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最长情的告白

紫手环

摄影：崇舒、紫手环 谨以此篇呈献给我们敬重的周永富先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与周哥告别，互道一声保重，忍不住瞬间眼眶就湿了。一路上心情都难以平复，这是我们夫妻多年以来旅行途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周哥，名周永富，是四川罗城古镇船型街上网红茶馆“船屋周记旧宅”的主人。身穿长衫，头戴礼帽，手提长铜嘴壶的周哥，以盖碗茶营生十余年，曾接受过央视、新华网等各大媒体的采访与报道。然而网红并不是我们敬重周哥的原因。 那是今年9月中旬的一天早晨，秋雨绵绵。雨中的罗城古镇别有一番风味。船型街是古镇的主街，两侧长廊下经营着几十家茶馆，一家挨着一家，旌旗招展。家家门前都摆放着小方桌和竹椅，一大早就坐满了茶客，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据说罗城人几百年来都是在这日晒不到、雨淋不着的宽宽长长的屋檐下，悠然自得地饮酒、喝茶、吃肉、抽叶子烟、打牌，摆着龙门阵。 我们被眼前这质朴的市井生活深深吸引。茶客们很少注意到我们在拍照，即便看见也会很友善，这让我们感到很舒服。 穿过古戏楼，便走到了周哥的“船屋周记旧宅”。与其它茶馆的布置不同，周哥的茶馆颇有些艺术氛围。在醒目的几个位置上，分别悬挂或摆放着几幅他身穿长衫的照片和一些他自己手写的招牌：“央视专场”；“网红、老宅、水好、茶好、人品好、吹故事”等，引人注目，在船型街上可谓独树一帜。 然而这里几张茶桌，空无一客，与周边的场景形成了反差。周哥正在吃早饭，见到我们朝这里走来，边起身热情地招呼着。“为什么你的茶水十元一杯，而别人家的只要五元？”“我的茶好水好。这里只有我家是自家老宅，其它都是租的，而且都经过了改造。”周哥嗓音浑厚，操着一口浓郁的四川话，我们只听懂了大概。与周哥相识就是这样开始的。 刚从大凉山行摄归来的我们，带着一身的疲惫。周哥这里位置好，又清净，正好符合我们的需求。不曾想，我们这一落座，就足足坐了三天。 两杯盖碗茶摆到了我们面前，上好的茉莉花茶清香扑鼻。坐在凉厅子下，看着雨，品着茶，听着眼前这个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的周哥聊着罗城古镇的前世今生。“山顶一只船，云中一把梭。”“中国的诺亚方舟”周哥随口就来，虽然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这种感受却巴适得很。 正当我们沉浸在罗城的历史年轮中，周哥摇身一变，开始了他的真人秀表演。一会儿是茶倌儿，提着长嘴铜壶耍着茶艺；一会儿又似玩世不恭的茶客，戴着墨镜拄着铁拐，翘着二郎腿，嘴上鼓着长长的烟袋锅；还有遛鸟回府的皇城根的爷…周哥的表演并不张扬，却出神入化，气定神闲，唯妙唯肖。仿佛一下子把时光定格在民国时期的老茶馆。他的茶馆、老宅及船型街都是他表演的舞台。 雨一直下着，周哥的茶馆只有我们三人。他兴致勃勃地变换着行头及道具，我们也尽情地屋里屋外对着周哥拍个不停。周边的茶客及过往的小贩似乎对周哥的扮相表演早以司空见惯，无人理会。 （厨房地上摆放沏茶用的大桶纯净水） 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是经过翻修并收拾得干净整洁外，周哥老宅里其余部分都保持了原样，虽然破旧，却是难得一见。几个房间里都堆放杂物，卧房也颇为凌乱。桌上的老式电视机一直锁定在央视新闻频道上。那天是周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三名宇航员顺利返回的消息。 周哥很自豪自己是网红，然而他却并未把自己活在这个网络时代。他没有电脑，也没有智能手机，他的手机只限于打电话。但他活出了自己的快乐，并享受着只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周哥没有出过远门，甚至连成都都没有去过，但他迎来送往的客人却是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聊到周哥的家事，周哥告诉我们，过去罗城周边都是煤矿，环境污染严重，后来全部关闭了。他的家人及妻子过去都在煤矿工作。父母已经过世。他妻子三年前也因肺病去世，他们无儿无女。在周哥身上我们感受到了当今社会少有的真诚与真实。周哥的眼神深沉而透着刚毅。周哥的笑也是那么纯粹而富有感染力，不带有一丝的虚伪。我们都喜欢上这位既质朴又富有个性的周哥。对他孤身一人的处境深感同情。 恰逢仲秋临近，先生问周哥，这三天我们都会在他的茶馆里度过，是否会打扰到他的生意？周哥连忙说"没得事，没得事”。“船屋周记旧宅”成了我们在罗城古镇的据点。除了睡觉休息，其余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会泡在这里，喝茶，聊天，拍照，并一起吃午饭。周哥心思细腻，知道了四川的秋蚊子很爱招惹我，就在桌下放上两支点燃的蚊香。 第二天早上，周哥凉厅下走过一位卖花的妇女，用残疾的手臂挽着一篮子的栀子花。周哥买下了两束，摆放在一个盛上水的玻璃花盆中。这是我第一见到栀子花，它象征着纯洁忠贞的爱情。栀子花开，素洁如凝，芳香馥郁，嗅一下便醉了我的心。那首好听的“栀子花开”的歌曲便在心中唱起。栀子花开，So beaut so white 这是个季节 我们将离开难舍的你害羞的女孩 就像一阵清香 萦绕在我的心怀… 周哥的妹妹妹夫来看望他。难道也是栀子花香的吸引？人与人是有心灵感应的。缘分让我们不期而遇，缘分又让我们知晓了周哥的人生故事。而那是一段恰似栀子花一样纯真感人的人间真爱故事。“我的这个舅哥一生坎坷，很不容易啊。”周哥的妹夫武先生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听得出来他们很心疼哥哥的遭遇。 周哥与妻子可谓青梅竹马，自幼两家关系要好。妻子小他2岁，患有癫痫病。重情重义的周哥在婚前就知道妻子的病情。在妻子20岁时，娶了她，执子之手，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四十余年。不同寻常的是周哥的妻子每个月都会犯病，当跌倒时，常常会碰得头破血流。周哥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妻子。他的家中常年备着自己用蝎子、壁虎等巨毒性药材泡制的药酒。当妻子受伤时，就给她涂上药酒，这样伤口可以很快愈合。当周哥的妹妹与妹夫讲述这些往事时，周哥那双深沉的眼睛湿润了… 这就是人间最长情的告白。“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是家中备用的两瓶药酒，也尝试地用在我身上被四川蚊子亲吻过的地方） “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我又想起了这段电影中教堂婚礼的誓言。然而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中，又有几人能完全践行婚姻的誓言？ （饭店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周哥的茶馆） （周哥为中午的聚餐拿出了家中存放多年的老酒） 人间真爱不仅限于夫妻之间，周哥的手足之情同样令人感动。周哥妻子过世后，周哥便得到妹妹妹夫的关照。老宅的厨房和卫生间就是妹妹妹夫两年前帮助翻修的。今年三月，周哥患了脑梗。幸运的是，他自己第一时间让人送到了医院。妹妹妹夫从外地迅速赶到医院。因医院吃住条件不好，他们便把哥哥接回自己家，每天到医院接送，并坚持让周哥锻炼走路。就这样，周哥的身体很快得到了康复。武先生动容地说了一句话，令我再次泪目，“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照顾你一辈子”。萍水相逢，却让我们在这个普普通通家庭中，感受到了不平凡的人生境界与人间大爱，我们何其荣幸啊。 （我、先生、周哥、周妹弟、周妹合影） 周哥的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我们最后一次来周哥茶馆，他早已在此等候。或许周哥打开了他那封闭已久的心扉，开始主动把家里珍藏的物品一样样拿来展示，妻子的照片、手绣的鞋垫及手织的毛衣等。甚至爬到阁楼上，把妻子从前在煤矿上用过的、落满了灰尘的箩筐也取了下来，背在自己身上。我举起相机，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说周哥的妻子很漂亮，浓眉大眼，心灵手巧。周哥笑得很开心，回应着“是滴吆、是滴吆”。睹物思人，我终于明白了周哥要坚守老宅不变动的原因。 周哥，一个平凡却不平庸的人，在市井生活中，却活出了脱凡的人生的精彩。临别时，桌上的那盆栀子花依然芳香清幽。栀子花开如此可爱 挥挥手告别快乐与无奈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日夜夜把青春灌溉… 感谢朋友们拨冗浏览，也欢迎您对周哥的故事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