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闻腊肉香</p><p class="ql-block"> 很长一段时间里,腊肉对我而言,是活在文字中的美食。</p><p class="ql-block"> 《论语》中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意思是,只要送十条腊肉,没有不教诲的。有如是说,若不是腊肉为天下至极美味,就是孔夫子太好为人师了。</p> <p class="ql-block"> 一个人最美的味蕾享受,应该源自于最初的成长期。所以总有食品商标榜“童年的记忆”或“妈妈的味道”。而我辈成长时,国家肉类已供应正常,通常食用的多为新鲜肉。用香料、盐巴,烟火、阳光、凉风等,使之变形变态的肉,我隐约认为,应该会散发一种奇怪的味道。内心中,把它戏称为腐尸味。</p><p class="ql-block"> 《围城》里,赵辛楣说,切一碟风干腊肉来夹馒头吃。暗想,那应该是人间至上的美味。结果,老板拿来的腊肉里,一条条乳白的蛆,在惊扰声中蠕动,老板眼疾手快捻出来,捏死在桌面上毁尸灭迹,还自豪的辩解是“肉芽”。捧腹大笑之余,觉得一阵恶心,更加坚定了,绝不吃这类东西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内子是金华人,那个地方盛产举国闻名的腊肉一一金华火腿。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登门,在商店的角落里,总能见到悬挂着驰名中外的金华火腿。远望如一排排暗红色的琵琶,蔚为壮观。但看到腐肉般的颜色,偶有的绿毛,不禁肃然避之。内子也曾用豆腐、酸菜烹制自家腌晒的腊肉,曰最正宗做法。睥睨一锅腐肉,难动筷箸,静而观之。窃以为,她敢于攻读“人体解剖与组织胚胎”博士学位,和敢于吃腊肉之间,一定存在某种神秘联系。</p> <p class="ql-block"> 腊肉的历史,远长于我的味蕾发展史。一般来讲,长历史的,总能征服短历史的。</p><p class="ql-block"> 沦陷,只需要一个机缘巧合。</p><p class="ql-block"> 语文老师的周五,通常是每周的工作坎。两个班的教学,连续四节课,汗涔涔,喘吁吁,“卖艺又卖身”后,我端着食堂打来的饭菜,拎着几瓶冰镇啤酒,抱着蹭点下酒菜的目的,直奔杨主任的宿舍一一彼时杨主任正当黄花一朵,正是乱花渐欲迷“他”眼的年龄。以农村人特有的狡黠,经常用煤气炉烤辣椒,白萝卜炖胡萝卜,南瓜汤汆豆角等低端食材,欺骗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城里人一一杨主任见酒肉朋友来访,犹豫良久,悉悉索索的拨开各种杂物,从床下的角落里,掏出一个旧报纸的包裹。层层剥开后,一个状如拳头,乌黑带绿斑,坚硬如铁的石块郝然出现。他炫耀是贵州老家自制的腊肉一一住集体宿舍,舍得花钱买个冰箱冻啤酒,腊肉却和臭鞋袜共置于一处。始终弄不明白,究竟起阴凉通风之奇效,还是缺心眼所致一一其命我用刷子冲刷,自去备辅料。</p><p class="ql-block"> 以半蹲的妖娆姿势,撅着屁股,在暗无天日的洗澡间里,我以刷回力球鞋的力度,用流动的清水,反复卖力的冲刷。渐渐,腊肉外形清晰显现,肉身慢慢柔软而有弹性。此时,杨主任也备好了蒜子、蒜苗、姜丝、尖椒等辅料。只见他罗衫轻解,赤膊上阵,一身横肉与一坨腊肉交相辉映。刀光剑影、锅铲轰鸣、烟熏雾燎、烈火烹油的一阵操作后,端上了一盘蒜苗腊肉。</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翠绿的蒜苗和尖椒、隐现的姜丝和蒜子,拱卫着半透明兼有琥珀色的腊肉。按奈不住翠色欲滴美色诱人,大着胆子,先尝口蒜苗和尖椒。辛甜爽口,略有些油脂的醇厚;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腊肉,颤悠悠油汪汪的塞进嘴里,并没有发现执念中的异味。细细咀嚼,肥肉肥而不腻,瘦肉瘦而不柴。抿口啤酒,感觉特殊的咸香与腊香,缠绕于口腔内,久久不散。</p><p class="ql-block"> 我一番彩虹式的吹捧,杨主任不禁得意于自己的厨艺。其将贵州腊肉的制作流程、烹制要点,及以腊肉为题写得锦绣文章,一股脑的给我做了有趣的科普。他越说越有文化,我则越吃越畅快淋漓。杯盘狼藉,宾主尽欢之余,我意犹未尽的将米饭覆扣于腊肉的残汁上......</p> <p class="ql-block"> 我常想,从拒绝腊肉到深爱腊肉,这过程似乎是能够总结些道理,以资人生成长的。是什么呢?凡事勇于尝试、不可带有偏见、顺从公众意见、尊重历史......也罢,人生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又有谁的人生按照道理来活着。就像那块老腊肉,峥嵘的面目下,毫无道理的散发着特殊的腊香。</p><p class="ql-block"> 思来想去,只好很没出息的说:</p><p class="ql-block"> 秋风起,又闻腊肉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