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的故事

路畅

　　生活中自来水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面对这一便利，已没有多少人考虑到水源的出处，注意到隐藏在背后的故事。每当用水，水龙头下哗哗流动的自来水，不会有人去计较多一点少一点的得失。故事所处年代，一盆水，包含了洗脸、洗澡、洗脚的用途，来自于水井用肩挑手提取来的水，显得是那样的珍贵。在水井的见证下，那些年生活的点点滴滴成了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宝贵记忆。

小时候老家小镇上没有自来水，家中用水需要到周边水井去挑，记得每天都要挑五六担水，直至储满厨房的大水缸为止。小镇有东南西北四条街，距离家中较近的是东南两条街道，上面分布着大小不同深浅不一的六口露天公用水井。

第一次去也是最喜欢去的井位于南街边上，距离不远，井不深，用扁担的钩勾住水桶就能把水打上来。水井紧挨着水塘，井口周边和井壁用青石片铺砌，井水很清澈，冬暖夏凉，带有淡淡的咸味，天气好时人们多喜欢在井边洗东西，倒掉的水顺着井边的斜坡很快流到水塘里。每逢节假日，挑水的人特别多，出水量大取水方便的井很快让人完成提水的过程，没有出现拥挤排队的情况。井水水位下降还可看到井底的出水口，喷涌而出的地下水很快使下降的水位上升。也怪，回复到原来的高度井水不再升高，仿佛有人控制一样，始终保持到井口两米左右的距离。

其他几口水井大多较深，水面距离有6到8米，三口井备有长长的竹篙用于提水，一口井用的绳子。站在井台上打水需要扎起马步，一手一手的反复提拉直到把水打起。另外两口其中一口成了废井，缘因是靠近牛棚，污水从井边流过，心理作用下总认为脏水会往井底渗透，久而久之没人再去打水直至丢弃。另有一口说来可惜，位于东街中段两套房子之间的小巷里，青砖砌就，青苔布满井壁，水清凉清凉。据说有人淹死在里面过，也成了无人去挑水的井。静静躺卧在小巷中的井，带给走进小巷的人一种阴森的感觉。经过互相比较后南街的井以打水效率高速度快省力气成了每次挑水的首选。

家乡的井，就这样走进了我的少年生活，又在我15岁那年离开了我的生活。我随家人搬迁到了另外一个县，开始了新的生活，用上了自来水，从此告别了到井边挑水的历史，井的印象慢慢从记忆中淡出。

再次与井结缘时间来到了1980年，成都市金牛区保和公社胜利大队高竹林驻军营房迎来了一批新兵，这一年我18岁，从南国边陲的一座小城当兵来到了这里，一个叫做高炮15师45团3营8连的连队。

班上的一位甘肃籍老兵默默去附近的水井为我们挑来了一担井水用以洗漱洗掉风尘，以最淳朴的方式表示了欢迎，传达出了一种关心的善意和部队优良传统的信息，让初来乍到的新兵感受到了温暖。井水清凉，带点甘甜，一下勾起我对故乡水井的回忆，一种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挑起水桶，沿着营房外的小路向不远处的水井走去，放眼望去，紧邻连队的是一簇簇长势茂密的单竹林，阵风吹过，竹叶的哗哗声和枝条的摩擦声互相交错接连响起，仿佛给走路的脚步声送来和音，摇曳的竹林间隙民房的屋角依稀可见，“高竹林”的地名想来应与此地的地形地貌有关。

水井位于营房外南侧不远的农户菜地中央，邻近进入连队的砂石路。一块被水泥硬化面积有十几平方米的地面包围着井口，井宽一米多，井壁红砖铺砌，两侧分别凿有下井踩脚的坑洞，井口到水面有九米深，初次看井，还真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地面上没有留下打水工具，需者自带。我拿着连接好的背包带，站在井边，用曾经的经验，一摇两摇将水桶没入水中，然后反复拉扯将一桶水提拉了上来。生活中从此与连队附近的井结下了亲密接触的缘，直到1981年。

新兵的到来让连队兵强马壮，每天早上井台成了热闹的处所，人员川流不息，挑水成了所有新战友的首要功课。有战友在打水中掉落了水桶并沉到了水底，水深有十米，正常情况下要捞取不可想象。电话班的老兵用电话线制作了一条打水绳，一头连着一个铁圈，上系几个铁钩，既可提水又可勾取水底的沉桶，结果首次使用就勾起了三个，一下名声在外，成了全连争先使用的打水工具。

每天的井台上，新老战友的身影往复出现，挑水、洗衣、擦澡，相同的行为，不同的脸面，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井默默在迎来送往。而从连队驻扎此地的那天起，炮车从营房的进出，大地颤动引起了井水微澜，水井记录了高炮兵的每次出行，见证8连几代人一段段不平凡的光辉历史。

学雷锋做好事是那个时代部队生活中思想教育的主题，也是每个要求进步的战士追求的方向。每天的早上，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每个班的门口都会整齐排着一溜脸盆，天未亮，主动挑水的战友早已回营，给全班的脸盆倒满了清澈的井水。

一战友在为饭堂挑水过程中，因地面湿滑导致摔跤，出现了不适，仍然继续坚持，面对困难体现了军人的坚强意志。

两位战友为挑水互相抢扁担争水桶，积极的行为被传为美谈。

优良的传统靠老兵传帮带新战友接力才得以顺利传承。水井成了传播传统的其中一个平台，井水成为了媒介。水冷心热，新老战友以主动的热情，不断演绎着优良传统的传承故事。

1981年9月，连领导班子本着减负增效、与时俱进的考虑，经研究决定，自筹资金，请钻井队打井抽取地下水，全连改造成自来水，此事由副指导员岑启昌全程负责。第一次选点钻了60米，然十天过去未见有水，于是重新选点，改为连队饭堂旁边取点钻井。每当每天经过，看着抽取出的黄黄的泥水，听着机器“哒哒”的欢叫声，战友们心中充满着明天更美好的憧憬。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90米深处钻到了地下水层。紧接着是建造水塔，铺设水管。工程完工的那天，在进入饭堂前全连在水塔旁的空地集合，岑启昌副指导员豪情满怀地进行了点名，全体战友回答中热情饱满，一脸的自豪。

营房旁边的井，慢慢淡出了战友们的视线。战友们用上了自来水，不再为挑水争分夺秒，无需再抢扁担争水桶多流汗，新一轮的好人好事以多种方式表现层出不穷：生活上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学习训练你追我赶互相支持精益求精。8连优良传统的传承仍然在继续。久不久仍有战友来到井边，演练双手与井绳互博的战斗艺术，重温那段温馨的过往。

1983年底我光荣退伍回到了地方参加了工作，从此井又离开了我的生活，留在脑海中的记忆变成了一段朦朦胧胧依稀可见的历史。

营房旁的水井，见证了连队优良传统的传承，成了战友之间感情的纽带，它所承载的故事，构成了那个年代军营生活不可或缺的内容。这段记载着青春的历史，虽已远去，却永远珍藏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井的故事，应对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的老话，随着时间的消逝，井还会演变出各种各样的可能，那时的回忆，将如一壶陈年老酒，越品越香。

（2021年10月12日）

文章评论——

原三营长张世元：

昌凯的《水井的故事》写的好！沒有自备井时，全靠肩挑、手提取水。在郫县安德时，用的是都江堰下来的河水，连队在河边砌了个土井，将水过滤一下，水是从雪山上下来的，特凉，正因如此，河里无鱼，只有泥鳅。到了双流曾家店，除炊事用井水，人员洗漱都是在田边水坑提的水，卫生条件很差。

原连长袁学金：

昌凯的《水井的故事》写的真实，很好！我们连队生活用水的往事，张老连长也作了回忆。老连长对五十年前的往事还记忆犹新。我佩服你们的好记性！ 在高竹林时，连队生活用水只有一口水井可用。那时连队饮事用水，都是每个班轮流用扁担挑白铁皮水桶担的。饮事班洗菜，洗锅，淘米，烧开水等每天用水量较大，每天大约50~60担。挑水是很辛苦的事。平时还好，轮到雨雪天，”三伏”大热天，担水的滋味不好受。昌凯在连队担水的时间不算长，只有两年左右。有些战友担水长达5~6年，很辛苦！军营生活多滋多彩，很丰富，回忆起来满满的都是爱！ 有一个事，需要更正的。打井的事，是由连队岑启昌副政指负责的。打深井很成功，日出水量在120吨以上，彻底解决了连队的生活用水，还安装了锅炉，解决了战友们冬天洗澡难的问题。回忆起来，现在心里还是满满的幸福感！谢谢昌凯《水井的故事》。

答复袁学金：

感谢老连长的点评和更正。记忆有遗忘，不好意思，给大家带来困惑了，我会尽快修改。

袁学金老连长：

昌凯好！其实你的记忆比我好，是你写的《水井的故事》使我回忆起连队生活的往事。你现在身体康复的蛮好，几十年前的事还能回忆起，不简单！应向你学习！请你多保重自己，我们争取能再相聚！

原指导员唐中全：

一早起来打开微信，拜读了你的佳作“水井的故事”，既是重阳礼物、又是精神早餐。看了战友们的评论、已经远去的水井触碰了战友们深处的G点，勾起了高竹林连队生活的甜美回味，不亦乐乎！写得好，为昌凯战友点赞！

原报话班向德华：

说出当年的情景！因为我是当年连队的一员。

昌凯兄晩上好！拜读了你的文章又把我们带回了四十年前了，难忘的岁月，当年的年青人，明年我们就是满一个甲子的退休人员了！望昌凯兄身体早日康复！多写点我们四十年前的文章！

向德华：

老连长晚上好！打井好象是八一年的事，八二年我就离开连队退伍了！所以记得洗澡得去三砖厂！

安装锅炉肯定是八二年以后的事了，我在连队是没锅炉的，洗澡是要去三砖厂洗的！

袁学金：

你记得很准确。我们连队洗澡先是成都无缝钢管厂，后来去三砖瓦厂，没错。打好水井后没有一下子安装锅炉，因为那时不具备条件。真正解决洗澡难，安装锅炉是八四年了。谢谢你的好记性！

安装锅炉是八四年的事。你说八二年以后没错。

原报话班长徐辉：

连长好记忆，打井一事是由岑副指负责的，当时我在做文书岑副指每天安排我到炊事班帮厨，在哪也学到不少切配基本功，为治理小家买淘烧打下基础，回想还是很温馨的，谢谢昌凯的好文把我们带到那遥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