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正茂的美篇

潘正茂

米 拉

文/潘正茂

米拉是一位可爱的比熊类小女孩。今年四岁多了，浑身毛发雪白。黑黑的眼睛和鼻子，就象三颗刻意镶嵌在白色地毯上的黑色纽扣，或者象是主人不经意遗落于山坡雪地的黑色围棋子，透着好奇和萌萌的味道。白色的尾巴像是一朵怒放的菊花，随时散开在她的后背。这朵菊花开放与摇动的幅度，准确代表着米拉的高兴程度。两只耳朵像两个雪球，只要风起，便呈现一种快乐奔跑与风一样飞扬的姿势。

　　米拉原名“发发”，初听这名字觉得很土气，也很别扭。但有时所谓的土气却源自高雅。米拉的前主人是我好友的女儿，一位毕业于音乐学院的漂亮才女，弹得一手好钢琴。她的男友是毕业于艺术院校的提琴手。琴瑟相和，共同的职业共同的爱好，使他们在收养米拉的第一时间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给她取名为“发发”。这并不是我最初简单想象的“发财”之类的“发”，而是“多来米发”的“发”。由此也提醒我不要顾名思义随意地取笑某些名称，说不定越是看着别扭、土气，甚至有些违反常理的名字更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深意。比如我们常给新车选号牌，大都按传统习惯选“6”“8”“9”等象征吉利的数字，而最忌讳选“4”，但我偏偏就看到过有人的车辆号牌选的是好几个“4”的组合。一打听主人正是一位玩音乐的高手，“4”代表“发”。

发发见证了我朋友女儿的爱情和婚姻，在他们的细心呵护和每天悠扬的琴声和歌唱声中欢快的成长。但随着女主人的怀孕，担心怕影响胎儿的发育，只得将发发放到我朋友那带养。我第一次到朋友家见到发发时，她对我有很强的戒备心理，总是歪着圆圆的小脑袋用警惕的眼神望着我，不敢靠近。直到我将开心果放在地上，她才匍匐着一步步试探着吃，边吃还不忘用眼睛瞟着我。吃完又歪着脑袋看着我，从她的眼神中我读懂了对我的初步信任和需求。我开玩笑说这家伙歪着头的样子跟我小时候有点像。我读小学时就因为模仿别人把自己弄成了歪脑壳，其间没少受同学们的嘲笑和家人的担忧，直到读高中时才基本纠正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朋友看出了我对狗的情结。的确我也跟所有小孩的童年一样，喜欢小狗，也养过狗。但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以后从没有产生过要养一条狗的想法。而我那朋友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于一个周未的下午，将发发和笼子、粮食等一并送到我家，说他女儿已生小孩了，要来他那坐月子，不便于养狗了，想要我代养。情况很突然，又不好完全拒绝，我和妻子商量说暂时养着试试。没想到这一试就成真的了，发发再也没有离开过我家。

“发发”到我家后还是被改名叫“米拉”了。主要是儿子觉得“发发”这个名字不好听，再说既然到了新家就应当有新的名字。而且，我一听到“发发”这个名字，就想到我在市一中陪读租住在3517宿舍时，楼下的一条白色母狗就叫“花花”，她的主人把她当成了生崽赚钱的机器。隔不多久就怀孕生崽，成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很是可怜。所以就由儿子作主，并尊重和延续原来的音乐元素，将“发发”改成了“米拉”。

米拉来我家的那天是2018年5月6日傍晚。朋友移交的防疫本上显示其生日为3月16日，还有就是打过几次疫苗的记录。这个防疫本算是米拉的全部档案材料。这比人的档案要简单多了，也预示着汪星人简洁短暂如流星划过的一生。

　　接过米拉和她的防疫本，就意味着接过了她的一生。简单的交接代表着对她一生的“出卖”。朋友一家吃完晚饭就回去了，临走时，他们与米拉各有不舍。朋友故作轻松地说了句：发发，我们上班去啦！转头又安慰似地对他妻子说：走吧，总算给“发发”找了户好人家。原来只要一句“上班去”，米拉就会很懂事地不跟着出门。此时的米拉既出于前主人“上班去”的无奈，又似乎明白从此她换了新家，有了新的主人。

米拉在我们家度过的第一夜真的很漫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和陌生的气息，使他睡在笼子里整整叫唤了一夜。我听出了这叫声中包含的害怕、恐惧、思念和愤怒与无奈，如一个被父母突然抛弃在荒野的孩子，无助地哭泣。我们常感叹人的生命之渺小，而动物的生命更是如蝼蚁，薄如纸！

好在米拉的适应性很强，我和妻子的善意给了她温暖和信任。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安排使她懂得随遇而安，这也许与她在被前主人抱养之前的可怜遭遇有关。她真的只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就足够了。没过几天，一个全新的活蹦乱跳的米拉正式融入了新家。

　　由于前主人训导有方，米拉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性，只要带她外出，她就会尽量将屎尿排干净。如果没时间带她外出，她就会自己到洗手间去拉，从不会在屋内其他地方乱拉。我们只需要当好铲屎官就行了。

米拉生性活泼，爱玩，也比其他狗狗更会玩。她喜欢玩球，不管你有没有事，只要看你高兴，她就会将球衔到你面前用力一丢，等着你跟她踢着玩。这方面，她是最佳守门员。只要你朝前面踢，无论正踢还是斜踢，她都能用嘴接住，难有失手。有时为了骗过她，还真得斗智斗勇用很多假动作，或者干脆往反方向踢，才能骗过她。米拉的反应速度惊人，踢球时全神贯注，眼睛死死盯紧对方，右前腿半提起，随时准备出发。凡没有接住的球，她会以最快的速度衔回来丢到你面前，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牵绳是米拉喜爱的又一项娱乐活动。就是衔一截她最初就喜欢上的绳子，同样往你面前一丢，她咬着一头，伏在地上发出嗷嗷的叫声，用眼睛向上瞟着示意你捏着另一头，然后牵着她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不管你走多快，她都能跟上，尽管气喘吁吁，绳子却始终咬着不放。有时高兴起来，还边跟着你走边咬着绳子使劲甩着头，嘴里发出“呼呼”的粗重声音，象一头放肆奔跑撒欢的小牛。此时，她的尾巴会竖得更加雄壮，顶端的那朵菊花开得象古战车的篷盖——米拉真的象一位横刀立马的将军。

　　米拉性情温顺，但有时也脾气不小。主要表现为强烈的护食意识。只要是她进食的时候，无论你怀着多大的善意靠近或抚摸她，她都会以为你跟她抢食物。此时的她就会一反常态，龇牙咧嘴，嗷嗷大叫，摆出一幅强烈的反抗和进攻姿态。有一次妻子多年未见的一位闺蜜带着两个儿子来我家作客，在相处的几天里，米拉跟他们都很融洽。可就在即将离开的那天吃午饭时，正当米拉在专心啃一块骨头时，小朋友不经意摸了摸米拉，米拉猛回头用牙齿挂了一下小朋友的手。尽管米拉按期打了疫苗的，但出于对客人的负责，还是去打了针。让我们很是不好意思。这样的事情后来还发生过两次，其中一次是妻子给米拉洗完澡吹干毛发时被米拉的牙齿挂了一下。妻子非常气愤，明确指示我必须第二天将米拉送还给原主人。米拉吓得趴在地板上不敢抬头，一副做错事可怜巴巴的样子。过一会又到我妻子面前摇着尾巴大献殷勤，一个眼神就让妻子回心转意。

米拉向人示好内外有别。对来家里的熟人、客人，主要以玩具互动的方式示好。而对家人包括前主人，则有比较复杂的礼数。如果是我们早晨起床或下班回家，米拉会早早守候在门口，一看见我们立马试探性地微微地跳起，在感知你对她有接纳的意思时，再跳起将两只手扑到你的身上，尾巴自不必说摇得比转经筒还顺溜，头和整个身子顺势贴到你的腿上边蹭边撒娇，就象一位小女孩迎接久别重逢的父母，不管多累都会让你的心融化，让你顾不上放下携带的东西和满身疲惫，忍不住要用手去抚摸她。几乎每次在重复这样的仪式之后，她都会高兴地在客厅里来回奔跑，满满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有米拉，家里的气氛更加温馨和谐，充满着动感。

　　米拉很高冷，有时高冷得让人怀疑。米拉的高冷主要表现为基本不跟同类玩，几乎没有狗朋友。其实院子里有王小北、窦窦、迪膜等多只小狗，但米拉很难跟他们玩得来。最初跟王小北有过一段斗架的经历，只要相见，米拉就会提前匍匐在地，作好战斗准备，等着王小北冲过来。后来不仅不斗架了，就连招呼都不打了，很多次擦肩而过，形同陌路。有时因主人间的交集，米拉不得不与王小北和迪膜呆在一起。尤其是到我家聚会时，王小北来得较多，但米拉总是爱理不理，也许是因为米拉曾去王小北家时被王小北拦在门外的原因吧。总之只要王小北来我家，米拉就守着自己的食盆不离身，生怕小北抢食。我们只要唤一下王小北或摸摸她的头，米拉就会边汪汪大叫边冲过来威胁小北。米拉的醋劲甚至上升到连我们抱抱其他小孩也不行。

尽管米拉没有狗朋友，但很招人喜欢，她很喜欢跟大人玩，所以她拥有几个大人朋友。她最信服的大人朋友是小迪的主人势哥，势哥作为一个大男人，在小迪去世时哭得稀里哗啦。她老婆骂她说：“你老娘当年去世都冒看到你洒一滴眼泪！而一条狗死了就把你伤心成这样，真是没出息”。的确，当小迪去世的第三天早上，我带米拉去遛时，碰到势哥端着一个空碗从小区旁边的小山上走下来，问他干嘛，他说给葬在小山上的小迪送红烧肉。说完就一把抱起米拉，眼泪又哗哗地往下流。米拉似乎很懂势哥的心，紧紧地趴在势哥的肩上。从此，势哥只要见到米拉就要抱一抱，哪怕是开着车，也要停下来抱她。势哥把对小迪的爱转移到了米拉身上。从此，势哥与米拉互成为了好朋友。

米拉的高冷伴着鲜明的个性，主要表现为自我意识很强，并不处处顺着主人的意思来。如遇天热或是米拉自己有点累时，总是不太情愿跟我们出去，即使强行带她出去，走到一定的时候她就赖着不走，呆呆地站在原地，昂着头望着你，一副不服从的样子。起初我们不理她照样往前走，但她就是能扛，哪怕你回头来哄她，也决不改变主意。好几次我们只得听从她的带她中途回家。还有很多次，米拉跟我们外出散步，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自己跑回家了，害得我们一阵好找。结果她常常坐在家门口傻傻地等着。

米拉是典型的窝里横，在家仗势蛮横，声音大，排斥其他的狗。如果只她一个在家时，路过的人喊她，她似乎不敢做声。特别是外出，多数时候是夹起尾巴做狗，不敢从人多的地方经过，尤其是遇到大个的狗必定狼狈而逃，奔马一样往家里躲。这也许跟人一样，养尊处优惯了，单独在外就不适应。米拉在陌生的环境中，不接受任何人投递的任何食物，真不知道这是她高冷的个性使然，还是真的胆小害怕。她没有王小北流浪过的复杂经历和强大的谋生能力，以及不畏强暴、敢于斗争的精神。看来，养狗与育儿一样，放养更利于成长成才，温室中的花朵只能用于观赏，经不起风雨。

　　米拉也象其他的狗狗一样，念旧情，懂得感恩。尽管米拉彻底离开了她前主人，但只要听到她前主人叫“发发”，她就会兴奋地汪汪起来。好几次她前主人来看她，只要车一停，还未见人，米拉一定会先认出前主人的车。仿佛先知先觉，尾巴早就摇将起来。待真的见到前主人，又叫又抓，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好几次惹得妻子都有点吃醋了。

转眼，米拉来我家已经三年多了，三年多的相处，米拉已成为我们的家庭成员。我们见证了她由当初小女孩到如今大姑娘的成长历程。三年来，米拉在以妻子为主的全家人的呵护下快乐地生活着。米拉跟我妻子最亲，因为妻子要给米拉购买粮食、洪焙鸡胸肉、洗澡、掏耳朵、剪毛、买衣服等，还要定期带她去驱虫、打预防针。这些尽管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妻子乐此不疲，毫无怨言。养米拉真的等于养了一个小孩。每当带米拉外出溜一趟就要给她反复洗脚、洗屁股、洗脸，我就会叹气说：“这真是前世欠了这家伙的啊！”每至此，妻子便会笑着劝我说：“这是对你的爱心和细心的最好锻炼”。

米拉是妻子最忠实的小跟班。在家里，妻子坐着，米拉就静静地趴在前面。妻子起身不管走到哪，米拉就会屁颠屁颠地来回跟着。妻子吃饭或吃零食，只要嘴巴一动，米拉就呆呆地望着，眼睛一眨都不眨，一副欠吃的样子。每至此，妻子就将食物的盐份尽可能吸干后再喂给米拉吃，一吸一喂，就象以前乡下母亲喂小孩一样。妻子喜欢练瑜伽，只要将瑜伽垫一打开，米拉就第一个扑上去，妻子在前面练，米拉就在后面玩点小动作，她的上犬式和下犬式那才是真正的师傅级范式。妻子有时也有点厌烦，儿子劝她说：“妈妈你想想，你这个年龄段还有这么个小不点成天跟着你，也是一种幸福和温馨啊”。妻子想想也是，便对米拉更加疼爱。

　　当然，米拉对我也很依赖，每天下班或晚上外出回家，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米拉就会扯开嗓门叫，有时还会在门口叫几声后又跑到妻子面前叫几声，好象是告诉妻子我回来了。几乎每天晚上，米拉都会叭在我的卧室门口睡，象一位忠实的守护者。特别是当只我一个人在家时，感到特别踏实。因为我小时候，父母长期在外工作，家里只有我和我哥俩，晚上我总是因害怕而睡不着，由此便有了心理阴影。只要晚上一个人在家，我总要反锁两道门才睡得着。自米拉来到我家后，我一个人在家睡觉时自然不需要反锁门了，有时连卧室门都不需要关了。只要楼道有人经过或其他方面的风吹草动，米拉就会以粗犷的声音报警，我常常惊异于米拉超出人类的听力。她熟悉家人的脚步声，警惕一切陌生的步伐。有米拉的守护，我晚上睡得更香！

米拉很黏我儿子，尽管米拉来我家这几年，儿子一直在外求学，只有寒暑假回来。但米拉跟我儿子一见如故。每当我们带米拉去车站接儿子时，远远听到儿子叫唤，米拉就会象一匹小马驹一样欢快地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里，用舌头不停地舔着儿子的手和脸。在家里，米拉也总爱跟着儿子转，儿子坐着，米拉就趴在旁边，儿子睡在沙发上，米拉就睡在沙发下，有时还要爬到儿子的背上趴着。

　　大部分时候，当我们白天都不在家时，米拉就与我岳母相依为命。岳母每年大约到我家小住四五个月，这段时间也是米拉最快乐的时候，主要是白天晚上都有人跟她在一起。米拉常找岳母拉拉绳子，踢踢球，偶尔象个小孩一样突然趴到岳母的腿上，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用爪子轻轻地在岳母身上一抓一抓。此时，岳母就会高兴地握着米拉的手，笑着说：“哎呀，你又来啦？”“来，站直看看你有多高。”每当我们下班回家，岳母第一件事就是向我们数说着跟米拉玩球、拉绳的次数，给米拉投送了什么食物等，如数家珍，说到有趣的地方，八十多岁的岳母笑得象个小孩。起初，米拉也跟着岳母外出溜达，直到有一个暑假的一天下午，妻子有事外出，我因约了几个同事来家里吃饭，所以整个下午我都在厨房里忙活。岳母为了帮我，亲自去倒垃圾，并顺便带米拉出去遛遛，可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我忙下楼去看，发现岳母坐在地上，米拉站在她对面怔怔地望着。我立马感到不妙，跑过去扶起岳母时，发现她嘴唇和鼻子处有血。岳母说米拉玩得不肯回家，岳母只好去抱，因米拉太重，岳母不小心摔在地上，米拉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我忙着将岳母扶回家趟在床上，倒了杯水让她喝下，交待她暂时不要动。回头狠狠地骂了米拉，米拉象个做错了事的小孩静静地望着我。因岳母有高血压，我生怕出事，就咨询了医生朋友，好在有惊无险。从那以后，随岳母如何唤米拉出去玩，米拉总是一动不动。也就是从那一次起，岳母与米拉的互动就只局限于家里了。的确，老人需要陪伴，而米拉真的是最好的陪伴动物。我真的希望岳母与米拉就这样永久地相互陪伴下去。

　　米拉作为一位特殊的家庭成员，尽管不能做家务，也不用上学、上班，只需吃、睡、玩，还集家庭宠爱于一身，但时常给我们带来快乐，融洽家庭氛围。我与妻子之间也难免因一此小事斗点小气，谁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这时候就都跟米拉找话说，说着说着，两人就接上话了，米拉成了家庭的融合剂。

我常常一个人在家时，喜欢跟米拉讲话，有时甚至对着米拉唱歌，米拉是最好的听众。尽管她听不懂，但从她怔怔地望着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她对主人的忠诚和渴望交流的神情。所以我常常认为孤独的人喜欢养宠物，因为我童年时因父母不在身边，我养过土狗、兔子和斑鸠，我在寂寞的时候就跟这些小动物讲话。有他们的陪伴，我的童年并不寂寞。在一个人的童年和老年养一条狗真的是一种很好的选择，正如我从今以后需要米拉一样。

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米拉的长大与可爱也使我时不时生出一丝悲凉。因为毕竟汪星人比人类的生命更加有限。

就这样走下去吧，无问东西。她陪我向老，我陪她一生。只愿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们都能善待一切生命，更愿一切生命健康安好。

（2021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