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已由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出版</p> <br><br>七十三年前,地汉(农民)帕克朗的老婆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马穆提。我喜欢帕克朗这个名子,别致,还有点雅致,因为少见就显得不那么普通,不那么大众。有着很好听的名子的帕克朗给了儿子一个很普通很大众的名子马穆提,全公蟹(社)不知有多少个马穆提,没有一千个,也有五百个,就连我这个汉人都叫马穆提,村里人给我起的维吾尔名子。现在要<br><br>满大街一抓一大把的名子,说起话来做起事却是一百个人里头少见,五百个人里头少有。喜欢谈论大事,喜欢参和大事。他家里的墙上,贴满了马恩列斯和新中国历代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画像。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地汉(农民),和人聊天的时候,特别是和干部,说着说着就扯起了听着很玄看着很高的事,扯起头顶上的天做大旗,呼啦啦的响。<br><br>帕克朗在儿子马穆提·帕克朗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问马穆提·帕克朗,爸爸是不是很有个性,脾气也大?他摇头说不是,还说,爸爸的事他知道的太少,爸爸死的时候他还小。马穆提·帕克朗长大后很有个性,在村里是个让人注意的人。当过小队将(长),大队(村委会)会计。<br><br>那天,一群地汉坐在路边的树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女人一小堆,男人一大堆。我跟着十村工作组和村干部入户走访,我们的电动三轮车路过那群人聚集的地方。开着电动车的大队将(长)停车问怎么回事,说是闸口分水的事,还有水渠归属权的问题。大队将(长)把车停在人堆旁,一车人都下了车,融入到人堆里。一个抱着孩子的男地汉(农民)看了看我说,来了新干部。多数人都对我这个生人没什么反应。人堆的中间坐着个精廋的老汉,对我是看了又看。他就是我当时还不知道叫马穆提的马穆提·帕克朗。一张农村会计黑瘦的脸,一看就能让人记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有点像外国电影里的反面角色。他指着我问村治保主任这个新来的干部是做什么的,不是驻大队(村委会)工作组的吧?我们两个相互对视着,谁也没有回避谁的眼光。<br><br>地汉(农民)们都争着说话,几个女人也尖着嗓子嚷嚷。马穆提·帕克朗说得最多,一说众人就安静下来,看得出来,大家愿意让他多说,也愿意听他说。看样子是个有争议的老问题了。说着,马穆提·帕克朗就说,都到闸口去看看。他的用意当然是明显的,让村干部和工作组成员为大家争取权益。那一大堆人里有几个骑电动车去的,也有几个上了我们的车,马穆提·帕克朗就在其中。车上,他也是不紧不慢的不停地说。到了现场,自然是马穆提·帕克朗给村干部和工作组成员解说。工作组成员、党校教师米吉提很生气的大声说道,怎么搞的嘛?村支书、大队将(长)怎么搞的嘛?大队将(长)离米吉提好远,笑着自言自语,又说我了,又要骂我了。看完,说完,马穆提·帕克朗笑容满面地看着我,很友好地点头,伸出了手。我的手和马穆提·帕克朗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起。<br><br>现场查看的整个过程,都是马穆提·帕克朗主导。事后我怎么都觉得天上的帕克朗笑眯眯地看着能说会道,也很能交际儿子的儿子。<br><br>返回的路上,马穆提·帕克朗几次说到他家去,吃点瓜吃点馕。一车人没一人接话,做拉面做抓饭也行。可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马穆提·帕克朗的家在大路边,快要到他家时,他再次发出邀请,还是没人吭声。车还走着,马穆提·帕克朗跳了下去。尽管驾车的大队将(长)没有接话,还是调转了车头,马穆提·帕克朗一看,一下子来了精神,跑了几步,跳上车来。在马穆提·帕克朗家,甜瓜、西瓜、无花果、馕,一大堆。他不停地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邓小平,还提到了江泽民、胡锦涛、习近平。他说,邓小平搞改革,把地承包给<br><br>农民,生活一下子就好了,馕多了,肉多了,什么东西都多了。在院子里,他指着一台正在运转的洗衣机说,有两台,电视机也有两台。他还领着我们看了他新建的砖房(政府出大头盖起的富民安居房)。<br><br>马穆提·帕克朗特意带我们参观他的“画像室”。挂满了伟人像、领袖像,有的已经发黄,有的一看就是新挂上去的,还有毛泽东与和田那位著名的库尔班握手、邓小平和江泽民在新疆、周恩来向人群挥手致意的画片。也有一排、一堆书。他指着墙上的画又说了很多话,还问那张周恩来的黑白画片问那是谁?刘少奇?我和米吉提异口同声告诉了他,他像好学生一样大声说了句:周恩来!马穆提·帕克朗还朗声说道,他想把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画像和画片都凑齐了。<br><br>这是一位农民的一间不是书房的书房,不是画室的画室,不是画像博览室的画像博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