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尚老师

<p>  1968年是我初中毕业的年份,那时处于文革期间没课可上,五月份我们就离校回家、开始了当农民的生活。 那时的农村还是人民公社制度下、以生产队为单位的合作经营、自负盈亏的大集体形式。</p><p> 当我第一次一大早出现在队长派活的“请示台”(那时每村都有“早请示晚汇报”的“主席台”)前时,队长派我辅助我叫八爷的尚振义去卖菜。他说我“识文家会算账、演节目嗓子好”,卖菜算账吆喝莫麻哒(那个年代读书上学的人很少,我这个初中生在农村也是凤毛麟角)。</p><p> 我回家带了馍与一瓶水(那时都用打点滴的“葡萄糖”空瓶子装水喝),八爷拉了架子车与我急忙来到了端前河的菜井上(称菜园子为菜井)。一生未成家、我叫四爷的尚振吉长住菜园子务菜,他将上等新鲜的葱和韭菜已整整齐齐用“马莲”扎成小把(品相差些的菜留给自己队上人吃),黄瓜也摘放在了篮子里。八爷给车厢底铺好旧麻袋,我们小心翼翼的把黄瓜顺长摆放在车厢里,然后把韭菜与葱摞在上面。上面再盖一条旧床单,轻轻捆绑后就出发了。</p><p> 还没走多远,经常出门卖菜的八爷告诉我:咱卖菜得上塬,塬下漆水河两岸菜地多菜不好卖,卖菜得上塬、到干旱缺水的地方去卖,今天咱走杏林这一路,我说好。平路上八爷驾辕我拉“襻 绳”,上坡时我则在后面掀车子,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就上了塬。路上八爷吩咐我:“到了村子你喊卖算账、我称重、收钱”,我说好。</p><p> 我文革期间在绿野中学1018宣传队待过,唱歌跳舞不在话下,但突然让我沿村叫卖,却一下两下张不开口,甚至有种乞讨的感觉。当第一声“卖菜来”喊出口后,八爷说声音太小,让我大声喊长一点,就当你在舞台上演节目……虽知卖菜不丢人,但每次张嘴还是觉得脸皮发烫……从李家沟、桂营、新村、杏林,到召首、巨良……我尝试着叫卖的节奏与音量,直到下午菜快卖完时仍觉得抹不开脸……</p><p> 那时的农村,家家有人住、户户冒炊烟。虽然贫穷简陋,但祥和安宁。只是生活平淡艰苦,过年时才能分到肉,平时吃到的菜也很少。因为经济来源有限,买卖菜时都以分币为主,买菜时你三分、她五分,买一毛钱菜就算好的了,有些家庭没钱了拿鸡蛋或端碗麦子换菜吃……一小把韭菜或两根葱用铁勺炒后的菜香味儿弥漫在村户之间,哪怕是“清汤寡水”的面片儿,添加了“下锅菜”后也能吃出一家老少的满足与快乐。一车菜百十斤重不算多,可卖出的数额却不少,走的路会很长、很远,串的村落多了、能吃到“塬下”上了“油渣”新鲜蔬菜的人就多,这买与卖之间其实都是为了生活,各自寄托着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 ……</p><p> 那一段时间,常派我和八爷一起去卖菜,无论是从西南上塬到杏林、从西北上塬到召公、还是从东面上塬到临平等地,随着菜品的增加,我吆喝“卖菜来”、“黄瓜葱韭菜,茄子洋柿子……”的叫卖声也顺畅自然多了,逐渐有了抑扬顿挫的召唤感,菜也卖的快多了……出门卖菜肯定吃不上饭,我俩经常在村与村衔接的路途边走边啃干馍就大葱喝凉水,会将村民挑选过程偶尔碰断的黄瓜、我俩才分享解解馋(舍不得吃,总想为队上多卖一毛钱)会感到美味无比……一般将菜卖完大都到半下午了,我俩就蹲在路边打开布袋清点钱数,那时一车菜仅能卖十几块钱(那时一个劳动日的价值只有七毛左右,每次卖菜的钱,积少成多后就成了全队年终分红时的主要资金之一)。然后将鸡蛋交售供销社(一斤六毛多)的钱,与所卖菜钱整理好,回村将钱、粮交保管员登记入账后,一天的卖菜任务就算完成了。</p><p> 八爷那时不到四十岁,是农村同龄人中比较讲究的一个,他“穿制服留偏分”(与他同龄人几乎都是光头),眉清目秀还识字……干净优雅称得上我村老一辈农民的形象大使。那时男劳下地干活妇女在家做饭,买卖时性别上的差异其实有利于交易,买菜讨价还价“打挡当”的就少了,加上八爷卖菜“手硬”、宁可多跑路也要卖上价,所以,同样的菜我俩比别人能多卖出几毛钱,这也许是队上多次派我俩卖菜的主要原因吧。我们每次都希望比上一次多卖出哪怕一分钱,也算是我们为集体经济多尽了一份力。</p><p> ……</p><p> 后来由于宝鸡峡工地需要大量人力支援,我这个每天只能挣三分五的“半劳”也上了工地,竭尽全力的开始承担成年人的体力劳动,虽然更苦更累,但享受到了“全劳”(十分工)该有的所有待遇。</p><p> 五十多年过去了,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平时吃饭谁还在乎三五块钱?!大锅炒菜、大鱼大肉也没人稀罕了,每每看到聚餐时餐桌上的剩菜剩饭,不由人想起过去走村串乡卖菜时那紧巴巴、节俭的岁月,想起铁勺炒出菜的诱人奇香,更觉得这好日子似乎还却一点点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