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段 艰 难 的 旅 程

凤翔

<p class="ql-block">  沧海桑田世事难料。人生其实就是一片浩瀚的沙漠,只要有希望,人生就不会贫乏;只要带着希望,才能穿越绝望的包围,走向生命的绿洲。富有生活的人们都爱讲自己的“过关斩将”,然而我这里讲的是一段不堪回首、令人终生难忘的“走麦城”。</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九六七的秋天,我和同窗驴友王明志向学校(一中)借200元钱,去北京调查沈士新、唐大森。那时泰康到北京硬座火车票只十几元/人,200元可頂现在三四千元。明志穿一双“实纳帮”鞋(用细麻绳缝的鞋帮),鞋帮坚固耐用,但很板脚。到哈尔滨时,他的脚就磨破了。到北京站后,我们乘公交车去天安门。由于车上人多拥挤,也由于他的脚磨破感染,待我下车时,他未能挤下来被车拉走了。</p><p class="ql-block"> 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门方向驶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望着汽车的后影,汽车仿佛一张巨大的魔掌把我们强行分开。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钱都在他身上,我既无钞票又无粮票。倘若现在,打个手机,发个视频,迎刃而解,但那时却近在咫尺,判若天涯。我从长安街找到前门街,他从前门找到天安门,或绕行,或直行(当时无围栏和地下通道)。沉重的脚印撒满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期盼的目光追逐着每一个行人。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我走累了,坐在金水桥边休憩瞭望,一阵飒飒的秋风扑来,使我头脑清醒:今天不能再找了,得抓紧解决食宿问题。明志虽然脚坏了,但他有钱买药,有钱食宿。</p> <p class="ql-block">  虽然全国“大串联”已基本结束,但对“经风雨,见世面”的红卫兵仍有后续服务。我来到王府井红卫兵接待站,说明我们走失的情况。工作人员很同情我,给我一碗米饭和一碗土豆白菜汤,并让我写了两角钱欠条。这时我才感觉饿了,体会到“一分钱憋倒英雄汉”。</p><p class="ql-block"> 住宿在500平米的大厅里,水泥地面上铺有6公分厚的稲草垫,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能是我昼夜兼程坐车太疲倦,可能是我着急上火走一下午太累,躺到草垫上须臾酣然入睡。一觉醒来,天尚未亮。时间就是这样怪,当你有事时,它匆匆疾逝,恨短苦短;当你无事时,它又踌躇不前,度日如年。寂寞、痛苦和寒冷一起向我袭来,我不得不站起来围着房子一圈一圈地走,一是增加身体热量,二是打发黎明前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天亮了,我充满希望地走向天安门广场。这时广播喇叭正播放姚文元的《评陶铸的两本书》,我一边品味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如阵阵疾风暴雨,席卷着全中国,震撼着全世界……”,一边观察来往行人。人不自弃天难弃,人不自悲总有为。蓦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抢夺了我的视线——王明志,我昼期夜盼的王明志!这景象仿佛茫茫的沙漠里发现了新绿洲,落水遇难者迎来了救生船。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像几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热泪盈眶,紧紧拥抱。他说他写了很多纸条,贴在显眼的地方,可是我哪有时间看纸条啊!从此以后,我们便有了经验,一是两人的钱要分开,二是到一个地方先找旅店。</p> <p class="ql-block">北海公园,九龙壁上的龙尾击出了浪声</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北京住了两天,开始制订下步行动计划:首选泰安登泰山,回首泉城第一泉。东赴胶东青岛市,穿越黄海抵大连。那时鲁西南与胶州湾迥然不同,泰安还是个县城,经济条件滞后,旅游资源尚未转化为经济资源。偌大的泰山景区无人售票,游人不多,上下山既无汽车,又无缆车,全凭行人用脚步去丈量每一寸土地,去登每一级台阶。更为严重的是当时山上修建雷达,建材全靠人背肩挑运上山。泰山海拔1500多米,据说单程有45里,而且有6000多级台阶,不要说拿东西,就是轻手利脚的人上山都困难。水泥、沙石每袋100斤,运上山只挣3元钱。可见当地人们生活是何等艰辛。</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们住在玉皇顶十分简陋的大屋里,四张一米宽的硬板床并在一起睡8个人,其中新疆、上海、青岛、黑龙江各2人。山上冷,有人披被,有人租棉大衣。虽然爬山很累,但由于冻馁拥挤,难以入梦。新疆人跳舞,上海人讲瘪三偷皮夹子(钱包),青岛人和我们讲武打和冰灯,室内显得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床看日出。泰山极頂看日出的壮观景象,前人名人之述备矣,故不在此赘述。</p><p class="ql-block"> 同室栖居的8人在短短的接触中,彼此印象很好,临别时握手言欢。后来我写诗说:泰山浩嶽以之身,明镜比水以纯心,水流行云以处事,需月风光以待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返回济南看趵突泉、大明湖。当时趵突泉四个大泉眼喷涌如柱,浪花溅人。</p> <p class="ql-block">  在游厉了“趵突泉中饮泉水,日光岩上看日出”后,我们连夜赶往青岛。原计划去崂山,但计算资金不足,只能在市里游水族馆和栈桥。在栈桥上我有感而发,写了一首不成型的诗:只身旋登凭海楼,九州四洋一望收。瓦寨怒涛连广宇,椰林烽火漫环球。战云滚滚风云起,秋风飒飒两霸休。举世尽插红旗日,异语同歌遍五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由于长途跋涉休息不好,登泰山走得急,我的右眼下眼皮长疖子,后来形成包,直至第二年当兵在丹东230医院手术才稍复原状。</p><p class="ql-block"> 返程时,我们买了青岛至大连五等船舱(无窗无床,只有苇蓆的最底层的舱)票,每人5元。过石岛后大风骤起,船舱摇晃厉害,我开始晕船,恶心反胃,几乎把晚上吃的饭都吐了出来,这是我旅行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遭这么大的罪。</p><p class="ql-block"> 船到码头车到站,当轮船泊于大连时,正值午夜时分,没有公交车,没有出租车,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冰凉呼叫的秋风。有人就地住宿,有人去车站继续征程。我们跟随熟悉道路的人,紧脚紧步地赶往火车站。就在这时,一辆满载人群的汽车呼啸而过,后边传来啪啪啪沉重的枪声。有人喊:快靠边!这是造反派在武斗。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斗,吓得人们惊心动魄。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万一有人中弹,很难找到元凶。刚才还觉得冰冷,此时感觉燥热,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靠公路右边忐忑不安地跑步前进。</p><p class="ql-block">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才看到车站的灯光。去买票,去乘奔驰的列车,去翻开新一天的日历,去迎接家人的期盼和师生的欢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