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19日</p><p class="ql-block"> 昨天训练的有点累,想今晚休息。突然接到一客户的电话,说跟我一起去健身房体验一下,我那早已冷却的身体突然又沸腾起来,在美女面前超常发挥,<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还举起了我从来没有举过的重量,耗费的体力已经超出了我的极限。回家后全身乏力,</span>难以入眠,半夜突发高烧,躺在床上哀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0日</p><p class="ql-block"> 考虑到26号要去美国高点家具展拜访新老客户,为了避免抱病出差,从不去医院看病的我强迫自己去了医院,挂水吃药,烧虽退了,可咳嗽还在继续,头晕,乏力,口腔严重溃疡,吞咽困难。而随之情绪也越来越低落,而恰恰三岁的女儿也得了肺炎,我更加焦虑,并逐渐忧郁到了极点,感觉周围的世界都是灰灰的,我对一切事物都没有了兴趣,对所有的人也失去了热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1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一天都不顺心。还是不停地咳嗽;网络老不顺畅,严重影响工作,比自己得气管炎还难受;运动带来的副产品-伤痛时不时来袭击我几下;食堂也跟我过不去,那个阿姨明明准备给我的是很好的一块瘦肉,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后,决定给我一块肥的;回家和老婆也大吵了一场,我的怒吼声吓得整个小区差点把灯都关了,不是看在探头探脑来看个究竟的女儿份上,我一定又象过去一样把东西摔得满地都是,吵架是有理由的,而我把火发的那么大,没有丝毫来由。老婆连连哀叹:“女儿有这样一个爸爸太不幸了!”我深深地被刺痛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2日</p><p class="ql-block"> 最近这郁闷的心情有点象现在的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一样,快连点成面了。昨晚睡不着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扼杀了我的好心情,是什么让我的心底灰成了一片?过去的事情,或是那个冷雨菲菲的早晨,或是一个秋风瑟瑟的黄昏,都已经过去了,或已让我如释重负,或已让我渐渐淡漠,最多是一种短暂的灰色的天气,不应该象现在这样,是一种挥之不去的灰色的气候。</p><p class="ql-block"> 既然不是过去,难道是将来的事情让我烦心?我猛然想起是什么了,而且我很确定,它就是即将要发生的美国之行,对,就是它了。随着时间的迫近,我越来越感到一种压力,越来越烦躁不安,我甚至觉得非常恐惧。一想到从家到美国四季宾馆,三十个小时的旅途,我就不寒而栗。那因高空反映而引起的胃涨,那层层的连皮带都要抽掉的安检,那等待美国大兵盘问的长长的队伍,那些倒胃口的饭菜,无一不让我感到恐惧不安;更甚者,那在美国几个昼夜无眠的煎熬,那种因缺少睡眠而心慌虚脱的无助的感觉,那等在宾馆大堂里,置身在没有共同肤色,没有共同语言的完全陌生环境里的孤独,还有那种不忘使命,用费劲的英语和客户周旋的工作压力,无一不让我痛苦不堪;而最让这些痛苦和不适成倍加剧的是:我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我一定要把这些不适有选择性地表露出来,我一定要挑一些适合老板的话去说,适合老板的事去做,我象是被捆绑着送到美国的啊。</p><p class="ql-block"> 对我而言,美国不是天堂而是炼狱,美国之行,表面上的风光是让别人感受到的,而痛苦是留给自己咀嚼的,只有自己知道。我很委屈,一种痛苦被闷在罐头里,有苦无处诉的委屈。委屈是长期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也不是去美国那么几天,而是在出发前一两个月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而可恶的气管炎又在关键的时候爆发,更加剧了我的不安和烦躁,如果再不好起来,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奔向炼狱麻烦就大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3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的心情还是灰色的。</p><p class="ql-block"> 灰色的心底,是在我的潜意识里的,不会影响平时的表现的,就象一张灰色的纸点一些浓墨,照样可以画出美丽的图画。我还可以谈笑风声,我还可以出色地完成每天的工作,我还可以应邀陪朋友吃饭,而为完成这些所付出的努力的负荷只有自己从内心深处感觉出来,和别人无关。而在家里,我就擦去了纸上的图画,那带有余墨的纸张显出深灰色的了,我赤裸裸起来,我暴露出了我那禽兽般的狰狞的本性,我发疯了,我发狂了,我要吃人了!</p><p class="ql-block"> 心是一道菜,灰色的心底就是那变质的色拉油,菜还能上桌面,可总是涩涩的。生活是那艘破浪而行的船,灰色的心底是那被污染的水面,闻起来臭臭的,但还不影响航行。食客是否注意到那变质的色拉油?乘客是否有想过那被污染的水面?认识我的人很多,了解我的人也不少,可又有几个人触动过我那灰灰的,苦苦的心底呢?</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看见我的微笑了吗?那是我心情最差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4日</p><p class="ql-block"> 离去美国的时间只有两天了,可我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整天晕晕乎乎,有气无力,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反复地问自己。我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觉得我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我清醒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忧郁症的一种表现,我开始理解崔永元的痛苦了。明明知道我的生活还没有那么遭,情绪不该那么低落,可我就提不起精神,我甚至已然理解张国荣为何从那么高的楼层跳下来,既然活着是一种受罪,那么自杀就不再需要任何勇气。</p><p class="ql-block"> 我的意志告诉我,一定要跳出这种忧郁的苦海,否则后果会不堪设想。我果断地终止了药物,我的身体状况真的明显好转,情绪也有点回升,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些药物具有令人忧郁的副作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2005年4月25日</p><p class="ql-block"> 这次和老总一起出差,怕有闪失,晚上做了很多准备,准备拜访各个客户的行程和资料,准备衣物,检查照相机是否正常,准备美金,等等等等。我还准备了防止因为倒时差而睡不着觉的安眠药,这些无一不表现出了我对这次旅行的工作压力。</p><p class="ql-block"> 睡前,我努力提了提我的情绪,陪女儿多玩了一会。可我在洗好澡照镜子的时候大吃一惊!天啊,我的全身,从脖子到双脚,从高地到平原,起满了红疹,密密麻麻,象正在蠕动的食人蚁,铺天盖地地侵占了我身体的每个部位。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感到极度厌恶和恐惧,想切又切不断,想扔又扔不掉,我赶紧用衣服把这些恐怖的场面包裹起来。这时候,一个名词也立刻跳到我脑海:药物过敏!想想这些天来糟糕的状态,与其叫药物过敏还不如叫“药物中毒”解恨。 </p><p class="ql-block"> 身体要绝对服从工作,这是常年训练出来的职业素养。想想明天五点就要起来,我早早就睡觉了,可一直睡到2点还很清醒。一直胸闷,气喘,咳嗽。因为有生以来第一次胸闷,所以十分恐惧,甚至担心心脏会骤停。原来想停止药物后情况会越来越好的,没想到,药物中毒也会杀回马枪的。想想明天还有30个小时的旅途,就知道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就这样,我躺着胸闷,顶着咳嗽,枕着对明天旅途的恐惧,迷迷糊糊地睡到了五点。</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6日</p><p class="ql-block"> 浦东机场。</p><p class="ql-block"> 飞机缓缓地在地面上行驶到起飞点,等了一个小时过后,听到机长在广播里连续说抱歉,因为有一些机械故障,飞机不得不再次返回到登机口。大家都嘘嘘不已,议论纷纷,也有的干脆到处打电话告诉亲朋好友,通知他们自己身馅囹圄,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种不平凡的经历。而我倒有点喜悦,希望所有的飞机都坏掉,让我驱车回家,不再去美国了。但接着想,这是不可能的,论航空公司的服务质量,绝对不可能有象我回安徽老家,在路上背着大包小包被长途汽车甩下来的情况。与其让飞机延长我的痛苦,还不如希望早点修好故障,让中国把我抛弃得狠一点,快一点吧。</p><p class="ql-block"> 一小时后,故障排除,飞机很快飘在了空中。我身边的那个拿着日文报纸的中国男人兴奋起来,说大飞机,小问题,不需要写遗嘱了。他又坚定地说,日后小飞机他再也不乘了,小飞机不稳,在强气流下急升急降,吓得心脏都会跳出来。他那两三个小时滔滔不绝的吐沫很快把飞机推到了日本东京。</p><p class="ql-block"> 东京机场。</p><p class="ql-block"> 我们下了飞机,经过了象服务员一样谦恭的日本安全人员的检查和一段不长时间的等待,我们又上了另一架将要连续飞行11个小时到美国底特律的飞机,我身边的那位也由假洋鬼子换成了一个正宗的不会说英文的日本老人。</p><p class="ql-block"> 腾空的飞机再次把我送入到了空气中,我的胃有点不舒服,我意识到这是我独有的高空反应,胃气又来了,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去洗手间。马桶为美国人设计的,太高了,坐在上面,只能掂着脚尖,弄得胃气出来得很不顺畅。在马桶上,我就想啊,我的肚子象一个加工厂,把空中的气体不断采集进来,变出一点味道后,又倒卖给了马桶,还给了太空,让空气中也有我的人气,我的痕迹,我象一架喷雾器飞机,后面拖着长长的一道白烟,仿佛写着:华山到此一游。</p><p class="ql-block"> 这一坐,足足坐了半小时,当我打开门出来的时候,看见一条长队在焦急地等着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赶紧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吃饭时间,我接过空姐,不,空奶奶手里的盒饭,一点胃口都没有。我强迫自己吃了几口饭和面包,比吃中药都困难,而对那些油腻腻的菜我都没敢尝试,看一眼就想吐。我没生过胃病,但我想象生胃病就是这个感觉吧?什么叫胃病?胃病就是上厕所比吃饭舒服的病。</p><p class="ql-block"> 厕所上好了,剩饭也收走了,接下来准备睡觉。昨晚就没有睡好,所以能否在飞机上坐着睡觉对我尤其重要。我按照嘱咐,吃了半颗安眠药,很快就有点晕眩,飞机里一切看上去都有些变形,觉得座位都乱七八糟,座位上的一颗颗头颅都横七竖八散在那里,而各种色彩粗糙地重叠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那么丑陋,但还没有时间去探个究竟,意识就模糊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醒来的时候,手表显示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这是我第一次在飞机上睡着的经历,这全归功于那半颗安眠药了。我仍然没有改变怀疑药品的态度,但这次安眠药已被我排除在外。一清醒,就意识到胃部的不适,趁我睡着之机,它帮我收集了不少空气,这些流窜的空气想从底下挤出去,但被屁股下的椅垫挡了回去,只好又呼啸冲上来,咕噜噜响着,象我精心饲养的调皮的金鱼,在渔缸里欢蹦乱跳。我实在撑不住了,不顾再次麻烦身边的日本老人站起来让我去厕所。我在马桶上坐着不想站起来,因为一离开马桶,我的加工厂就会留有让我烦心的库存,可又担心人家说我站着茅坑不拉屎而起身。走到座位时,看见那个可怜的日本老人还在必恭必敬地站在走道上等我入座,我立刻想起了数次在卢沟桥上跪拜赎罪的那位叫什么“郎”的日本老兵。</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我在忙碌中度过。 时而剧烈地咳嗽几声,时而舔舔溃疡的上颚和干裂的嘴唇,时而来回抚摩膨胀的肚皮,时而脑子里想到了令人作呕的食物。空奶奶送来冰水,我无情地拒绝了。空奶奶又送来了晚餐,我全部退货。我越来越担心,越来越紧张。担心这样的身体会不会被等待的美国客户拒绝,被捅行老板退货。而胃气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下象被棍子搅了一下,窜得更欢。随着扬声器里传来机长要求带好安全带准备着陆底特律的声音,我终于结束了最长的一段飞机上的煎熬。</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2005年4月27日</p><p class="ql-block"> 底特律机场。</p><p class="ql-block"> 一下飞机,我就找卫生间,叫刚从商务仓走出来的老总帮我看着包,意思是说我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出来。一身轻松地出来后,又踏上了去往MEMPHIS的一架中型飞机。 服务员给了一块饼,我没有吃的欲望,但想到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到宾馆可能会饿,就留了个心眼,用纸巾包起来塞进包里。</p><p class="ql-block"> MEMPHIS机场。</p><p class="ql-block"> MEMPHIS 是一个南方田纳西洲的一个小城市,老总告诉我是一个很有名气的黑人音乐人的故乡。随着转机次数的增加,飞机越来越小,地方越来越偏远,黑人增加,黄种人越来越少,我感觉越来越孤独。虽然老总在身边陪着,对我也很好,但他毕竟是老板,我无法放松我的思想和言行,而身体的不适更增加了我对将来的不确定性和无助,象站立在一块飘扬过海的冰块上,又象是脱了线的风筝,没有了任何依靠。</p><p class="ql-block"> 在这架小飞机上坐了很久后却被赶下来,说机械故障。这次我真的很担心了,我想起那个假洋鬼子说小飞机很危险的话。这是去目的地最后一架,如果在最后关头掉下来,客死他乡真的很不值得。两小时后,故障修好了,重新坐上去,但更不塌实了。我不太相信那个美国年轻机长的修理技术,在地上有问题还好,但如果在空中出现故障怎么办?我仿佛看见了我一直忠爱的搜狐网上出现一条消息:"一架从美国MEMPHIS 飞往GREENSBORO的波音XXX的小型客机,在途中坠毁,几名机组人员和80多名乘客全部遇难,其中有两名中国人"。我还好象看见了那飞机残骸的照片,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们只会认识这几行刻板的汉字,连死者的名字都懒得记。想到这里,我对死亡越来越恐惧了。</p><p class="ql-block"> GREENSBORO机场。</p><p class="ql-block"> 事情并没有象自己担心的那样发生,他不以人的感情转移,而是严格地按照概率来运行的。安全到达目的地以后,为了节约费用,我们没有打车,而是在门外等宾馆的班车。山区的夜里特边冷,风也特别紧,温度大约在四五度,等了很久也不见车来,穿了两件薄衣的我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p><p class="ql-block"> 四季宾馆</p><p class="ql-block"> 到了宾馆、已经是美国时间夜里12点钟。我匆匆地打开行李,拿起日用品,洗好澡吃完那留好的一小块无名饼后,赶紧躺上床等待睡眠女神的降临。不见她来,我只好又吃了我那半颗心爱的安眠药,前后加起来睡了一个多小时天就亮了,看来安眠药也不能解决我的倒时差问题。我不仅哀叹,即将发生在美国的第一个工作日将很难熬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8日</p><p class="ql-block"> 今天要去KINCAID公司,我们最大的客户。约好八点钟有人来接我们,所以老总和我约好七点半在大厅汇合。既然再也睡不着,干脆早点起来吧。我六点半就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起床了,上厕所(我一睡不着就喜欢上厕所),刷牙,洗脸,换内衣,打领带,穿西装。换内衣时,还是被自己的身体吓了一跳,那些恶心的红疹丝毫没有褪下去的意思,仍然侵占着我的整个身体,从上海碾转日本带到了美国,它们不需要签证、报关和检疫就轻易地出口到美国了,还站在了美国一个偏僻的小镇里的一个宾馆的镜子前,它们会不会象我一样孤独呢?</p><p class="ql-block"> 我和老总一起去吃早饭了,所谓的早饭对老总来说其实就是应付一下肚子,而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受罪。我们浏览了一下全部的橱窗,没有发现一样我们喜欢吃的或者敢吃的。后来老总推荐了一种饼,他教了我四遍,我还是因为脑子内存不够没有记住它的英文名字,这块饼微甜,蓬松,味怪,我和着冰冷的橙汁象吃中药一样艰难地把它吃下去了,吃完了这些甜的食品和饮料,胃象坠了一块铅,沉沉的,又象喝了糨糊,稠稠的,粘粘的,又象吃了猪油,腻腻的。我坐在客户的车上,很想喝水稀释一下,于是从包里拿出一瓶冷水,在老总眼前晃了晃,炫耀了一下,意思是说,我这么粗心的人也学会留心眼,带水了。我接着问他喝不喝,他说不喝,正中我意,我鼓咚咚地喝起来,但一点也没有稀释的感觉,这些冰水倒象沸腾的开水,在我的胃里翻腾起来,象什么东西一直顶到了自己的喉咙,想吐,这种感觉很熟悉,对,晕车,就是晕车的感觉。我赶紧定了定神,看了看远方,沉默下来,不再和客户说话,只默默假装倾听老总和客户的滔滔不绝,其实啥也没听进去。</p><p class="ql-block"> 两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沐浴着明媚的春光,伏在丛丛绿色里的KINCAID 平房办公室。里面气派温馨,大厅里摆放着很多关于KINCAID 家族历史的照片和介绍,既有办公的威严也有家庭的温暖气氛。</p><p class="ql-block"> REGGIE,作为进口部门的副总裁,有一间非常宽敞的办公室,DAVID,作为定单和物流部门的主管,也有一个小一点的独立的办公室,而PAM作为DAVID 手下普通的职员,则工作在开放的地方。PAM是一个漂亮的中年女性,我原想套套近乎,但她可能第一次见到两个长相怪异的中国人,或者她认为自己是小人物见了大角色,神情异常紧张,我也只好和她握握手,道了声“你好”后就说“再见”了。看来美国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平等,等级制度也非常森严。</p><p class="ql-block"> 就在我刚摸清厕所在哪里,想进去缓解一下晕车的感觉的时候,Reggie 要亲自带我们去看他们的锯木车间,我想到在厕所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只好憋着跟到车间。锯木车间很普通,但外面那些处理工厂垃圾的环保设备倒让我印象深刻,象巨人们一般远远地地矗立在工厂周围,威风凛凛,工厂倒显得矮小蹩脚了。 </p><p class="ql-block"> 参观好工厂后,到了午饭时间。气温已经从早上的六七度上升到三十度,坐进一直停在那里的汽车,更象在洗桑拿了。一提到吃饭,我就头大,想逃跑但又无处可逃。到了餐厅,大家都忙着点吃的,我急着去上厕所。等我出来,热情的客户中国区代表,一直坚称自己是新加坡人的马来西亚人Destry已经帮我点了很多,我强迫自己吃了四个鸡翅,其他的我没有碰,怕一不小心吐出来,一大桌人的,我承担不了那么大的风险。看我剩了很多,帮我点餐的DESTRY 很不好意思,因为在美国浪费是很可耻的,他强迫我找热情的服务员打包,尽管我知道,一到宾馆,我就得扔掉这些东西。</p><p class="ql-block"> 熬过了午饭时间,该去参观他们的家具流水线车间了。整个车间,机械化程度很高,手工作业少;整洁干净,摆放整齐,地面上一尘不染,看不到任何木屑;职工年纪偏大,很多都有五十岁左右了,体形肥胖,不象工厂倒象养老院;工作节奏缓慢,动作漫不经心,不象中国工人手脚一刻不停地象赶场子似的,难怪每个来我们工厂参观的美国客户都说中国人太勤劳了,不知道是夸我们勤劳的品质还是损我们贫穷落后。这时候,我的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有了空洞,有点晕旋,跟着他们象在梦游,象个机器人只知道不停地拍照,为什么要拍照?我不知道,有什么用途?我也不知道,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这些动作只是表明我还能动,还在工作。 JODY滔滔不绝的介绍,我一句也没有听清,一句也没有听懂,我的精力主要是集中在我自己的身体上,把最后的一点能量凝聚成一个竹竿撑起自己的身体,别爬下。好在我跟在一队人后面,不需要我动多少脑筋,倘若这一队人突然消失,我一定会呆呆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的同胞们把我领走。</p><p class="ql-block"> 参观仓库是我更加难受的时间。他们早就安排好两个人,把我们运给他们有质量问题的产品,拆出来摆放在那里,等着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们必须装得十分虔诚的样子,或站着,或蹲着,或跪着仔细研究什么问题,一一拍照,一一记录,还要努力搜寻着我那可怜的一点内存,积极地回答他们的质问,信誓旦旦地给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拿了照相机,就忘记笔记本放哪里了,拿了笔记本,又腾不出手来持照相机,一会儿客户问话,一会老总又偷偷告诉我客户还没发现的的问题,而装模作样的DESTRY更是拉着我要我记录一些毫无意义的不是问题的问题,我手忙脚乱,满脸滚烫,浑身燥热,大汗淋漓。一时紧张,没有管住自己的身体,差点拉了一裤裆。感觉下身有点湿湿的,我赶紧屏气凝神,意念集中在肚子上,就想,宁愿工作上有些抽象的失误,也要把持住自己的身体,不要把具体的脸丢在美国。</p><p class="ql-block"> 下午四点钟,总算结束了审判,我们重又回到办公室。打算在办公室里和DAVID讨论定单和产能问题后赶紧让REGGIE送我们回宾馆给身体充电。可在DAVID讨论之前,REGGIE平和地说,先讨论一下过去发生的一些品质问题和赔款事宜。老总迅速地在赔款单签了字,表达了愿陪的决心,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们,仍然漫不经心地你一言,我一语,好象故意在拖延时间。而我简直在那里如坐针钻,度日如年。我的痛苦弹性非常好,被他们那谈话的嘴无限地拉长。REGGIE,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而此时此刻他的安详的态度,象一把盐撒在我的伤口上。我的身体已经是一个空壳了。好不容易挨到六点,我终于松了口起,收好文件,准备REGGIE驱车送我们走。这时候,REGGIE又慢慢地说了:“你们先聊一会,我查一下我的EMAIL,收拾一下。” 我再也坐不住了,冲到洗手间。可他这一收拾,就收拾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我一直处于走动状态,左看又看,好让屋内屋外的美景分散我对身体的注意力,也好热一下身,融化身体内的不适。最后,REGGIE一定要介绍一下摆在他办公桌周围的照片,他妻子,儿子,还有孙子。我想,我都快憋成孙子了。最后我们终于走出门外,沐浴在夕阳的阳光下。很奇怪,这里的七点多钟,还会有这么强烈的阳光,好象是晌午,一点没有天黑的意思,论纬度和上海的纬度差不多,最后只好说这是因为美国的空气极其干净,没有灰尘的折射。可我很讨厌这刺眼的阳光了,就因为它没有落山的愿望,也让REGGIE 他们没有下班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回酒店的路上,车子里空调打得很低,15度左右,我和DESTRY 都感到很冷,但都面面相觑没有好意思说出来,只好撑着。一个小时后,刚才还刺眼的阳光突然没有了,路旁绿丛丛的树木也在黑暗中模糊起来,我的意识也随之模糊了,象要掉进漆黑的万丈深渊,永远也不会醒来。但我清楚,不能睡着,特边是在这么冷的车里。我就边摇头摆尾边找DESTRY 说话,坚持清醒到九点半左右,车子到了宾馆,其他能吃的接近中国菜的唯一饭馆已经关门了。我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宾馆里的西餐馆,花了将近一百美金痛苦地吃了一顿,而我这一顿只吃了两片干巴巴的,如蜡般的面包。</p><p class="ql-block"> 躺在床上,想今天应该已经到了极限,能睡个好觉了。可奇怪的是,刚才在车上,是想办法让自己不要睡觉,可现在想办法让自己睡觉,可怎么也睡不着。</p><p class="ql-block"> 最后,这一夜,又被我睡的细碎,跟着我手机的电池一样,只充电两小时。</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29日</p><p class="ql-block"> 几乎无眠和空腹了三天三夜后,我又迎来了最繁忙的一天,我们在高点展览会拜访了四家客户。 BURHARDT,一个新客户热情邀请我们共进晚餐,吃,又是吃,我以倒时差为理由婉言谢绝,把老总一个人扔进美国人堆里,去应付他们难懂的语言,他们陌生的文化,还有那倒胃的西餐。我也从此得了一个“倒时差先生”的美誉,每个客户见了我就问:“倒时差先生来了”,“今天感觉如何?”,“昨晚睡了几小时?”。看来整个美国都知道我是带着中国时间来美国工作的。当对方说一句英语,我没有听懂的时候,就说:“哦,对不起,我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当我忘记记录某一件事情,我说:“哦,对不起,我的时差没有倒过来”;现在请我吃饭了,我假装遗憾地说:“这该死的倒时差!</p><p class="ql-block"> 我就这样一个人匆匆地回来,光顾了附近一个购物中心里的越南菜馆,有米饭,但此时次刻,那一直令我怀念的米饭也变的难以下咽,只吃了几口,剩下的全都喂了垃圾桶。 </p><p class="ql-block"> 躺在床上,因为经历了对睡眠的几次渴望和失望,我已不指望还能睡着,但一直清醒到凌晨两点,我还是慌张起来。这是第四夜非正常的睡眠,把出发前一夜算在内,第五夜了,已经刷新了我过去来美国倒时差的记录。明天要拜访KINCAID和PA 两个最大的客户,会讨论很多问题,工作将异常紧张,如果再睡不着……,想到这里我几乎恐惧了。我又想起了安眠药,好象DESTRY 和我说过,按规定吃半片是解决不了睡眠问题的,要多吃一点才有效。迫于明天工作的压力和对睡眠的极度渴望,我淡忘了药品对我身体的伤害,又竟然吃了两颗安眠药,规定量的四倍。就这样,我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睡到五点。尽管睡了才三个小时,顿觉神清气爽,好象天上掉了馅饼似的,好兴奋。安眠药是好东西,我想。离起床时间还有两小时,被睡眠冷淡多日的我,此时异常贪婪,我还想再多睡两小时,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两颗安眠药吃了下去,规定量的八倍。</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4月30日</p><p class="ql-block"> 这两片安眠药又让我多睡了两个小时,一直睡到七点。当我满怀兴奋地爬起床的时候,突然头晕目旋,差点跌倒在地毯上,我扶着床沿慢慢地移到洗手间。收拾好以后,七点半,我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向大厅,头晕让我无法走成一条直线,手脚总不听使唤,我隐约感觉到,是药性还没有退去,它还在统治着我的神经,指挥着我的身体,控制着本来就如梦游的我。</p><p class="ql-block"> 我象行尸走肉,不记得怎么吃掉老总递给我的那个饼,我隐约记得我把无法进嘴的那瓶橙汁盖好后塞进了公文包里;我不知道怎样跟着老总上了去高点展览会的公车,但坐在车上已经闻到满包的橙汁味;我想不起来怎样进了KINCAID展览中心,DESTRY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但我已经发现满包都是橙汁,散发出另人作呕的味道,很浓烈,把我那冻结已久的思维冲裂了一条缝,我一下子有了意识,知道大事不妙,一定是因为我没有把那瓶橙汁盖紧。趁大家没有注意,我开始整理我的包,但我怔怔的,呆呆地,不知道把包放在哪里,慌张得象手里拿了一个即将要爆炸的定时炸弹。放在地上,地毯上立刻湿了一片,又放在桌子上,桌子上立刻淤积一滩黄色的水,可惜了那漂亮的地毯和豪华的会议桌啊。看到我迂纳和无所适从的样子,DESTRY 过来帮忙,叫我把包放在一个角落,找来餐巾纸给我擦桌子。随后,我打开包,里面的文件都湿透了,更糟糕的是照相机也进水了,我后怕起来,万一它坏了,回去没办法交差事小,里面的照片被损坏了怎么办?就在手忙脚乱地擦拭的时候,老总通知我们开会了,我只好慌忙拉好公文包的拉练,掩盖起这些橙汁的味道,慢慢走到会议桌旁坐下来,收了收一身的狼狈,拿出浸得发黄的笔记本,象模象样地开起会来。</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又要看产品,昨天磁盘空间还很充足的照相机显示记忆体已满,看来对照相机来说,这橙汁如酒,喝醉了说胡话,和我现在的脑子一样稀里糊涂。我只好叫Destry替我拍照,虽然省力了,但心里很紧张,我想象着老总心里一定在骂我偷懒。后来又去了PA展厅看产品,我硬着头皮用了老总的照相机。到下午,头脑的晕旋慢慢消退了,可我的胃酸越来越严重,感觉肚子里像有180目的砂纸,被工厂卖力的工人,在猛烈地粗磨我的胃,胃屑飞溅,火烧火燎,酸水也直冲嗓子眼,我好几次想冲出充满地毯和家具油漆气味的房间去吐。和这相比,当初晕车的感觉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KINCAID 总裁请我们吃完饭的时间,这次不用我说“该死的倒时差”,他们看到我丧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我一定不会给总裁面子,一定会绝食的。当老总和他们围在餐桌边,拿我的倒时差和今天的表现当做谈资的时候,当他们用我上班前才吃安眠药的笑话来消除中美文化间的隔阂的时候,当我被当作餐桌上一道最鲜美的佳肴来打破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的时候,孤独的我,独自一人,从孤独的会场,乘上了孤独的公车,奔向那让我更加孤独的宾馆。既然我是在孤独之间徘徊,也就无所谓起点和终点,我象一个无家可归的幽灵,出现在陌生的街头。在绿丛丛的树木旁和古怪难懂的英文路标下,我茫然地看着一辆辆大车小车黑车绿车从我身旁使过,车里的男人女人黑人白人老人年轻人不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们象是外星人,我象置身于另一个星球,默默地,默默地,在孤独间游荡。一首歌在脑子里回荡:“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家在远方……”</p><p class="ql-block"> 黄昏,宾馆外的阳光还很刺眼,我拉上窗帘,屋内顿然昏暗起来,但还挡不住光亮下的一片凌乱。床脚前的行李箱开着,箱里箱外拖着我的内衣内裤,在会场带回来的杂志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地毯上,上面还躺着那只散发橙汁味熏天的公文包。臭鞋,臭袜子散落在床边,床头柜上胡乱摆放着我的手表,半杯水,还有我早上吃剩下来的半袋安眠药。我象一个垂暮的老人安静地倚靠在床上,注视着这陌生的环境。被窗帘筛进来的斑斓的日光铺下来,把一切变得丑陋不堪。我不想整理这个房间,因为这个房间,这个宾馆,这个城市,甚至这个世界都和我毫不相干。我也无法顾及这些,我的胃已经难受到了极点,它把我的思想意识全都吸引过来。我的胃啊,好象被掏出来放在了小火上烤,慢性的却永无停止的疼痛。我的胃啊,象是被污染的黑色的泥浆充斥、堵塞了。我象一个胃癌晚期的病人,不吃不喝,静静地躺着等待着奇迹的发生。我原本晴空万里的身体怎么在美国就乌云密布了呢?是因为几天几夜睡眠的缺乏让身体紊乱了?是缺少食物的摄入,胃壁和胃壁剧烈的摩擦?还是安眠药的毒素在身体里蔓延?我想这几个因素一定是同谋,把我的身体当作一个战场,先切断了水电和一切交通路线,再用炮弹狂轰乱炸,最后还放了一把毒气,把我彻底变成了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里,我突然呼吸困难,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弓起来,咳得头翘起来,咳得整个身体在床上跳起来!待平和下来,感觉混身湿漉漉的,我掀起上面的一层被子,但又怕夜里会感冒,于是把我的外套压在上面。我一直辗转反侧,那衣服总滑下来,我只好又重新盖上那层被子。</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天色已晚,屋内一片黑暗,那黑夜又深又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爬起来开了台灯,但灯光象针一样刺痛我的眼睛,只好关掉,起身开了洗手间的灯,光亮一下子温和起来,我又重新躺下来等待着。等待的不是睡眠,因为我那疼痛的胃,象把刀,已经彻底割断了那根通向睡眠的绳索;等待的也不是问寒问暖的亲人,我的亲人们,还躺在距离三十个小时飞行的地球对面,睡在清晨的梦乡里;等待的也不是美国医院的护理,因为我这里是一个没有社会生活的孤岛上;我当然也不会等待死亡,尽管我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恐惧,尽管我已经象一个临终的老人。我等待的是时间,既然没有药物能排解我的病毒,既然没有亲人和朋友前来抚慰我的痛苦,我只有等待时间来冲淡身体内的毒素和我的痛苦,因为我一直坚信身体自身的循环和分解胜过一切药物,我也一直信奉一个哲理:时间能冲淡一切。</p><p class="ql-block"> 我躺着一动不动,思想固定在胃上,内视着滚烫的胃一点点地冷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感觉胃开始有了一点松动,难受的感觉有了一点缓解,象走了一天的山路一下子步入了平原,我的情绪也上扬了,可能是药性慢慢地消失了吧,我想。随后我的意识开始迷迷糊糊起来。可就在我要欣喜地进入睡眠的天堂的时候,我的胃又挑拨起来,象刚从火上拿下来后又放进了冰水里,一下子冻结僵硬了,我靠时间来缓解痛苦的希望彻底破灭。我可以承受痛苦,但承受不了没有希望。</p><p class="ql-block"> 胃痛让我在床上翻身打滚,这耗尽了我身上仅有的一点能量,那中部的不适渐渐地蔓延到全身,感觉越来越虚弱,象一盏即将要耗尽的油灯。当我不再相信时间的时候,就不确定将来要发生什么,我开始异常紧张和恐惧,这比身体的不适更加痛苦。身下的床已经不再是床,而是绞刑架,既不会有人来解救我,也不会处死我,要让我的痛苦永远延续下去,如这个漫漫的黑夜没有尽头。我经历过跑步的辛苦,凭耐力一直坚持到终点,而我此时就象在床上跑步,在坚持,在忍受,可是没有终点。我不知道那些经历过严刑拷打的地下党怎么能坚持住不泄露秘密,若换我第一个就当叛徒,可现在我想当叛徒都没有机会,因为他们对我不为口供,只为严刑拷打而严刑拷打。</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度过这剩下来的时间。</p> <p class="ql-block"> 那绵绵的忧郁如这挥之不去的空气笼罩在我的周围。我那飘荡的灵魂一丝一丝地落下来,融化于一片苦海。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在因为营养不良生腿软病半个月不能走路的那个童年,我没有觉得自己可怜;母亲忘记我的特殊日子而叫我去地里干活的十岁生日那天,我没有觉得自己可怜;在食堂,因为矮小挤不过人家,连续好几顿吃不到饭而去偷吃房东家门后的山芋干的那个中学时代,我没有觉得自己可怜;站在狂风暴雨下,哆哆嗦嗦地等渡船去学校的那些凌晨,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可怜;我现在竟然觉得自己可怜了,这是凭生第一次的感觉。我想到了那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个身无分文,躺在公园躺椅上用报纸避寒的民工,我觉得我比他们还可怜。</p><p class="ql-block"> 我想家了,我好想女儿,女儿啊,你现在怎样了?肺炎已经好了吗?还在为每天打掉针而哭泣吗?现在,我的时间是4月29日午夜,你的时间是30日中午,说不定你在家快乐地玩耍呢,可你知道你的爸爸在想你吗?你是否知道你的爸爸在异地他乡正受苦受难啊?电话机就在身边,拨打一些数字,就可以听到你那可爱的声音,可我一点也不想打,以我此时的心情,我装不出快乐的样子,我会把经历的一切痛苦都会传递过去,让你们焦虑却减轻不了我的痛楚,既然这样,我还是独自承受,再等五十几个小时,我就可以还你一个完整的快乐的爸爸。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再也不阻止你吃糖了,我会多花时间陪你,我要让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充满快乐。</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还能完整地回家吗?</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些喜欢我、关心我的人们啊,就在你们为五一长假而喜悦的时候,你们知道我此时此刻所经历的磨难和心情吗?</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好想哭。</p><p class="ql-block"> 心情愈差,身体愈痛,想得愈多,头脑愈涨。我赶紧收缰勒马,打住自己的思维,打开电视机。美国的电视台广告太多,食品健身器等等,又没有机会买这些商品,调台;下个台是一个美国生活的肥皂剧,美国的生活离我太遥远,再调;又调到一个台正在放美国人配音,李小龙主演的“精武门”,以我现在身体状况,看武打?太可笑了,调调调;接下来是一些A片CD的广告,画面是几个妖艳绝美的女人脱得光光的在接吻,搞同性恋,可这些刺激的场景一点也挑不起我的性趣,只觉得太刺眼太吵,那跳动的画面和“咚、咚”的音乐象一根,一根的钢针直刺我的眼睛和神经,再也看不下去了,关机!</p><p class="ql-block"> 所有这些干扰痛苦的动作只象一颗石子,砸向臭臭的,脏脏的,酱油色的河面,泛起瞬间的涟漪后又迅速趋于平静,我又恢复了那种静止的忧郁的心情,又在静止中等待,忍受,及胡思乱想。</p><p class="ql-block"> 还有明天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才能踏上回家的路,我现在在床上都有气无力了,明天还能按原计划去PA 仓库和拜访Harden吗?明天的工作就象又脏有破的轮船互相挤压在我这条忧郁的河流上,还扔下很多垃圾,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突然想到了那台喝足了橙汁的照相机,还没有来得及查看和清理它。我反复地想,自己的命都快没有了,还要管它吗?不行,我千辛万苦就是因为工作啊,无论怎样,也要尽力做好,因为我知道一切苦痛成为过去以后,我还是要面对这次的工作,还要检验工作效果。想到这里,我强迫自己支撑着爬起来,打开台灯,看见时钟显示夜里三点。我披了外套,光着腿脚,小心翼翼地把照相机放在床边,佝偻着身体,在自己晃动的影子陪伴下,开始拭擦着那台和我同样命运的照相机。</p><p class="ql-block"> 我的头象顶了一座大山,好重好重,象醉了酒,好晕好晕,胃还是那么僵硬难受,呼吸又开始不顺了,我猛烈地咳嗽着。我慢慢地擦啊,如同一个慈母给临行的孩子收拾行装;我仔细地端详啊,如同一个老人检查着即将伴自己入土的薄皮棺材;我小心翼翼地拆装着,如同一个身负重伤的士兵替最后一位牺牲的战友清点遗物......</p><p class="ql-block"> 收拾好后,我又重新躺上床。我感觉自己有发烧的症状。我最害怕恶心和发烧等症状,我从小就认为这种症状是会死人的。我清楚地知道我想得太多了,太紧张了,可我没有办法消灭这样的想法。来之前就药物中毒,到现在身上的红疹还象潜入水中的鱼群,若隐若现;几天几夜的无眠把我的神经拉得很细很细;几天几夜的绝食已经消耗了体内所有的能量;八倍的安眠药让原本毒气未散的身体又中毒了。我不知道人的潜力有多大?能禁得起多少次的折腾和糟蹋?我对我身体的潜力没有任何信心。</p><p class="ql-block"> 我理解这些消极的想法对我很不利,意志越消沉身体状态就会越差。我开始尽力向好处想了。我努力地想,也许不会发烧,因为处在紧张状态中的人会有一定的抵抗力和免疫力,比如就没有听说在战场上连续激战几日几夜的士兵感过冒;几天不睡也许问题不大,二姑妈在丧女以后就很少有睡眠了,但至今除了浑身有不致命的毛病以外还活得很好;几天不吃饭就更不在话下了,听说陆毅为了减肥,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不吃不喝,而魔术师大卫空肚子呆在木箱四十天,竟然成功活下来!想到这里,我开始乐观起来:相信自己的身体吧,还没有到他们那一步呢。</p><p class="ql-block"> 可是,他们都没有药物中毒和服大把安眠药的经历啊,也没有象我这样还顶着很多工作压力啊。我那些乐观的念头一闪即逝,象用刀劈水难开,划过一道白痕后,立刻又恢复原状了。</p><p class="ql-block"> 旧的恐惧还没有排除,新的焦虑用上了心头。明天白天的工作任务怎么办?转而想,明天也无所谓了吧!既然睡着和站着一样痛苦,有何必分今天和明天,它们没有落差,是在同一个痛苦的水平线;既然都没有睡眠,又何必分夜晚和白天,对我来说都是白昼!与其这样睡在床上胡思乱想,慢慢地咀嚼着痛苦,还不如早点起床,分散一下思想呢。起来吧,尽管我不知道要起来干什么;狠狠心吧,无论怎样颓废,终究要见老板和客户;把自己当自己的仇人吧,无论如何不情愿,还是要穿西装打领带。</p><p class="ql-block"> 我踉踉跄跄地,仿佛从污秽的河水中爬起来,蓬头垢面,瘦骨嶙峋,浑身毒气。我的心情差到极点,真的不想收拾自己了,也不值得收拾。我此时的心态就应该是头发蓬松,衣衫蓝缕,佝偻着背去见人;让我违背意愿把自己弄得人摸人样,我感到很委屈。</p><p class="ql-block"> 我梳理好头发,打好领带,穿好西装后,照了照镜子。我很吃惊,我竟然看上去还是那么整齐漂亮,和我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我差点哭出来,这摸样不是真的啊,我还是我吗?这分明是金缕玉衣里包的一堆骷髅啊!</p><p class="ql-block"> 我开了门,看见一个老人穿着短裤正在走廊晨练,我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了声:“HELLO”,就匆匆走过,边走边哀叹:人家也同样出差,怎么就那么放松健康呢,竟然把宾馆当自己的家了!</p><p class="ql-block"> 我在大厅里又买了那块不知名的饼,非常缓慢地坐下来,又非常缓慢地送进嘴里,可一进嘴,我惊恐万分!我竟然一点也吃不下,胃口象被什么东西扎起来了;我又喝了口水,可一点也喝不下,嗓子象被针缝起来了!我使劲地往下噎,可妄想,好象我的胃已经失踪了!我不想让身边的美国人莫名其妙,我匆匆起身,赶回房间,把刚才那一小片面包和水吐出来。我怔怔地坐在床上,象个傻子,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怎样处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良久,良久,我站起身来。不能再犹豫了,我决定要向老总道出实情,也决定一到PA展厅,就叫那个光头Kevin载着我把开向PA仓库的车,转头开向医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5月1日</p><p class="ql-block"> 大厅已然是牢房,我等在那里,象等待提刑官把我押付刑场。老总一出现在我的眼帘,我就急忙起身,忧心憧憧地小声说:“我可能要去医院……”。他怔了怔,说:“怎么啦?”我说:“昨天又一夜没睡,我身体很不舒服。”他听后觉得我很幼稚可笑,断然说:“不用了,你即使去了医院,他们也不会替你做什么,美国医院是很贵的,进去就得两百美金。”我觉得他说得很残酷,但又不好反驳,默默地跟着他入了餐厅的座位,看他悠闲地吃着早餐。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接着说:“放心吧,倒时差是不会死人的,睡不着没有关系,一天内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呼吸还正常。”我一夜的痛苦就这样被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带过去了,我原来去医院的打算也就此夭折,而我那原本紧张的情绪倒被他那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稀释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在去PA 展厅的车上,他继续说:“要记住,人活着不一定每天必须得睡八个小时,也不一定到时间就得吃饭,能睡就睡,不能睡就不睡,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要吃,不需要强迫自己睡觉和吃饭…… ”我很认同他的这些话,我也理解我过去的生活太有规律,平时从不出差,而偶尔有一次,就直接来到了美国,这也许是我倒时差比其他人严重的根本原因;其次可能就是我个人主观原因,心理素质差,敏感,遇事容易紧张闹心。我把这些原因都主动推断给他听,看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也放松了起来,和他开始聊其它的议题,注意力也随之分散,除了胃还很难受以外,感觉比昨天夜里好多了。我开玩笑说:“要是昨天夜里能和你这样聊天多好啊。”他笑着说:“出门在外,不要搞得那么紧张,不需要把我当做你的老板,应该随意轻松一点。”</p><p class="ql-block"> 在PA 展厅里有很多好吃的,老总和Destry轻松地吃起来。我想到还有一天的工作需要摄入一点能量,虽然没有依照老总关于“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的理论,却很小心地吃了几个葡萄,虽然很反胃,但没有吐出来,于是我又开始贪心起来,想吃一块小甜饼,但刚咬一口就慌张了,无法下咽,又不好意思当那么多人的面吐出来,我嘴里衔着一口饼,手里拿着剩下来的饼,在大厅里转悠了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终于趁大家不注意,用纸巾包起来塞进口袋。</p><p class="ql-block"> 表现至此,情绪重又回落。</p><p class="ql-block"> 在去PA仓库的路上,我不停地找Destry 说话,以更加证实老总的理论。Destry表现真的很不错,他细心分解给我听,跟我讲解他出差的经历,让我知道出差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痛苦,当然我的药物中毒和滥用安眠药还是令苦笑不得。他的安慰让我不再那么悲观,且相信我的身体可以坚持到回家,于是我可以和他们开一些玩笑了,我说:“DESTRY,你是我在美国的唯一亲人,我不能没有你。”他要上厕所,让我拿着他的包,我说:“没问题,这也证明我不能没有你的同时,你也不能没有我。”</p><p class="ql-block"> 参观完PA仓库,我们重新又回到PA展厅,Destry不辞劳苦地带我们参观展厅,讲解每个系列的产品以及PA的一些内幕。老总和他坐下来吃午饭,我也坐下来看他们吃。Destry提议我应该喝一点汤,我就强迫自己喝点汤后看着远处。远处对面的桌子上,PA总裁陪另外几个中国人吃饭,那个男的看上去油头粉面,象是老板,女的年轻漂亮,象是陪同的秘书。Destry见我看着发呆,说:“哇,秀色可餐啊,你看着美女,饭当然可以不吃了。”我的眼睛没有移动,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啊,我在想,人家的老板喜欢带美女出来,我的老板怎么只带帅哥?”老总笑着说:“你说我是Gay(同性恋)?”。Destry说:“不仅如此,他还抬举他自己是帅哥。”我们都哈哈大笑,但他们不知道我为何笑,我其实想说:如果老总象对面的那位老板贪色,只带美女来美国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彻底解脱了。</p><p class="ql-block"> 下午,我们不得不和Destry握手说再见,我拍着Destry的肩膀很沉痛地说,“我会想你的。”老总笑着对我说:“你越来越会美国式幽默了。”其实他不知道,我说的是真心话,Destry陪伴我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他成了我最贴心的朋友,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他。</p><p class="ql-block"> 接着,我们要拜访最后一家客户。我一走进HARDEN 的展厅,就感觉不对劲。这里太小太拥挤,那刺鼻的夹杂地毯味的油漆味直逼我的神经,象一根管子插进喉咙,再进胃里搅拌,我再也控制不住了,赶紧冲出门外。所有的美国行人都惊呆了,不知道这个怪异的瘦小的中国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使劲地甩着头,哈着腰,一手掐着嗓子,一手捂着肚子,剧烈地咳嗽,不停地呕吐,但呕吐出来的只有浑浊的空气,是积蓄多时的能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在美国的最后一天,在拜访的最后一家客户那里,在我工作即将完成的时刻爆发出来。这是我身体状况的最低谷,也是这段故事的最高潮,它是一个圆满的句号,结束了我的痛苦历程;它也是一个另人遗憾的省略号,最终没有让我见到Harden公司高挑漂亮的Amy小姐,没有让我圆满完成此行的唯一的私人使命……</p> <p class="ql-block"> 我站在路边等待着独自会Amy的老总出来。 </p><p class="ql-block"> 当我看见他从HArden 的展厅兴冲冲地走出来并且伸出两个手指表示胜利的那一刻,就意识到我们的使命成功完成,我的痛苦生涯彻底结束,剩下的就是放松地去准备行装,踏上回家的征途。</p><p class="ql-block"> 哦,我终于要回家了。家是那盏在前指引的温暖的明灯,家是那张让我迅速入眠的舒软的床被,家是妻子问寒问暖的言语,家是妹妹端出来的香喷喷的米饭,家是女儿清脆悦耳的“爸爸”声……</p><p class="ql-block"> 晚餐,我竟然在那个越南餐馆吃了一点米饭和蔬菜!昨天还滴水不进啊,我真正体会到心情的神奇力量。如果我来美国的身体是一个储满垃圾和毒气的保险箱,那么我的紧张和低沉的情绪就是保险箱上的一把锁,牢牢地锁紧诸多污秽之物,在体内循环变质,对我疯狂糟蹋。现在,我的心情已放松,这把锁已被打开,这些毒气也渐渐地从体内散去,我顿然清新。我那被冷冻起来的思想和肉体已被拿出冰箱,慢慢地解冻,逐渐松软鲜活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个夜晚是我在美国的最后一夜,我不紧不慢地收拾好除了洗漱用品的所有行李后,洗了个热水澡,冲一冲一身的毒气。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我知道,今晚我一定会死死地睡去,时间将会停止在躺下去的那一刻,没有意识甚至连个梦都不会作的夜晚不算夜晚,时间立刻消失,一起身就是春光明媚的早晨。我穿好睡衣,设置好唤醒服务,就象临终的老者写好最后的遗嘱,可以放心地躺下了,可以安详地睡去了,无所牵挂,这个夜晚和我无关。神经急剧浓缩,思维迅速模糊,身体飞进了无底的深黑,正从不堪回首的昨日飞向鸟语花香的明天。昨日,如我的前世离我远去,明天,就是我的来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5月2日</p><p class="ql-block"> 这一觉睡了紧紧的厚密的八个小时。</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是如此的轻松愉悦。阳光和煦,春风不寒。美国服务人员总是礼貌客气,面带微笑,如这灿烂的阳光,如这温暖的春风。眼前的世界明朗透明起来,我的注意力已不再集中于自己的身体,我象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对身边的每一件事情都感兴趣。我专心地学习着英文路牌,善意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总结着美国的文化。记忆力也恢复如初,脑子突然畅通,美国乘客说的英语不仅悦耳而且象涓涓溪流自然流过来,每一句,每个字,每个发音我都听清了,听懂了。</p><p class="ql-block"> 从底特律到东京的飞机上,黑头发黄皮肤说汉语的乘客占了大部分,让我感受到离家越来越近。透过窗户,看着机翼,好象自己真的插上了翅膀,凌空飞翔。当飞机着陆浦东机场一刹那,机身还在剧烈地抖动,我心里就在高呼:“中国,我回来了!”一下飞机,我就象一下子扑进祖国母亲的怀抱中,想撒娇,想狂奔,想拥抱每一位同胞,想说:我爱你们!</p><p class="ql-block"> 载我们的汽车在繁忙的夜上海狂奔,哦,多么温暖的天气,多么热闹的街道,多么熟悉的路标,多么多情的霓虹灯啊。对美国来说,中国是我的家,对中国来说,上海是我的家,对上海来说,安亭是我的家,对安亭来说,安徽是我的家。可我如同在邻居家串门,不急着回家,想多感受一下上海美丽的夜景;又象一个调皮的孩子,离开站在路上的母亲一会儿,在路边打几个滚,闻一闻花草泥土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我到家了,见到了出门相迎的妻子,吃到了香喷喷的米饭,拥抱着不住抚摩我脸膀的女儿,我还见到了一直等着要见我的从安徽老家来的四姑父,四姑妈,婶娘和表妹。他们问寒问暖,和我拉着家常,我感觉不仅回到了安亭的家,还仿佛回到了安徽的老家。听了我的讲述,刚刚还为我自豪的表情转成了啧啧的叹息,他们真切地为我去美国的遭遇而痛心,为我的身体而心疼。多么温馨的家,多么亲切的亲人啊。</p><p class="ql-block"> 我要珍惜我的生活,我要全身心地去爱你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5月3日</p><p class="ql-block"> 我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知道身体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我仔细地照着镜子,眼睛明显馅成了两个窟窿,脸色如大病初愈般的苍白,身上的红疹还在,我夹了夹胸,胸肌未见明显萎缩,令人欣慰地,仍矗立在那里。再往下看,我震惊了,腹部平平,我的肚子呢?肚子哪里去了!我明明挺着个大肚子去美国的啊,怎么就丢了呢?我花了整整两年时间去节食,去仰卧起坐,去跑步,去跳操,去打球都没有减掉的肚子,在美国几天时间就失踪了!拉着宽松出来的裤腰,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身材终于如愿地苗条了,可这是以牺牲健康为代价的啊,在几天内完成了数年的身体改造,这是怎样的几天?这又是怎样的经历?有时想,过去的日子终究过去了,仿佛是一场梦,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也许是自己太夸大其词了?可是,这如平川的腹部提醒我: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我竟然活着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对,我活着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一百年,象一个睿智的思想者,牵着女儿的手缓步在街头,神情木木地,安详地看着繁忙的人流,我已超脱了眼里的一切。我思考啊,我去美国,就如同那个习惯睡在大街上的乞丐突然住进了总统套房,不知所措,无法入眠;美国对于我是一台塑型机器,飞机把我输送进去,回来时已经改头换面,身材苗条;美国对于我是太白金星的炼丹炉,把我投进去焚烧,结果大难不死,还炼就了一身铜筋铁骨,火眼金睛;美国对于我是达摩禅师的那堵面对多年的山壁,几天时间,就把我的思想锤炼到了“禅”的境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005年5月4日</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改变了很多。我第一次耐心地陪女儿去吃了肯德鸡,我第一次主动为女儿买了我严令禁止的棒棒糖,我还第一次在没有来客人的情况下,带着全家去吃了转转转火锅,趁着我的身体还无法去健身房和打球的机会,我一直在家陪着她们。第一次深刻意识到,幸福如同空气弥漫在我的身边,我的周围。</p><p class="ql-block"> 我看淡我所没有的,我珍惜我所拥有的。趁着我还没有老去,趁着我还拥有健康,收一收狂奔的脚步,去热情地品位现在美好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华山,你在干嘛?</p><p class="ql-block"> 我在打球!</p><p class="ql-block"> 华山,你在干嘛?</p><p class="ql-block"> 我在喝酒!</p><p class="ql-block"> 华山,你在干嘛?</p><p class="ql-block"> 我在携全家旅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