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天山白雪

　　父亲出生在1950年的冬天，今年将步入古稀之年。望着天空飞逝的流云，想着父亲的满头银发，情不能已，盘点思绪，在电脑前敲下了这些文字。

（一）原生家庭

父亲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上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哥哥为老大，长父亲9岁，是父亲原有的大哥夭折，爷爷、奶奶伤心不已，而后领养的。姐姐是老二，长父亲1岁，妹妹是老四，小父亲5岁。爷爷兄弟两个，会一手镶牙的手艺，均在离家千里之外的甘肃省天水市的牙科诊所上班，挣钱补贴家用。父亲有一个姑姑，结婚出嫁后育有一女，年纪轻轻就生病去世了。奶奶娘家兄妹三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二）成年之前

父亲的家庭是一个标准的农民家庭，男主外，女主内。爷爷在外上班挣钱贴补家用，奶奶在家种田照顾子女，没有过多需要缀述之处。只有两件事经父亲讲述印象较深：一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年龄尚小不能参加红卫兵串联，在家用铁皮自制一把砍刀，刀把上绑上几根红绳，用力一抖啪啪作响，翻入一家果园，一顿狂喊，抖动刀把吓跑看园主人后一顿饱餐, 过了把苹果的瘾；二是父亲乘火车不远千里去看望生病的爷爷。当时，父亲大约十五岁，跟随邻居的一个伯伯学习木工手艺，突闻其父亲在天水生病住院，匆匆返家取上车费即踏上了探望爷爷的火车，由于去的匆忙，加上没有多余的钱，父亲是一路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站着去的，渴得不行的时候，父亲就用舌头舔一舔火车窗户玻璃上的水珠解渴。多年之后，父亲每每讲到此处都是双眼满满的泪水。这两件事可以说是父亲对自己青少年时期深刻的记忆。此后，由于爷爷生病卧床和伯伯结婚后分家单过，十六岁的父亲就担起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后来，父亲在村里的砖窑厂干过临时工打过砖坯，给村里开过拖拉机，直至成家。

（三）结婚成家

父亲的婚姻亦有波折。先是跟一个农村姑娘订婚下聘约好了迎娶的日子，但因为女方家嫌弃父亲家贫困且有一个病人长期卧床，把婚期一拖再拖，直至悔婚。后来，才有了迎娶母亲的事。母亲是一个贫困的农家女。她的外婆在生下她的母亲不久就生病去世了，而后，她的外公另娶又育有三男两女。她的母亲早早就结婚出嫁，先后生育了五个子女，前两个女孩子在十岁左右都先后夭折了，母亲排行老三，下有两个弟弟。母亲的两个姐姐先后早夭，经占卜怀疑是住宅的问题，外公不得以带着妻儿老小离开原来的住处，搬到距家二里多地的一个破窑洞安家。但搬家亦未能改变厄运，不久后，外婆因为两个女儿早夭伤心过度生病去世。其时，母亲不到十岁，大舅舅不到五岁，小舅舅一岁多一点儿。因为外公是独子，他的父亲又早亡，母亲与两个舅舅基本上是由他们的奶奶帮忙带着长大的，母亲的奶奶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闹饥荒时也去世了。外公有眼疾，几近失明，干不了重活，好不容易把母亲养育到出嫁的年龄。母亲的婚事是经媒人介绍由外公定下的。外公眼睛不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主要是听声音，外公说父亲说话和气，有礼貌，人应该也不错。就这样，经过下聘定期，父亲把母亲迎娶进了家门。

（四）成家之后

两个苦难的人走到了一起，但苦难的日子远没有结束。据父亲讲述，他结婚时由于当时他的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家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办婚事，床是原有的，柜子、桌子等生活用品是他到处找木料自己做的，桌子抽屉的木料不够了，是父亲到一个亲戚家拆了人家的鸽子窝用的板子拼凑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先是父亲的第一个儿子——我的大哥出生，后是父亲的第二个儿子——我的二哥出生，再后来是父亲的第三个儿子——我的出生。其间，父亲下葬了自己的父亲，送嫁了自己的妹妹。这时的父亲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未出嫁的妹妹，屋里有长年卧床的病人，日子过得是相当的艰难。父亲白天去砖厂上班、开拖拉机挣钱，晚上回家操持家务，照顾自己生病的父亲和年幼的儿子，父亲后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幸亏有母亲陪伴他，同他一起扛着，即便是他因患肝病住院，险些丢了性命，母亲也一直陪伴他左右。日子稍有好转大约是在大哥初中毕业之后。当时，父亲已到乡政府开车，每月有一份固定的收入，虽然不多，但月月都有。大哥跟着父亲在乡政府学开车，管吃住，花不了多少钱，我和二哥也慢慢长大。但，父亲肩膀的负担却丝毫没有减轻。奶奶年龄大了，长年患病，父母早亡，家境贫寒的姐姐经人介绍领养进了家门，年龄相差三两岁的大哥、二哥和我一天天长大。子女四人都是十几岁的年龄，又有年岁大的老人——父亲这时辞职离开了乡政府开车的岗位，借了一些钱买了辆二手的货车跑运输，送大哥参军当了兵，下葬了自己的母亲，送嫁了自己的女儿，填埋了原有的窑洞，翻盖了旧房，东拼西凑立起了二层的毛坯小楼……

（五）子女成家

这个二层小楼父亲费尽了心血。借用单位的车半夜到河滩去拉沙子（白天单位要用车），然后又自己一锹锹地卸下来堆放好。用家里剩余的粮食与砖厂置换，把置换回来的砖一次次拉回来，又一块一块地码好。低价买回便宜的钢筋，自己晚上加班一点点地把它们砸直、切好——只是为了子女结婚成家时有一个安身之所。父亲现在满身的疾病基本上都是这一时期留下的病根。大姐在领养进家门大约四年后出嫁离开了家，由于婆家距离家里较远，结婚后，在父亲的努力下，户口迁移至家门口，买了个二手的院子居住。大哥当了四年多的兵，扛过机枪，开过运输车，复员后搞过运输，开过饭店，后来在父亲全力建造的二层小楼结婚居住下来。二哥初中辍学后，分别跟着父亲和大哥开过运输车，先后在一个雪糕厂、五金厂打过工，在父亲盖的二层小楼结婚成家后自己又盖了新房单过。我高中毕业后因考上的大学不理想，加上家里经济拮据原因，在父亲和亲戚朋友的支持帮助下，远赴新疆当了兵，后来考学提干在伊犁结婚成了家。

（六）儿孙满堂

父亲四十五岁后的生活没有大的起伏，不搞个体运输后，先后在交警队和警察学校的驾校打工当汽车教练，直至他六十四岁身体原因离职。姐姐结婚出嫁后育有一子、一女，长女今年近28岁，儿子如今也已上初中。大哥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去年考取了长春师范大学，二女儿即将上初中，三女儿刚刚上小学。二哥家有一个儿子和女儿，长女即将初中毕业，儿子在上小学。我在伊犁结婚成家后育有一女，今年十岁，九月份上小学四年级。今年年初，一次饭后和父亲小酌几口，父亲感慨道：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把几个子女都养大成人，顺利成家，自己一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子女也一个个争气，没有走上歪路、邪路。我开玩笑说，你还培养出两个老板（大哥、二哥）、一个团职干部（我），你家门楣下还出了一个大学生（大侄女）。父亲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一口喝完了杯子当中剩余的酒。

（七）心 愿

父亲这几十年的生活相当的不容易，印刻着时代的记忆，也见证着几代人的成长。他跟我闲聊时说过他有几个想法，我将它梳理归整后称为父亲的心愿。一是希望家庭和睦。他说，古往今来，王侯将相，多少家庭都毁在内部争斗上，希望我们兄弟姊妹四个能永远团结和睦相处，将来有了困难能相互帮一帮。为了实现他的这一宏愿，我找人写了一个“家和万事兴”的横幅装裱后挂在老家客厅的墙壁上，时刻鞭策和提醒我们兄弟姊妹四人。二是我晋升团职干部后再到伊犁看看。我结婚成家后，父亲和母亲先后三次来伊犁和我们小住，第三次来伊犁时我准备晋升正营，当时父亲开玩笑说，这次我和你妈就不等你了，等你调团级了，我再和你妈来伊犁。如今时间过去了四年，我早已调整副团，但因为父亲这两年身体的原因，他和母亲的第四次伊犁之行至今未能如愿。三是参加我女儿十二岁的生日庆贺。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成家后又距离老人最远，父亲既牵挂又无奈，他把诸多的关注都放在我女儿身上。他希望能参加我女儿的十二岁生日庆贺，希望能一天天看着她长大……

在电脑前写下这些文字，慰我病痛中的父亲，抚我内心的焦灼，让我的侄儿、侄女及女儿多一点了解他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