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彳亍前行的女子

秋尽江南

原创 | 秋尽江南

雨后，天幕低垂。举目远眺，青山如墨，阴云仍层层叠叠。连绵的雨，令夏日的燥热渐行渐远，秋天的脚步悄然而至，苍茫葱翠间，世界仿佛一下变得安宁静谧。望着天际，不禁思绪缠绵，恍惚间那个身影又向我走来……

她两条胳膊交叉抱在胸前，目光茫然地望向前方，没有交点。过耳的短发脏兮兮乱蓬蓬，一缕一缕搭在脑袋上，脸依然是脏兮兮的，看不清庐山真面目。微张着的唇，白白的牙齿清晰可见，似笑非笑。她那身几乎辨不出颜色的衣服，依旧单薄污浊，裤脚高吊着有些褴褛，她光脚趿拉着鞋子，大姆脚趾从鞋子的前端露出来，脚趾和鞋子一样辨不出颜色，这是多年前她的样子。

    她叫丽娜，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碰到的一个女子。中等个头，看上去身体很丰满也很健康。她走路的样子，不疾不徐，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她彳亍着悠闲的向前晃荡。假如她是一个正常人，一定是一个端庄的女子，但她是一个有智障的姑娘。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为什么我一直不曾忘记她，她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一想到童年的旧事过往，丽娜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那时，我们不过是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在校门口或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会碰到丽娜，她永远是我们小学生起哄嘲笑的对象。大家围着她，嗷嗷叫着挑逗她，有的男生甚至捡起碎石扔她，她慢吞吞地躲闪着，即使气急了，也只是嘴里咕哝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每次遇到她，我的心会不自觉地紧锁着、抽搐着、好奇着，心想她是不是没有妈妈呀？看着她的样子真是可怜啊！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时光就这样在记忆的河里流过，或平缓或湍急或激起无数的浪花。我们也从朝气蓬勃的少年步入夕阳无限的暮年，虽然骨子里的那份童真和浪漫情怀并没有离我们远去，好像我们依然是少年。若偶遇小时候的同学，闲聊之中我总不忘记打听一下丽娜的情况，有时会得到只言片语，终不得详情。那个痴傻的丽娜现在何处？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了呢？在一次同学聚会，我又提到了丽娜，没承想这次竟意外得知了丽娜的一些详情。

    同学讲到丽娜很是感慨，她之所以知道丽娜的一切，是因为她与丽娜家有渊源。同学说丽娜小时候原本是一个非常可爱聪明的小女孩，父母都是经过抗战的老兵，转业军人。丽娜弟妹七人，她是老大，在五六岁的时候因意外损伤了大脑，导致她神情呆滞、语言智力障碍，据我们推算丽娜的不幸大约发生在50年代末。当时医疗及丽娜的家庭状况，很难让她得到及时全面地医治，她的花季年华因此变得灰暗阴冷。在我们小时候，她总喜欢在学校周边闲逛，呆呆傻傻的丽娜便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那时，她大约20来岁的样子。她的智商是不是也停留在了童年时代，是不是也渴望着上学读书呢？每次遇到丽娜总觉得她很特别，也很可怜！

    尽管造化弄人，但女大当嫁，丽娜后来做了新嫁娘。婚后她的丈夫照顾着她的一切，再后来丽娜做了妈妈，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新生命的到来，给人以希望，也令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有了孩子，丽娜的生活有了些许改观，婆家人对这个呆傻的媳妇，多了些温良与善待，丈夫对这个呆傻的媳妇给予了更多疼惜。

    孩子转眼就七八岁了，日子虽清苦，但家里仍不失温馨。据说有一天邻居家送来了一盘吃剩的猪头肉，这样的“美食”对这个贫苦的家庭来说真是饕餮盛宴。之前，家里有好吃的总是先让给孩子吃，而后是丈夫吃，最后吃到的才是痴傻的丽娜。当然，这次也不例外。谁也没想到就是这盘猪头肉，因为变质导致食物中毒，一个花季少年的生命因此凋谢，丽娜的丈夫也一病不起，丽娜却因为吃得少，因祸得福并无大碍。这个原本贫穷不幸的家庭彻底坍塌！

    命运再次在丽娜面前，显示出了不可抗拒和残酷，孩子没了，丈夫因病卧床无法照顾丽娜，所谓的家，名存实亡，丽娜被婆家人送回了娘家。

    听着丽娜的不幸遭遇，我唏嘘不已，丽娜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发生这样的事真令人心痛不已，真为这个独特而贫穷的家庭感到悲悯。我不禁想问东西坏了为什么还要送给别人呢？良心何安啊！一切都是因为贫穷。你记得吗？在70-80年代经常碰到乞讨的人，也有碰到在垃圾堆里捡拾东西吃的人。对于那些力所不能及的饥饿者来说，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除了卑微的求生存，已丧失了人的尊严，难道他们还会有别的选择？

    丽娜重新回到亲人身边，家人照顾着她。父母去世后，弟妹们轮流照顾丽娜的生活。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不断发展，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丽娜今年已经68岁了，身体还很健康，她现在住上了窗明几净的楼房，家里到处收拾的利落整洁，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生活，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她非常爱干净，对饮食也有了许多的要求。听到这里，我从内心为丽娜的现状感到高兴，丽娜赶上了好时代，也享受了国家的低保政策。这许多年里，丽娜弟妹们的辛苦付出让丽娜苦尽甘来，如获新生。

    丽娜的故事让我深深感受到，丽娜的弟妹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们照顾的虽然是自己的亲人，却为国家减轻了负担，为社会做出了贡献。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爱的使者，关爱老弱病残这些特殊的弱势群体。如果人人都能献出一点爱，那人世间处处都会温婉如春，洋溢着人性的光芒……

编辑  玉静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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