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辛丑年秋,关中地区普降大雨,淅淅沥沥持续了一个来月,致使黄河、洛河暴涨,河流倒灌,淹没了大荔赵渡,也将老家的两孔土窑被雨水灌塌了。</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气候十分反常,收麦以后入夏三伏天,持续高温干旱,滴雨不落,可是到了秋分,本该到了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的时节,却阴雨连绵,而且滂沱不止,降水量达到400多毫米,创下了近半个世纪以来年降水的历史新高。</p> <p class="ql-block"> 位于渭北旱塬老家的两孔土窑,终于没有抵挡住天雨的浸泡,轰然倒塌了。老屋的土窑是爷爷在民国年间挖的。当年由于家境贫寒,爷爷到处为人家当长工、打短工,终于在稍有积蓄的时候,在我现在的村子挖了两孔土窑,带着奶奶在这孔土窑里安了家。</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刚进窑们,靠着窗子有一张土炕,土炕后边是半堵隔子墙,顺着窑门直走过了隔子墙不到两米,是奶奶做饭的灶台,隔墙后边放着家里磨面的箩柜 ,再往后就是一张巨大的擀面用的案板。案板后边还有一个套窑。里边放着贮藏粮食的瓮。由于里边漆黑一片,年幼的我老觉得里面是一个恐惧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爷爷走得早,五十四岁就早早地去了,童年的我根本没有见过爷爷,就和奶奶在这孔土窑里生活着。每当躺在奶奶的土炕上,抬头看着窑顶被炊烟熏成的各种深浅不一,毫无规则的奇奇怪怪的图案,童年的少年不由得产生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这一片是茂密的森林,那一片是天上的云彩,再往后是月亮的嫦娥,你看嫦娥还抱着玉兔,看着我笑呢,嫦娥的脚下,却是一片苞谷地。苞谷地左边。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夜叉,所以,我轻易不敢往苞谷地那边看。稍稍长大以后才发现,那是窑顶上的层层土落了下来,那里形成了凹进去的坑,经过烟熏之后,出现了那几个怕人的夜叉。</p><p class="ql-block"> 童年奶奶给我讲的孟姜女、杜十娘和穆桂英、马兰香,都会在土窑顶上烟熏的图案里找到。甚至长大以后,从电影里、书里看到描写出的人物形象,我都会不自觉地和窑顶上的记忆里的烟熏形象做对比,大多都会在我心中留下巨大的反差。隔子墙后边,墙上挂着一个小竹篮,奶奶总是将我爱吃各种糖果放在里边,每当我背诵一首唐诗或者唱一支歌曲之后,总会得到一块糖果的鼓励,所以,土窑的记忆力,一直都荡漾着一种诱人的甜蜜。</p><p class="ql-block"> 刚进窑门墙根下,摆放着一张不知道啥时候置办的桌子,是桌子还是案子,我记得不是那么清了,反正两边放着两把椅子,椅子的颜色和桌子大抵相当。桌子上面的墙上是一张毛主席在北戴河那张魁梧的画像,旁边是父辈们在学校得的几张奖状,印象中有学习成绩优异的,也有姑姑当民兵射击打靶的。总之,全家人的生活都集中在这孔土窑里,土窑也成了我们家接待客人、饮食起居、吃饭休憩的唯一场所。</p> <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看见父亲往打火机里加汽油,滴在地上几滴,就用打火机点着,眼前立即呈现出蓝色的小火苗,我觉得很是神奇。父亲上工去了,汽油瓶子就放在套窑里边墙根下的门洞口。我就悄悄地将汽油瓶子拿出来,在窑门口倒在地上,结果,我倒出来的油量太多,一点火,“嘭”的一声火焰顿起,吓得我拔腿就冲出了土窑,结果,半瓶子汽油将土窑的门上的漆皮烧得泛起了泡泡……</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童年的记忆和往昔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黄泥土埋藏在历史的烟尘之中,奶奶已经过世多年,我们也已经搬出了老屋,叔父多年前也在老屋的土窑前盖起了两层小楼,但土窑的倒塌仍不免给我的情感带了遗憾的惆怅,毕竟那是我们家曾经的艰难、奋斗和沧桑的见证者。是我们精神家园的一块寄托。</p><p class="ql-block"> 听父亲说,爷爷的弟弟就是我的三爷,当年上中条山打日本前曾经在这空土窑前铿锵地说过:“等我打跑了倭寇,我回来给咱再盖几间漂亮的厅房。”现在,三爷的尸骨也不知埋在何处?他所牵挂的土窑也在历史的喧嚣中崩塌了。好在,我们还在,他们的子孙在县城、省城甚至在海外,血管了流淌着他们传承的血液,赓续着这孔土窑永恒的文化基因,仍然顽强地生活着。</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还是怀念已经倒塌的老屋的土窑,这篇文章就算是给老屋的土窑的一篇祭文吧。</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郭钊,男,1969 年出生,陕西蒲城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蒲城县作家协会主席,蒲城县科技拔尖人才,蒲城县第十四届政协委员、十四届政协文史委员。作品有长篇小说《光景》、《呼啸的枪声》、《金刚》,中篇 小说《迎春花》、《雪莲花》、《百合花》及诸多短篇小说、散文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