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昨天和B君一起去文成南田。</p><p class="ql-block"> 南田的危峰深谷、百丈飞瀑、高山平原、天顶秀湖,以及刘基的家庙故居,实在是令人心往而百看不厌。现又值初秋爽朗,气候宜人,从瑞安驾车,往返二百五十余公里,朝发夕还,揽得一胸清风,盈袖白云,满目青山而归,不亦乐乎。沿着篁竹夹道的山路急驰,碧波荡漾的飞云江时而映入眼中,一种与大自然久违的亲切感油然而生。</p> <p class="ql-block"> 汽车驶进百丈漈峡谷后,峰回路转,形势陡然紧张,不到十公里的路程,海拔高度就上升了四百多米。一面是峰峦壁立而迎,一面是幽谷深不见底,毕竟是成竹在胸,驾轻就熟,只听得轮胎触地沙沙作响,汽车沿山路盘旋而上。景色不时的划过,山越高,空气就越清新,水声、鸟鸣、花香一时涌进了敞开的车窗,使人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呵,真是天上人间!还没来得及细想,转眼间,车子就到观瀑景区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新辟的景区入口,亭榭古色古香,一派小桥流水人家景象。山道弯弯,草木掩映,漫步拾级而上,令人心旷神怡。琴鸣般作响的溪流,从身旁滑过,浪花伸手就能采撷。小潭随处可见,洄水处绽放出旋涡朵朵,潭水虽深但清澈见底,其中游鱼可数。此时此景,使人想起了柳宗元《小石潭记》里的一段话,“潭中鱼可百许头,皆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溯溪流而上,怪石嵯峨,这里依势打造出一个迷宫石阵,极尽了盘旋曲折,人走进石阵必须循路标才能找到出口,否则也许会遭遇,三国东吴的陆逊误入鱼腹浦的尴尬。走出迷宫道,静听得哗哗声由远而近,这是水在喧闹,瀑布群就在前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百丈漈有三道瀑布,梯次排列且各具特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漈秀。瀑布高仅仅十几米,瀑下有潭,筑鱼梁蓄水,形成了十数亩的平湖,水面如镜,可泛小舟,巨石千姿百态地耸立湖面,倘若荡舟穿梭其间,其乐融融。湖畔杨柳依依,桂子飘香,不知名的杂色山花正开得烂漫。夹岸山间有一大片杉树林子,树干大可盈抱,苍翠的枝叶,绿得仿佛一把就可以攥出水来,红的黄的精舍别墅点缀在树丛中,格外地透出一番妩媚。弯弯的山间小道、石梁上的町步,不经意地把两岸景色连在一起,微风悄无声息从山间吹来,流水低吟浅唱从町石间穿过。这时,如果搬一把躺椅靠在树荫之下,细细地观赏、品味,任流云在头顶飘过,暗香在身边浮动,林涛在耳旁响起,山泉在脚底滑过,只觉得气清神闲的,便可悟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情趣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漈紧挨着三漈,其特点是奇。缘右边山路攀上陡壁,只需片刻就拐进了石栈道。栈道一人多高,浑然天成。抬头,头上是一片黑压压的悬崖,低头,脚下也是一片悬乎乎峭壁,只有身边凹进去三四米的地方,是深赭色的极度破碎的石壁,其石质与上下二者相去甚远。不管是谁站在这个栈道里,必定会提心吊胆的,恐惧石壁会突然轰然塌陷,然而,它已经在这儿屹立亿万年了。这栈道似乎是大山身上的皱褶,在这里缺陷反而成就了美。栈道月牙形,越往里去越觉得幽深黑暗,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瀑布中间。瀑布的落差和宽度都有三四十米,水砰然从头顶冲下,在脚底溅起水花后,顺石梁直奔三漈。瀑布中间水大,是水的帷幕,两边水小,是水的珠帘,人似乎站在水的舞台上,看外面是一派白花花明晃晃的世界。此前,读《庄子》对“不用之用”的含意未得深解,观石栈道后顿觉恍然,高山、深谷、天坑、地穴、冰川、沙漠难道不就是造物主的错误,形成大地的创伤和疤痕吗?现在却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美、美的享受和美的遐思。大自然真是神奇!</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穿过栈道,当翻上左边的山梁时,便听到水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时,遥遥望见一匹白练从天而降,这就是一漈瀑布了。一漈瀑布高达二百零七米,壮丽的景色一点也不亚于时称“寰中一绝”的雁荡山大龙湫瀑布,而且落差还领先了整整十米,只是璞玉藏之于大山,“养在深闺人未识”罢了。走近瀑布,陡立的山峰刀削斧劈,石崖上怪石嶙峋,奇松匍匐,一道云梯隐隐约约蜿蜒在右侧的峰峦里,人行其上,迹如蚁附。站在谷底抬头仰望,只见一漈横空出世,风雷磅礴,使人心中凛然,不敢久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攀援通天岭可以到达山顶,山顶上有一个绝佳的去处——观瀑亭。到了亭内俯瞰瀑布,只见得湍急的水流飞下悬崖,顿时化作一簇簇水箭,撞击在石壁上,千斛万斛珍珠随处抛撒,云烟四起,苍茫一片。峡内被水冲激而起的山风,又挟着烟云鼓荡弥漫而上,教人触面酷暑生寒,这时阳光照耀,彩虹飘然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这绝美的景致实在令人拍案叫绝。瀑布下面的潭水,色黑如墨,一看就知道潭深难测。半空中气雾团团,水与风相搏激着,随气流忽左忽右地摆动,扑向深潭,潭面飞珠溅玉,水气氤氲,仿佛锅开一样,瀑声也震耳欲聋地在峡谷中久久回荡。在大自然面前,人实在是太渺小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壮哉!一漈瀑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稍作歇息后,便从百丈漈驱车前去南田。海拔七八百米的高山顶上,没来过的人,根本想不到会有那么一大片的平原,而秋在这里也来得分外的早。午后暖暖的秋阳里,没有一丝风影,透过树丛,可以看到村舍旁,一条花狗在打着盹儿,几只鸡有一下没一下啄食着,树荫下的牛呆呆地反刍咀嚼,瓜棚豆架上静静的挂着瓜果豆荚,田野里也躺着一行行刚刚开镰割倒的稻谷,一切都静悄悄懒洋洋的,那么的清净、纯朴、原汁原味。惟有一坡绿油油的松林中,间杂着几株色彩斑斓的霜叶,让人觉得格外醒目,仿佛在宣示,秋天来到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南田地处高山平原,这里的人大多姓刘,为刘基后裔,民风淳朴,耕读传家,深得先祖遗风。刘基的家庙祠堂就建在西北边一个叫轩辕丘的山坡旁。祠堂门前矗立着两个大牌坊,上书“帝师”、“王佐”,还有三个石头打制的旗杆夹,正向人们昭示着官宦人家,有过功名旌表的荣耀和辉煌。祠堂为三进回廊建筑,不事雕琢,平实朴素,有明显的明代风格。主殿上塑着刘基父子三人的雕像,庄严肃穆。梁柱上、回廊间则是名人乡贤题写的匾额、楹联和碑刻,充满了追思仰慕之情。</p> <p class="ql-block"> 刘基,字伯温(公元1311——1375)封爵诚意伯,谥号文成公。文成县也因其而得名。他是元末明初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和数历学家,因陈《时务十八策》与明太祖朱元璋风云际遇,以应天府(现南京)为根据地,扫除了陈友谅、方国珍、张士诚等地方军阀割据势力,然后挥师北伐,底定中原,建立了大明王朝,被称为蜀汉诸葛武侯以降的第一宰相。他著有《郁离子》等书,其中《卖柑者言》选入了中学语文课本,笔意诙谐滑稽而切中时弊,就是现在读来也意味深长。另外,他还作《烧饼歌》预言未来,并传说临终有遗计,现封锢在主殿匾额后,交代子孙“大难临头开锦囊”,以救济天下。如果真有此事,那么更见文成公仁心宅厚,泽被后人的博大襟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刘基的故居在南田北边五公里,一个叫武阳的小山村里。从南田至武阳,刚好有一条小路供汽车通行。这一带的山林植被在族人保护下完好如初,一路上山坡连绵,曲径幽深,驾车缓缓而行,只觉得风光特别地秀美。路两旁时不时挺立着几棵需两人才能合抱的千年古松,龙鳞虬枝,亭亭如盖,格外地苍劲古朴,隐隐透出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村落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山坳里、坡地上,薄薄的山岚里远远传来几声鸡鸣犬吠,显露了“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悠远意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前面柴门开处,便是文成公故居的武阳书院。小小庭院青山环抱,龙盘虎踞的,一条小溪从后向右围绕而过,泉水泠泠作响,注入门前一汪池塘。池塘中有亭翼然,亭下是一片莲藕,经秋的荷叶虽说有些许枯萎残败,但肥硕的莲蓬却争先恐后从中探出头来,委实的喜爱可人。院中数椽青舍瓦房座北向南,错落有致,这是在原址上兴建不久的仿古建筑,堂上字画,房内书卷,笔墨纸砚,文华四溢。屋外果蔬满园,椒红豆黄的,篱边的菊花默默开放,远处的南山若隐若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文成公以领内阁学士、御史中丞、太子少傅衔急流勇退,致仕回乡,实现了“功遂、名就、身退”,历代文人士子们毕生追求的理想,在优游林泉之余,作更高层面的精神历炼。徜徉庭院中,身上的尘埃落去了,仿佛觉得穿越了时空隧道,只见文成公竹杖芒鞋缓缓走来,在哲人睿智目光的抚慰下,心也变得通透澄明起来,一切得失荣辱相忘于无影无踪。是啊,一昼一夜,花开者谢,一春一秋,物故者新,今之视昔,犹如后之视今,只有返朴归真的心境,行云流水的情怀,才具有真正永恒。</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从文成公故居踏上归程时,天色已经向晚。村落中炊烟袅袅,山道上牛羊牧归,日之夕矣,山村另具一番情趣。抬眼望去,一轮很圆很圆的红日,依偎在群峰之上,晚霞满天,天顶湖湖面雾气四起,湖中的岛屿梦幻般在雾气中飘荡。夜幕降临,星汉灿烂,车子还是在潮水般涌动的唧唧秋虫声中,悄然下山。</p><p class="ql-block"> 回望来处,灯火辉煌,霓虹闪烁,红尘万丈,不由得使人怅然。于是长叹一声:归去来兮!</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00年10月初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