教师们寒暑假自发组织的各种旅游，孟子说，有恒产者有恒心。腰包硬的人说话底气足。在我身上可是亲身经历。记得有一年正月十六开学了，学校的男老师每个人都买了一件六百块钱的皮西服，女老师说她家里三口人花了两千多块钱过年都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而我的那一年我们全家七口人，花了二百块钱，在滩里村的小卖部里买了二百块钱的东西。记不住是哪一年的除夕夜，别人家红火热闹的过年，我跟村里的三丢到村边的煤窑里去抽水，一个班五十块钱，那时候只要能挣钱，哪里管过年不过年的。当初我也挺不服气，业余的干的我都能这么干，本职工作我怎么会干不好，怎么会不如别人，那时候条件差，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人说脾气也不太好，可我没有感觉到，可能是人在事中迷，反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好好的给人家教学，这可是两代人努力的结果啊，可不能让人家不要我了。好在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二十多年过去了，原来的优秀骨干能手带头人，都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而我留下了。是坚守，是执着，这些词都太大了，太正规了，也太高大上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既然我一个当老师的干体力活都能拿下来，当老师的，风不吹日不晒的，腰不弯胯不扭的，不用肩扛手提，不用掉皮掉肉，我怎么能不珍惜，怎么能不用心干好。

时至今日，不知道是老天睁眼，还是风水轮流转，我的运气慢慢就好起来了。也有机会外出培训了，教师节还得了一块扎根乡村的荣誉证书。别看一个证书，我可是很看重的，因为上面有汾西县常务委员会，汾西县人民政府的大红章。我的朋友跟我开玩笑说“其他人的奖可能有水分，你的这个奖牌可真是实至名归”。我不想说感恩感谢之类的话，那些话都太正规了，太高大上了，这次出来听了这些老师的讲座，让我回忆起来我的往事，也让我变得更自信。回到学校的每一步，我将会走的更踏实。

今天上午培训，老师讲到教师的职责和幸福感时，说到中国十大社会病态：“信仰缺失”，“看客心态”，“社会焦虑症”，“习惯性怀疑”，“炫富心态”，“审丑心理”，“娱乐至死”，“暴力狂躁症”，“网络依赖症”，“自虐心态”。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对照自己，不禁怀疑这些年自己是不是也病得不轻。不过，他又说了一段话：当许多同龄人都陷入时代的车轮下，那些不害怕圆滑的人说你不成熟，不在意聪明的人说你不明智，不照原样接受别人推荐给你的生活的人，坚持理想，坚持信念，倾听内心的呼唤，最终定能拥有最饱满的人生。一下子又让我想到了我的学校，我的同事们。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集体的力量却是巨大的。今天我能外出培训，学校能有今天，我感到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就有了信心，就像一句话说的：你相信崇高，崇高就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