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故事

咪啦

每个家庭都有故事。我摘取了我家在1962年～1964年期间发生的一段往事。几十年光景，弹指一挥间！流逝的是岁月！留下的是记忆！… 陈家炒货摊 在上一世纪六十年代初中期：苏州老阊门吊桥堍上有一只炒货摊，摊位由小到大，最兴盛辰光足足有二开间门面。卖的炒货也由最初的篮头篾匾上放点香瓜子，南瓜子，赤砂豆等等的小摊头，沿街叫卖。后来，随着生意好转，摊头逐步扩大，所卖的炒货品种也越来越多，逐步形成系列了。当时，在一辆平板架子车上，铺着一大块细棉白布，布上由大小篾匾排列上下三排，分门别类堆放着椒盐果玉（花生米），奶油果玉，油氽果玉：原味长生果（花生），咸味长生果，奶油西瓜子，酱油西瓜子：原味香瓜子，咸味香瓜子，兰花豆，奶油五香豆，甘草橄榄，拷扁橄榄，盐金枣霉饼等休闲食品。每只篾匾里都堆放着隆隆高起来的各种散装炒货（实际上散装的炒货下垫着其它物品，散放多了容易回潮，不好卖了，垫了物事炒货高高隆起，物事多多，卖相好看，也是一种生意经）。每只篾匾上口，码放好一只只用旧报纸旧书本裁剪下来的纸张包上炒货的三分，五分，一角不等的纸包。走过路过的行人，买上一包二包，边走边吃也好，塞进袋袋回去吃也好，全蛮方便的。到了夏天，炒货摊边上还会竖着一只木架子，架子上倒扣了一只蛮大的玻璃瓶，瓶子里荡漾着玫瑰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真是清爽解渴的酸梅汤。炎炎夏日，从大太阳底下一路走来，汗流浃背，喝上一杯放了冰块的酸酸甜甜的酸梅汤，感觉真的是晶晶亮，透心凉！不要太好哟！有一年夏天，炒货摊头上还推出来一只新品：名曰‘冰淇淋，在六十年前的苏州，也只有开明电影院边上地下室的西餐厅有买：冰淇淋：制作设备是从外国进口的，一小杯正宗道地的冰淇淋相当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小半月的工资了，一般人绝不会去开洋荤的，开不起。陈家炒货摊上制作的所谓冰淇淋：土法上马，简单之极。当时，用一只木桶绑定在街边的电线杆上，桶里装上可转动的内胆，穿上绳子，放好作料，靠人用力来来回回拉动绳子，内胆产生离心力，丝丝冰粒渗透出来，半天拉出一小杯，加上奶油香精，算是冰淇淋了，说实话，口感味道不怎样，买相又不是好看，销路不好，最后没有做几天，这个费力不讨好的饮品下马了，不做了。虽然土制冰淇淋不成功失败了，但可以讲在六十年代的苏州，还是开创了民间制作洋产品的先例，虽败犹荣！陈家炒货摊因味正料足，在老阊门吊桥头附近逐步形成一定的名气，不少老吃客，回头客纷至沓来，隔三差五，总要再次光顾。当时，摊头上最好卖的当属｀奶油五香豆＇，制作奶油五香豆＇说复杂也不复杂，讲简单也不简单，工艺流程一定要把控妥当。首先：选料，从常熟，湖州，嘉兴等地购进当年的优质干蚕豆，挑拣出颗粒饱满，大小均匀的青皮豆粒，黄皮，有虫眼：瘪薄小粒的等多要拣出来，弃用。挑选出来的豆粒淘洗清爽，倒入锅内，加入适量盐，加水洗煮，待煮到表皮吃水微胀，豆肉半熟，但还硬硬之时即可捞出来沥干，再倒入锅内，加上奶油香料等作料，上下翻炒，掌握好火侯，时间，频率，保证每粒豆吃上料，受到热，豆粒表皮收缩，豆肉熟透就可以出锅了。倒入大篾匾上均匀铺开，此时，热气腾腾，满屋飘香。这时，得赶紧用大蒲扇不停扇风（当年没有电风扇的），蚕豆的表皮受风，慢慢的会凝聚成一层淡淡的盐霜，表皮四周收缩形成一圈卷边。拿一粒丢嘴里，先呡呡，咸甜适中，吃掉表皮，再咬豆肉，硬香满口有嚼劲！陈家做的奶油五香豆不同于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伴酒吃的：茴香豆，绍兴茴香豆是水煮加茴香而成的，是水货。陈家的奶油五香豆前期虽水煮，但功夫都在后期的干炒：卷边肉硬耐嚼，是干货。最适合那些喜欢吃老酒的老伯伯，老爷叔，倒上一碗黄酒，呡一口入喉，丢嘴里一粒五香豆，细品慢嚼，吹吹牛，聊聊天，讲讲山海经，回味无穷，快活煞哉！陈家做的炒货当中，还有一只经典产品。即，油氽茨菇片。每年入秋后，苏州水八仙之一的茨菇陆续上市。到菜市场挑选那些个头中等圆滾：无碰伤扁平的茨菇，洗净去柄待用（茨菇柄不好用的，但烧肉蛮好吃的），用一块木扳雕刻一个小洞，取一锋利刀片固定在小洞之上，木板下放好一只盆，刨茨菇片的专用工具就好了。在刨茨菇片时一定要专心致志，大拇指和中指掐住茨菇，在刀口上，一来一回，轻推慢送，力道把控均匀，片片厚薄一样的茨菇片自动落盆。操作当空，特别是茨菇还有一点点的时候，稍不注意，大拇指像茨菇片一样削下一层皮，血淋带底，疼煞几天。刨好茨菇片要起油锅了，素油荤油搭配有讲究，要配好，油温温度要控好，倒入茨菇斤后，全程手脚要轻，用铁爪篱不断翻动，保证片片吃油受热。随着油温升高，部分茨菇片受热膨胀，会鼓成一只只空心圆球，通体金黄色，即可捞起沥油冷却。拿起几片撒上一点细盐，进嘴即化，满口香喷喷，咸溜溜，带上一点点微苦，回味中又有一丝丝甜意。茨菇本身就是一味中药，化痰止咳，老小适宜。现在苏州市场上也有买：油氽茨菇片的，葑门横街里厢就有，不知是油料搭配问题：还是工艺改进，或加入了什么剂什么素，看上去外表焦黄色，不是金黄色，买点尝一下，不酥不香，翻动后，居然不碎，难得看见一二只鼓泡的。从味觉到外形买相，不能与小时候陈家氽的茨菇片相比了，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相比确实能分出高低。老阊门吊桥头四周，自古以来，一直是商贸圈和居民居住集中地。百年老店处处可见，像近水台面馆：沐泰山国药店：杜三珍熟食店等，加上赵天禄糖果店，石路百货店，义昌福饭店，上塘街菜市场等商铺酒家林立吊桥头周边，南浩街，北浩弄，南码头，北码头，专渚巷，尚义桥等等民居区又环绕吊桥头，摊头摆在这里：真是市口好，风水宝地。！每天马路上桥面上，人流南来北往，熙熙攘攘，加上当时三年自然灾害逐步离去，老百姓日脚好过一点了，其它的零食基本没有，所以往往会走到炒货摊前，被多种花样，香味扑鼻的炒货吸引，停足张望，忍不住摸出三分，五分，一角钞票，买上一二包自己中意欢喜吃的炒货，煞煞瘾，解解馋。这样的买客越多，陈家炒货摊上的生意越好！有时摊头上断货哉，赶紧要催促家里补货上架。在生意最兴旺时，每天收摊后，装钞票的煤油铁皮箱会有满满一箱的一分，二分，五分，一角，二角，伍角，一块，二块，五块，十块的钞票，（当时最大面额10块）。摊头上生意好，生产制作就越忙，炒货用的铁锅经常几天就坏，这时，父亲喊一声：培庆，去换锅子。当年十四，五岁的三儿子培庆就拿坏锅顶在头上，屁颠屁颠的到渡僧桥附近的曰杂店调换，再屁颠屁颠的，照旧将新锅顶在头上转来。在做生意，摆摊头时，三儿子培庆绝对是家里的主力军，从进货备料，挑水浸泡，（当年家家还没有自来水，吃用汰洗全靠河浜里的水），到出摊摆摊，算帐卖货等等全要插上一脚，他从小就聪明，机灵，好动，属虎的，做起事体来也有一股虎劲！陈家那时候是个大家庭，人丁兴旺，夫妻俩个，五子二女，（后来小儿子阿八又出生了）。大儿子培熙：十五，六岁就参加工作，进入当时的苏州建筑公司，后又随着公司调动，支援福建建设，在福建永安一待几十年。二儿子培荣从小就比较内向，喜静不好动，也十四，五岁进厂学徒，在当时苏州长城电扇厂前身的磅秤社做翻砂工。三儿子培庆，读了没有几年书，不读哉，索脚帮大人做生意，摆摊头，倒学了不少生意经。四儿子培泉，当时刚好读二，三年级，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放学哉，看看摊！五儿子培林，也不大，弟兄道里相差三岁，负责照看俩个妹妹，让大人好放开手脚。大女儿培英，当年也只有四，五岁模样，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自家白相就蛮好哉！小女儿培珍，当时也刚好会走，东摸西摸，要人看好的，但现在回想当年陈家做生意时的场景，包括培英，记忆完全是空白期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所以讲，陈家虽然是人口多，生意越做越大，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做实事的也只有夫妻俩个加上三儿子培庆了。好在那几年的经营，有不少街坊邻居，二儿子的几个师兄弟，三儿子的小朋友等，倾力相帮。像憨憨徐秉章，南码头的王和尚，七号里厢的阿荣（顾金英的阿哥），二摆渡的俞家跷脚等等，年纪相仿的小青年，基本上每天像上班一样，到北码头二号里厢的炒货作坊，按部就班，各干各行，井然有序，配合默契地忙起来了，在大家的忙碌中，经常会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清清秀秀，闲话不多，坐下来拿起一张纸，抓上一把瓜子，两手一翻一折，一只有棱有角，像模像样的三角包包好了，她就是四儿子的同学，也是老相邻徐银兰。那年代，老百姓的思想观念还是比较传统纯洁的。陈家又不发工资，但众多小弟兄，小朋友，老相邻都是出至内心的帮忙热情，出力出活，相处融融，就像一家人！。想到这些，真的是要好好感谢感谢他们：…！要感谢的人还不止他们，还要衷心的感谢原北码头二号里厢几家人家。陈家做炒货时的作坊在北码头二号，屋里厢要进货存货，要生煤炉拉风箱，伴着砂子炒货，经常弄得满屋三间烟雾腾腾，尘灰飞扬，地上铺匾摆篮，有时脚也踏不进。住在第一间的是我的姑父姑母，表哥龙龙及弟妹一家，几年来，再管脏，乱，差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姑父是学校教书的，下班回来最多关上门，开开窗，坐下来，抽根烟。住在后二家的老宋，陈家爷叔，进进出出，客气一声，从不怪东怪西，相处一直蛮好的！直到现在，虽然姑父姑母均已作古，老宋，陈家爷叔等不知现状，但从心底里讲，还是要怀念，感恩他们的！随着陈家炒货摊规模由小到大，货色由单一到多样，在当时的苏州炒货业可以不夸张的说是第一摊，独一家了，影响蛮大，传说也广。64年，当时上海电影制片厂拍由孙道临主演的电影（早春二月），导演事前专门寻上门来，邀请我家炒货摊上景拍攝，开拍后，父亲与三儿子培庆俩个，绍兴人装扮，穿上大襟布衣，戴好毡帽，在老阊门水关桥堍上，装模作样，反反复复拍了二三天。后来电影是拍好了，但不准上演，被当时的政治环境判定为大毒草，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才平反！（早春二月）电影到现在也沒有好好看过，父子俩的摆摊景头阿有没有也不晓得！但不管结果怎样，能与大明星一道拍戏，过程还是蛮好的，回忆还是有点欣慰的…。陈家炒货摊的形成，发展，壮大，归根结底，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三年自然灾害和国家归还当时苏联做债都逐步好转和还清。地利：老阊门吊桥头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谁做生意谁发财。人和：几年里厢靠亲眷朋友，相邻帮衬帮忙，逐年兴旺！但陈家做生意早期也是被逼出来的。陈家夫妻俩都是旧社会过来的，无家底，苦出身。父亲从小当学徒，饥一顿饱一顿，。母亲八九岁时，被自己爷娘从常州武进乡下送到苏州一家人家收养。到父母亲结婚后，小人又接二连三出生，日脚过得是十分艰苦。上世纪五十年中期，父亲又去大西北，参加修铁路，挨饿受冻吃不消，做了一段辰光逃回来了。过了二年，三年自然灾害又来了，家里连大搭小八九张嘴一日三顿，真的是够父母亲操心劳神了，够透够透。怎样办？无奈，夫妻俩想方设法做起了提篮小卖的炒货生意，应付日脚。好在父亲脑子灵活，喜欢钻研，不断改进产品花式花样，加上货色味正料足，口碑好，生意做起来了，越来越好。母亲虽然身材矮小，但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闲话也不多：贤惠，吃苦耐劳，全身心的帮助父亲撑起陈家这个大家庭！真的是一个贤妻良母！。生意做起来了，家里大大小小日脚好过起来了，讲通俗点，一天三顿吃得饱，吃得好了，一年四季，冷暖有衣换了。三年做生意摆摊头，虽然辛苦，早出晚归，忙忙碌碌，但整个大家庭始终是欢乐，和谐，充实。但到了64年末期，也许是陈家生意做的大了，招摇了，也许是有些人眼红了，妒嫉了，加上当时国家计划经济政策，反对投机倒把。有关部门出面：不让摆摊了。从此，陈家炒货摊收摊歇业！老阊门吊桥堍上一道风景线消失了………！。每个家庭的故事，都是一段经历，一段历史！不求传承，只求记忆！。（谨以此文：向辛勤养育我们的父母先辈致敬！缅怀，感恩！）陈培泉2021年10月12曰 陈家全家福。拍摄于2019年1月春节前。陈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陈家七兄妹（左起）一：三儿子培庆二：四儿子培泉三：大女儿培英四：大儿子培照五：小女儿培珍六：二儿子培荣七：五儿子培林 这就是帅气，勤劳的陈家三儿子：培庆他和共和国同龄人！这张照片是参加工作时拍摄的 这是北码头二号的吊脚楼，公私合营前的＂俞家”开旅社的，也就是文章中陈家姑父（私宅） 这是吊桥堍的商行、码头。 这是陈家老母亲90岁高龄时重返修建好北码头，故地重游… 这是现在的北码头饭（原北码头2号吊脚楼） 这张是陈家小女儿83年结婚时拍的全家福！三代同堂。五个儿子儿媳，两个女儿女婿，二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女！陈家父母儿女孙子孙女外孙齐全，是个幸福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