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那些年那些事还有那些人》(小说连载三)

江小傻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七</span></p><p class="ql-block"> 周总理、朱总司令、还有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相继去世,举国哀悼。大人们悲天怆地,老师捶胸顿足地哀嚎,要求我们必须得哭。这一年,广播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全国下半旗致哀。</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也是我小学毕业,我成了中学生。从一个稚童长成……长成翩翩少年的是华仔、祥仔他们,我还象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又黑又瘦。个子不长不是特别着急的事,思想这一块不能输给他们了,得长脑子。</p><p class="ql-block"> 一上中学,华仔分到了文体班,天啊,那可是全校学生梦寐以求的。文体班,全校的漂亮女生集结地,是个男生都心驰神往。一夜之间,他成为大杂院的骄傲少年,我看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变成了仰视,本来个子就比他矮嘛。</p><p class="ql-block"> 那群女娃似乎也有点不一样了,小碧出落成木芙蓉般,傲然挺立,姣丽脸庞木芙蓉花一样淡雅而俏丽,身材高挑,曲线优美,“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活脱脱一个罗敷初长成。</p><p class="ql-block"> 阿歪个子长的不多,身子却敦实无比,该凸的也凸,圆敦敦的脸庞,配两片厚唇,不笑还好,不影响五官。</p><p class="ql-block"> 小丽除了身材稍微高了点,也没大多变化。小慧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空谷幽兰,娇柔雅致,清新脱俗,开条的身段虽瘦,但,两个花骨朵似的在胸前蠢蠢欲动。</p><p class="ql-block"> 小兰姐,美得天仙似的,给我的感觉是不食人间烟火。她三年前就高中毕业了,按说应该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哦,忘了,她是独生女,可以留城。合该她命好,正赶上县文化局成立汉剧团,凭脸蛋她也够资格入选,何况她爸妈还是南下军转干部呢,她顺理成章地成了汉剧团一名演员,开启了她的戏曲人生,末了,又恰似人生如戏般命运多舛,令人不胜嘘嘘。</p><p class="ql-block"> 二哥和芳姐前年高中也毕业了,赶上了,想躲也是躲不掉的,到农村去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毕业后一个月,他们俩和忠信公社城镇居民其他子女30多人,胸前戴着红纸扎的大红花,集中在公社革委会门前,蹬上一辆解放牌卡车,在锣鼓喧天的欢送声中,一头扎进了离家30多公里的金花洞知青场接受再教育去了。在漫长的四年知青生活中挣扎磨难,他俩相照互勉,相知相惜又相爱,纠结了一段悲凉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小县城,活在当下,除了不争工分,与农村人没太大区别,上山下乡也就与大城市不一样了。县知青办在全县各地选几个偏僻山村,批拔些砖头、瓦片,找几个懂结屋的工匠,带领知青建起几栋房子,挂上某某知青场牌子,成为容纳城镇初、高中生聚集地。跟贫下中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时间长了,反而与当地农民磨擦出不少暴力事件,饥肠辘辘的一群青年男女,窝深山垇里,太阳落山,听着呼啸的山风掠过浓密的树叶,伴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吼,叽叽喳喳的昆虫叫,勾动饥饿的肠急速蠕动,长夜难熬。一个房间10几号壮实而腹空的汉子,他们想的最多的当然是那里能弄到吃的?</p><p class="ql-block"> 村民们家里和地里,除了这个,附近不可能再有这群狼一般的人惦记的地方了。起初,胆子小,村民家里的还不敢打主意,胆子大的几个小子,先去挖几条生产队番薯地里的番薯,不敢去伙房煮,洗洗生吃,刚吃完,嗯,还成,肚子里有货,很快入梦,半夜里,肚子大闹天宫,接下来屁眼似熬羹一样“噗噗噗……”爆发一串串闷响。有人做初一,就有人做十五,一伙人扛锄头撬粪箕一垅一垅挖,女生也不甘寂寞,决定分一杯羹,小伙负责偷,姑娘负责煮,分而食之,共享成果。没有番薯,村民们自留地里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地一篮子搂喽。牛刀小试之后,觉得素食对不起胃,摸进村民鸡窝掏只鸡,后来,上山觅食的猪也不见踪影。村民们群情激愤,找知青理论,耐不住人家人多,一百多号狼似的小青年,何处讨理去。只有改变夜不闭户的习惯,入夜把鸡厩抬进房间,把猪赶入床底。</p><p class="ql-block"> 寂寞、空虚、单调、无聊的日子,是爱情理想的温床,又恰逢《少女之心》、《第二次握手》手抄本在知青中疯狂传抄,恋爱的男女无不血脉喷张,如痴如狂,放肆青春的初恋。知青场只要能配上对的,几乎都恋上了,故事很传奇,结局却很无奈,修成正果的凤毛麟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八</span></p><p class="ql-block"> “四人帮”倒台了,刘厂长复职,造反派被列为“三类人”。第一个被刘厂长清算的是曾主任,他被开除了。爸爸平反,却调到贵东车间做主任。</p><p class="ql-block"> 爸爸已经奔50的人了,一生做人做事稳重踏实,厚道处世,以诚待人。他个子不高,中等身材,一件藏蓝色中山装洗得发白,常年穿。爱抽烟,却抽不起卷烟,只能买烟丝,卷喇叭简抽。也爱喝点小酒,有事没事喜欢下车间和工人师傅一起卷喇叭筒,唠嗑些工作上的闲话。偶尔,我也跟着去,车间里大铜锅里正大火炼着松脂,又热又闷,浓郁的松脂味,灌得人喉咙痒痒不舒服,要不是想拈几颗花生米或者炒黄豆解馋,鬼才乐意进车间呢。他们喝着茶抽着烟,天南地北扯篇,快吃午饭了,爸爸会变戏法般从身上摸出一吊钱,拿起来木桌上的搪瓷盅把茶水倒掉,递给我说:“阿崽,去合作社打半斤五加皮,还多3分钱,给你买东西”。这可是美差,我接过钱,拎着搪瓷盅乐癫癫地往黄岭合作社门市打酒。打了酒就不能蹦着了,还得捂上盖子,别溢出来,走在路上想,这浓茶似的,好喝吗?掀开盖子,我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呸!大人为啥要喝这呛死人的水?那是我7岁时第一次喝酒,吐是吐了,但,还是咽下一点点,嘴巴里辛辣余味,巴咂几下,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人有点飘。之后,慢慢的尝到酒中醇香,每次路上小泯一口,回来,叔叔师傅也逗我喝点,酒经沙场之后,弦晕感越来越小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没有什么文化,解放后上了几个月的扫盲班,参加工作之后,闲下来的时候,就拿着报纸听广播,增添认字数,十几二十年下来,他可以正常阅读和书写了。他常说:人要有良心,做人不要贪,大贪的人也是大奸之人,不可取。所以我每次只泯一小口,浅尝辄止。</p><p class="ql-block"> 爸爸要到贵东车间上任了,他觉得将我带在身边,也是减轻妈妈的负担,就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贵东读书。少年心性,新鲜感满满的,外面的世界总是会比家里精彩,那有不乐意可言。暑假结束后,办了转学手续,我跟随爸爸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一去,我和大杂院之间就离多聚少了。</p><p class="ql-block"> 初到贵东倍感新奇,怎么可以有这么山的地方。坐车一路颠簸,卡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象喘着粗气的老牛,一寸一寸往上爬,艰难的爬上山巅,却象刚出生的牛犊子,四腿颤巍巍的一寸一寸往下蹭。</p><p class="ql-block"> 贵东车间建在山脚下,高出马路三丈多,房屋建的高低错落,出门步步台阶。车间干部职工人数少,9个人,一户人家,程叔家,他家三个孩子,车间就11人啦。</p><p class="ql-block"> 一眼望去除却山还是山,远山叠近山,延绵不绝,最大一块盆地是圩镇,长不足里地,呈椭圆形,中间宽3百公尺,边上还被一条河占去二、三十米,长这么大了,头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弹丸之地。</p><p class="ql-block"> 我转过来是读初二,一年后就是中考,想想,应该是眨眼之间的事。谁知道,半年之后,爸爸又调回县城总厂去了,我不可能再转学跟着去,15岁的我,万般无奈尝试着独立生活。</p><p class="ql-block"> 寒暑假是我这一年中最企盼的,放假了,就可以回到大杂院,和祥仔他们斗公鸡跳,玩打仗。春节期间,小伙伴们欢天喜地去各家帮工包角仔,做油果,大家围坐一起,悄悄的瞄一眼小慧、阿丽嫩葱样的小手,心突突的似贼。她俩谁更象《三家巷》的区桃,左右的比较,嗯,小慧象些。神游着,嘶,左手食指钻痛,擀面棍压了指尖。切,象区桃又怎样,周丙又不是我。后来,读了《红楼梦》又觉得她们象林黛玉,似薛宝钗、史湘云,还是晴雯。没救了,被毒草沾了,少年怀春,正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九</span></p><p class="ql-block"> 我考入县城中学读高中,兜兜转转又回到县城。而大杂院的小伙伴们,华仔、祥仔、阿丽、小芳和小慧他们都在忠信中学读高中,还都住校,真让人羡慕,一帮子光腚之交常伴左右,相互照应,暗中较劲,实为一大快事。</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也是知青大返城的一年,七七年恢复高考,同时,也终结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壮举。二哥返城安排了工作,虽说是国营单位,但,却是企业。而芳姐随了她爸爸进入政府行政部门,两人之间的无形差距就成了一道难于逾越的屏障,特别是来自父母亲戚的劝阻,他俩的爱情终于在你情我不愿的尴尬局面下,划上了悲哀的句号。</p><p class="ql-block"> 高考的落榜,我灰溜溜的回到了大杂院,痛苦失落是装出来的,没有目标的迷茫却是千真万确。</p><p class="ql-block"> 祥仔和华仔去年高中毕业,冬季就报名入伍,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在革命的大熔炉接受考验,他们的人生目标树在哪里,就有奔头。</p><p class="ql-block"> 华仔的二哥,79年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他是某部侦察连连长,据说他一个人摸了越军3名舌头,还负了伤,荣立个人二等功,下火线后,升为营长。这是他们家的光荣,也是大杂院的光荣。大家茶余饭后,每每讲起他的英雄事迹,都发自内心由衷的敬佩,这点从大家闪亮的眸光中,能充分体会到。</p><p class="ql-block"> 大杂院人事变迁,喜怒哀乐世间事,有故人去,新人来。</p><p class="ql-block"> 小慧她们家遭遇人生中的大悲,在忠信人民医院住院一个多月的凌叔与世长辞。在此之前,不敢想象自己有勇气直面死人,可是,凌叔去世时,我却没有一丝的胆怯,在病房看着静静的躺在雪白的床单上的凌叔,心里有的只是悲伤难过,一位严肃而慈祥的长者,昨日谆谆教诲尤在耳旁,而今却是天人永隔,悲叹生命的脆弱。见到哭泣到晕了过去的小慧,我心也在滴血,究竟是为什么,无从解释,也无需解释,只有天知道。</p><p class="ql-block"> 大杂院里的大人小孩,都很默契,好长时间都没有去小慧家看电视了,虽然,她们家里的电视是大杂院的唯一,《京华春梦》确实是很好看,汪明荃更好看,但是,悲伤与同情才是大杂院人当下的心态,就差没有下半旗了。</p><p class="ql-block"> 小慧的外公解放前去了南洋,阶级斗争如火如荼年月是只字不敢提的,有海外关系,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颗定时炸弹。多亏了小平同志及时在深圳划了一个圈,打开了国门。她们家才与外公续缘团聚,也给她们家带来了大杂院有史以来第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也让我知道了匣子里还能有小人儿。</p><p class="ql-block"> 年底,小慧顶班到食品厂工作,成了一名国营厂的正式工人。看着她穿上藏蓝色工作服,正在发育的身体显得不合体,把她的美掩饰了,觉得有点遗憾。见到她仍略带忧伤的情形,又感觉正好相得益彰。</p><p class="ql-block"> 小丽出落得超乎想象,花季的她,看上去更有点黛玉倾向。高挑的个子,匀称的体态,白里透红的脸,瓜子般合乎比例,秀气的鼻子悬胆似的,两片薄唇溢诱人,就是眼睛稍微突点。她不像仙姨,应该是像她爸吧,可惜没见过她爸。仙姨整体相貌端正,挑不出毛病,如果硬要挑剔,就是她的嘴唇缩,怎么说呢,她不嘬嘴时,你看她的嘴唇都像是缩着的,嘴一圈都布满密密的皱纹。曾经听何屋村的老人嚼舌根,私下议她生了一副克夫克子相,当时听过了,暗笑,你们不是见人家老公死了,瞎胡扯嘛。世事真难料,20多年以后,我内心的震撼,对民间的相术差点就膜拜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是在中学时,如饥似渴地看张贤亮的《灵与肉》、孔捷生的《小河那边》还有陈建功的《飘逝的花头巾》等伤痕文学作品太多了的然故,还是因为我两个哥都是上山下乡知青的情怀所至,令我对知青有着不可抑制的亲近。</p><p class="ql-block"> 高一寒假,回到大杂院,一个知青,一个女知青,是刻意的邂逅,或者是自然而然偶遇,显得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真切切的走进了我的世界,进来了,再也没有出去。</p><p class="ql-block"> 她是雪雯姐。</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