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长津湖,父亲怀里的土豆</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陈丽君</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直以来,都想写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但每次一拿起笔写到紧要关头,感情就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无法继续。没有想到,一部电影竟然使我下了决心,它就是电影《长津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离开我们快40年的父亲是一位血战长津湖的幸存者。遗憾的是,和许多老革命一样,他很少提起那段经历,但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早已在我儿时埋下了一颗种子。我仿佛是带着一种使命和怀着“寻根”的期待走进影院,希望从影片中找到线索,和那时的父亲“重逢”。银幕一拉开,我就跟着镜头进入了剧情,踏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节奏跨过了鸭绿江。看到美军飞机大炮对我军阵地狂轰滥炸,坦克横冲直撞,我就咬着牙关,拳头攥得紧紧的;当看到冰雕连以作战的姿势面朝一个方向的时候,我心如刀绞,身上的寒意一阵阵袭来;那个小战士拿着铁球一样的土豆一口咬下去,把门牙都磕掉了,我的心都拎了起来,眼泪哗的就涌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一直在流着眼泪,不停地在流着,擦干了又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我知道,我已经从《长津湖》的电影中找到了父亲的影子,也想起了父亲曾讲过的“怀里土豆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叫陈建华,1931年出生在江苏省建湖县冈西乡嵇舍村一个较为殷实的农户家。这里是新四军的老根据地,他的三姐很早就参加了革命。1949年初,在三姐的引导下投身革命,参加了渡江战役,入朝参战时是27军79师某炮兵团野炮营的侦察参谋。由于小时候曾上过5年学,在当时的部队,父亲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当年父亲说过,抗美援朝,那不是打仗,是跟美国佬玩命!我军用的是轻武器,美军是海陆空联合。你打不到他,它能打到你。一次部队换防,前面的部队由于伤亡过大,没等我们上去就往后撤,美军一看我方阵地松动,仗着飞机坦克就冲过来,枪林弹雨倾泻而下,进退之间,部队被冲散了。他带着2名战士摸上了附近一个小山头,还没等站稳,美军的飞机跟着就过来了,围着山头拼命扫射轰炸。山上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只有一块大石头。他们三个就围着这块大石头跟美军飞机兜圈子。你正面来,我绕到反面;你从反面来,我又绕到正面。直到天黑,飞机走了,三个人才摸黑下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明白,下山后的首要任务是寻找部队,迅速归建。可他们已经整整饿了一天,周围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烟,三个人勒紧裤带在齐腰深的雪地里走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被美军炸毁的朝鲜小村庄。村里空无一人,他们挨个房子里翻找,竟然在一堆废墟里扒拉出一小坛子生黄豆和一个土豆。三个人你一把我一把,狼吞虎咽就把生黄豆吃了。土豆足有半斤重,冻得邦邦硬,咬不动,父亲把它揣在怀里,舍不得吃,留作救命的干粮。接着大家又吞了几口雪,继续追赶部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途中是非常艰难的。当时敌我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战场形势十分复杂。大白天天上有飞机,时不时就来绕一下,扔几个炸弹,必须时时保持警惕。可夜里在雪地上走,最怕就是迷失方向,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又回到了原地。这时,天上的北斗星就是北方,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肚子饿了,全凭怀里的土豆顶着。走一会,父亲就把手伸进衣服里去摸一摸,生怕不小心掉了。实在扛不住了,就拿出来每个人小小的咬上一口。可毕竟只是一个土豆,再大也经不起三个人吃。到了第二天夜里,只剩下指甲盖那么一点点了。这一块,谁也也舍不得吃了,一定要留到最后,留到最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后到了第三天的下午,连“指甲盖”也吃掉了,父亲和两个战士都有点虚脱了,脚上的鞋也烂了。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一片松树林,坐在地上闭着眼休息。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还是中国话。他知道,自己有救了。是的,是几个掉队的战友会合到了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见到了战友,就是找到了部队,就是胜利的希望。大家互相搀扶着,鼓励着,站起来,朝着北方,继续前进,终于看到了我方阵地的哨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找到了部队,第一件事情就是吃饭。可当时部队的后勤供应已经非常紧张,炊事班只有稀饭。这稀饭,已经是1950年冬天朝鲜盖马高原长津湖深处这支中国军队最奢侈的食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说,一碗稀饭端上来,几乎一口就喝光了;第二碗端上来,又一口就没有了。第3碗,第4碗……一直吃到第12碗,身边的一个战士已经吃了13碗,团长一把把我们几个的手摁住了。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出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津湖一战有多惨烈,现在的数字已经公开,我军伤亡了4万多,美军伤亡1万多。我们几乎是以4:1的沉重代价跟美军搏命,终于把不可一世的强大对手赶出了三八线,从而使朝鲜战场迎来了胜利的转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说,美军的飞机一来投弹,阵地上的雪就轰的一下全都飞起来了,什么也看不见,等飞机一走雪雾硝烟散开时,周围已躺倒了很多人。一场战斗下来,身边熟悉的战友再也见不到了。战争的残酷是没有经历战争的人很难想像的,谁愿意打仗,活着有多好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的身材很高大,一米八的个头,但朝鲜战场的三年,差点把他摧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说,我们九兵团是华野劲旅,是毛主席准备用来解放台湾的,79师当时在江南一带厉兵秣马,紧张训练。可美国佬不愿意我们过好日子,朝鲜战场的形势越来越紧。军委一声令下,我们就登上火车往北开,一口气开到了东北。当时身上都穿着南方的服装,根本不知道北方的冬天会有多冷,到了朝鲜天更冷,长津湖几乎天天下雪。部队没有营房,有时住老乡家,有时就坐在阵地上,夜里几个人一堆互相抱着、靠着,一夜两夜还能勉强挺得过去,夜夜如此,身体弱的人就扛不住了,非战斗减员越来越多,很多人被冻伤,甚至长眠在朝鲜冰天雪地的寒夜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饥无食,寒无衣”,又要面对世界上最凶恶的敌人,彭老总给毛主席电报的六个字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每每想到这里,父亲这一代人的牺牲和付出让我由衷感到无比的崇敬,更为我的父亲而感到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七穿插连指导员梅生在《长津湖》影片中有这样一段台词:“这场仗如果我们不打,就是我们下一代打。我们出生入死,就是为了他们不再打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你和你的战友把世界上最艰难、最残酷的仗都打完了,我们才有了今天的和平幸福,你们就是共和国的丰碑,你们一个个都是我们民族的英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长津湖,父亲怀里的土豆,我要把你接过来,永远揣在怀里,记在心里,安放在我的精神家园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21年10月13日于常州</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俊荔,初稿于2021年10月13日兰陵</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