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b style="font-size:20px;">原创随笔</b><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b><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但愿,这一个是好球</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文◎ 刘 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还只是两岁半的幼女时,就被终日忙于工作的父母送到机关保育院去全托了。第一个学期结束,保育院老师在我人生的第一份档案上,写下了“口头表达能力强”的评语。此后,这一评语便贯穿了我三年保育院生涯的始终。我成年后,经由我妈为这句评语追加的注释,还有我较为清晰的记忆都证明着,本人最早的文学创作,大概始于我的幼年时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与我同龄的幼儿们心里,全托的“全”字,大概是我们单纯的世界里最为令人讨厌的字眼了。它规定我们在一周的七天中,有六天的白日与黑夜,全得在保育院度过。吃饭没有人哄着你吃,睡觉没有人搂着你睡,感觉就是被大人们抛弃了。于是,哭声震天,就成了我们对这个全托所做的最不满、最强烈、最顶格的表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发现,自己那尖细的嗓音,完全被其他小伙伴嘹亮高亢的哭声所淹没,我有了强烈的不满与愤怒!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接着站起来大叫:“别哭了!吵死了!”一屋子的那片哭声居然被我给震住了。叫停别的孩子的哭嚎,是想突显自己哭声嘹亮。正当我想要扯起嗓子重新开哭时,我隔壁床的女孩儿小声说:“你讲故事吧,我们在家都是听妈妈讲故事才睡觉的。”这一提议,让我将大哭特哭的意图弃之不顾,然后迅速进入讲故事人的角色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正好前几天,在家里听爸爸讲过独伊的故事,于是,那天晚上,我把那个叫独伊的女孩,如何跟着妈妈在国民党监狱里坐牢,又如何被共产党人营救的故事,声情并茂地复述了一遍。全班小朋友静静地听着,靠了独伊(等到我长大后,才知道独伊是瞿秋白的女儿。)的故事,全班的孩子们安然入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以后,晚上给小伙伴们讲故事,就成了我的一个固定项目。毕竟爸爸妈妈讲的故事有限,不够我去填充保育院里的那么多个漫漫长夜,后来,从上中班时起,我开始自编故事来哄同伴们入睡了。那时我的小床靠窗,那天晚上,听着外面芭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随口就说:“今天我讲芭蕉精的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塑造的芭蕉精是个女鬼,穿着长长的绿裙,长着一头拖地的绿头发,眨着一双大大的绿眼睛,她伸出的舌头也是绿色的,而且很长,长到可以把好哭的小朋友卷起来带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芭蕉精还没来得及卷走小朋友,我所在班的小伙伴们倒是蹑手蹑脚地全走出去找老师了:“我们不想在那间房睡觉,刘满敬(我的曾用名)说有芭蕉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了小学一年级,刚学会拼音字母,我等不得学会汉字,便急于向世界进行表达,我异想天开地以拼音字母们拼出了《给毛主席的一封信》。交给教语文的宋自发老师后,他当场在拼音字母下标出汉字,居然文通字顺。宋老师既惊且喜,当即拿回办公室去让语文教研组的其他老师传看。最后,据说是教导主任出主意,将我那封颇有创意的拼音信,用红纸抄正寄往北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北京有没有回应我没有印象了,但是,宋老师对我说的“好好学习,你将来去当作家”这句话,却牢牢地长在了我的心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后,从低年级到中年级,再到高年级,我一直是语文老师的得意学生,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师们拿到课堂上诵读。升入初中一年级的第一篇作文,语文老师陈石荣让我们自由命题。我写下题为《足迹》的作文后,陈老师居然给了我99的高分——这让我的作家梦愈发地“爆棚”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小说创作,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正值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拨乱反正的重要时刻。作为女性,我更多关注的是,身处动乱年代里女性的恋爱、婚姻及其家庭的状态。我发现,那个曾经颠倒错乱的年代,有多少文化背景、教育程度、志向追求、个人素质以及做人准则都大异其趣的青年男女,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绑架,被迫去与一个完全不般配的他(她),别扭,憋屈地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当年,我以一天业余时间手写五千字的速度,一气呵成了一万五千字的短篇小说《茧囊》。小说讲述的是,一对在文化以及观念上格格不入的夫妻,凑合着过日子的种种不满与不甘;妻子后来遇到真正心仪的已婚男子,却又顾忌世俗而双方无法靠近的故事。我将稿子寄给了省级文学刊物《广西文学》,不久,我接到该刊编辑的电话,约我第二天下午到编辑部去面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广西文学》编辑部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小说组的正副组长潘荣才和李竑两位前辈。那次谈话的内容,基本与我的小说无关,但是与文学有关。他们问我,平时都读过什么书,最推崇哪位作家的作品,等等。那次聊家常似的谈话让我觉得,他们是想确认,《茧囊》那篇小说究竟是不是我写的。因为那时,我所在的城市早已形成一个稳定的小说作者群,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浮头,让人疑惑是否抄袭别人的小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那天很轻松,有问必答,且答得还很靠谱。两位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他们才告诉我说,拟采用我的小说,但是篇幅有点长,需要删减至八千字左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位前辈很民主,潘荣才问我:“你看是把稿子留下来,由我们的编辑来删减,还是你带回去自己操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竑却直截了当地说:“你还是把稿子留下来吧,我担心你没有经验,把不该删的删了,而该留下来的文字却被你删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答:“这一稿我不要了,我回去重新写一篇交给你们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位前辈这时异口同声表达着这样的意思:还是保守也保险一点的好,你先把这份稿子留下来。我们等你回去另写一篇,到时候比较一下两篇作品的质量再做定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末挑灯夜战,再加上一个完整的星期天,一篇全新的《茧囊》脱稿了。八千字,不多也不少。开头那段自以为很“抓人”:“我结婚了!我笑着迎来一批批贺喜的人们。但是,我知道,此时我脸上的笑,一定比哭还难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将稿子直送《广西文学》编辑部,李竑老师让我坐在一边,等他看我送来的那个新稿。末了,他说:“不错,这一稿比第一稿好很多呢。”接着,他拿起钢笔一挥,在我的原标题上加了一个“梦”字,之后,他签发了发稿单。这一切是那么的快捷与简洁,直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是做了一个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打那以后,我的小说创作进入“井喷”期。《高山流水》、《微波从这里发出》、《情满歌圩路》、《穿过雷雨,穿过夜幕》、专著《第三者:玫瑰色的幽灵》等等相继问世,而且是百投百中。我每有新作发表,总要在当地的文学恳谈会上引起文友们的热议。我便这样挺进广西作家协会,成了一名省级作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有一次,我在《广西文学》的院子里碰到一位前辈,他说他正要找我谈一次话,让我跟他到他家里去坐一坐。在他家,我见到了一位老妇人,一头花白的头发,一脸深深的皱纹,还有,一口土土的桂东南乡音。她那样子让我以为,她是前辈的母亲,刚从乡下来。没想到,前辈当时介绍说:“这是我爱人,我下放到农村后,她同我结婚,并且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落实政策后,她随我来到了省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我愣在那里,前辈又说:“她听不懂普通话,不识字,她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照顾我们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上。她每天下午都要在菜市场收摊前,赶去买几分钱一斤的烂菜叶回来。我说她多少次都不听劝,有一次,我把她背回来的烂菜叶扔进垃圾桶,她居然哭了很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到那位前辈风流倜傥,想着他那一手锦绣文章,却要同这样一个没文化、没开化、没情趣的女子朝夕相处,身处文学金字塔里的前辈该有多么痛苦!但是,在我的印象当中,前辈从来没有在他的小说里,涉及过他的婚姻与家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后,前辈对我谆谆善诱:“如果我要写类似你那种题材的小说,我是不是有比你深刻的痛苦可写?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再去关注茶杯里的风波,毕竟,感情生活不是人类生命中的全部。你不妨站得高一点,把眼界放开,把格局放大,到那时你或许会觉得,另有一番景象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前辈这番话对我的影响太大了!大到我几乎不敢再写小说!摈弃自己驾轻就熟的狭义的女性题材,将我笔下的小女子,放到时代的大背景去历练,从而闯出一条文学创作的新路径?谈何容易!索性挂笔,暂停小说创作,专心一意地在新闻采写的主业上下功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次有了写小说的强烈愿望,是在1986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五、六月间的一天,我在家里复习功课准备参加高考。大约三四点钟的样子,我妈妈从她办公室里带回来一个男人,并且把那个男人交给我,说是我的叔公,要我招呼他喝水抽烟外带准备晚饭留叔公在家里用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妈继续去上她的班了。叔公告诉我,他是我外公的弟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让我深感意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我懂事时起,外公就没有被人提起过。仅有的两次与外公有关的话题,一次是老师上的生字课里,有外公这个词。于是,我回家问妈妈:“我有外公吗?谁是我外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妈说:“你的外公……在家乡搞生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又问:“为什么外公要搞生产,外婆不用搞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妈妈显然不愿多谈外公,她说:“快吃饭!一个小孩子,怎么话多过米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次是外婆没有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妈妈到外面去找外婆。谁知道妈妈这一出去就很久没回来,我被爸爸派去做后续的“催兵”。在我家窗后面的芭蕉树下,我找到了妈妈和外婆。只见外婆痛哭失声,妈妈也在一旁陪着掉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吓坏了,赶紧一声不响地回家,把见到的情况告诉了爸爸。我问:“她们这是怎么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爸爸难过地对我说:“你外公……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追问:“是搞生产累死的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是,是……病死的。”爸爸说这话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哼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几十年后,我才得以从叔公的口中,听到了真实、完整的关于外公的故事——我可怜的外公,不是病死不是累死,他死于急于表现自己的人们的乱拳、乱脚之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我涕泪滂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我发誓:一定要考出好成绩!一定要上大学!因为叔公告诉我,外公是个勤奋好学的人。我唯有考上大学,才能告慰外公的在天之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我还发誓:一定要把外公的故事写出来,不要让人间再重演他那样的悲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个誓言我很快就做到了,叔公走后不到三个月,我先后接到了广州暨南大学新闻系、北京广播学院(现已更名为中国传媒大学)编导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最终,我选择了到广州去求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个誓言我没有马上践行,之前一直擅写微型小说和短篇小说的我,究竟有没有写中篇小说的功力?我一时没有把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暨南大学攻读新闻专业期间,我萌生了写“无名镇风情系列”的念头,外公的故事将位列其中。但是打头的那一篇,仍然是我写来得心应手的短篇小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五一假期,同学们全都回家度假去了,暨大真如苑101室只剩下我形影相吊——多好的写作环境——这让我欣喜若狂! 我在五一劳动节当天,不眠不休大做脑力劳动的结果,是在五月二日清晨码出了一万二千字的短篇小说《没种和有种的男人》。文既成,趁热打铁,对全文进行“洗洗涮涮”。那时没有电脑,拙作只能手抄。五月三日,我用复写纸一式三份抄正。当天,赶在邮局下班前,将小说稿寄往湖南文艺出版社旗下的大型文学期刊《芙蓉》。五月四日清早,我便一脸云淡风轻,坐在新闻系的阶梯教室里,听绰号孙有才的老师讲古汉语的之乎者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谁都不知道,我写下了一篇怎样的小说,这个小说发表后,引发了怎样的轩然大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稿子寄出大约半个月后,我接到一封来自长沙的电报:大作甚佳!本刊拟在第四期刊发,恳请勿作它投。芙蓉杂志余开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我的同学在广州暨大校园里,传看刊发我的小说的《芙蓉》杂志时,远在长沙的责任编辑余开伟遭到了非难。其时,举国正开展清除精神污染的政治运动,《没种和有种的男人》被当地有关部门自查自纠后,定性为污染之作。作为责任编辑的余开伟,被责令写检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闻讯立马赶坐夜班火车急赴长沙,拟救余开伟先生于水火。清晨抵长,我直扑出版社宿舍而去。敲开余宅大门时,一个瘦高个的眼镜男问我:“你找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答:“我找余开伟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眼镜男再问:“你是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再答:“我是刘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时,眼镜男因为陡然睁大双眼,令到眼镜从鼻梁处直接出溜到鼻尖上,他一边把眼镜往上推,一边惊呼:“你怎么会是刘丹?你不可能是刘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问:“你是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说他正是我要找的余开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递上身份证:“请验明正身,如假包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余先生在人与证件间左看右看,半晌,把证件还我:“大胆女子!你怎么敢写这样的小说?完了完了,我发了一个女作者的污染之作,这下,我不知道人们会做什么样的联想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平静地说:“请允许我去向贵刊贵社直至省宣投案自首,请他们将所有的罪与罚都赐予我。文责自负,与阁下无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余先生很快恢复了平静:“你这个小说很棒!只是,我真没想到它的作者是女性。事发后我再三细读大作,我是真看不出它有什么问题。现在,我送你去火车站,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你别在这里给我添乱,请你让我心无旁骛地去为这个小说据理力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粵湘两地的批评大家摇笔助力,以正方反方的争论文章,共同将《没种和有种的男人》推上中国作协主办的《作品与争鸣》的头条位置,纾解了湖南有关部门因担忧引发的焦虑,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羊城晚报》文艺部主任何龙先生写的评论,其中最后一段大大地激励了我:“刘丹对她的《无名镇风情系列》的首篇《没种和有种的男人》并不满意,她说她将写好后面的文章。我们有理由相信并期待着刘丹的‘下一个是好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学成回来后,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文友黄晓昱每天下班后,都到我工作的电视台门口,等着陪我一起骑车到我娘家大院的门口。在路上,他说了很多他在文学上的见解。后来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刻痕,并且起了催我奋进作用的,是这样一段话:“学中文的做新闻人,其新闻敏感不如学新闻的人;但是,学新闻的思想深度,远不如学中文的。学中文的写新闻,因为有思想深度而耐读,此外,还能写好看的小说;而学新闻的写小说,还真没见过几个能写得很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黄晓昱是中文系毕业的,言语中难掩他对这一出身的优越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我没做声,对“黄氏观点”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然而,我心底有样东西被黄晓昱搅动了。那就是我倒要试试看,学新闻的自己,究竟能否写出有深度,有分量的小说?所谓人激志则宏,说的大概就是我的这种状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一个”尚不知是不是“好球”的炮制,是在1996年的深秋时节,我动笔写《孤魂》。这是我的第一个中篇,也是我用情最深的作品。写作过程中我忽然觉得,从孩提时代我自编故事哄小伙伴们入睡,我用拼音给毛主席写信,我的作文被老师当做范文诵读……时起,我所有自觉或不自觉的对文学的追求与知识的储备,全是为了写作以外公为创作原型的《孤魂》!甚至,我来到人世间,就是为了向世人讲述《孤魂》的故事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时那份虔诚,那份谨慎,以及那份不知由来的自卑,让我不敢贸贸然地将写好的中篇《孤魂》投出去。理由竟然是既怕退稿,又怕作品问世后,再像《没种和有种的男人》那样引来物议汹汹。我不愿惊扰外公一辈子都未曾安宁过的魂灵,我愿外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2007年底,李一安先生知道我有一个被自我封存的中篇,并且知晓这个中篇的故事梗概后,建议我“可投《北京文学》一试”。其后,我才将在电脑里存盘了11年之久的《孤魂》投了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8年1月,南方遭遇罕见的极寒天气。那天早上,《北京文学》的社长兼执行主编杨晓升先生给我打来电话:“《孤魂》这个小说很有分量,我们将在今年第四期的头条位置刊发。”那一刻,我沸腾的热血,足以消融那个冬季的透骨奇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乎我意外的是,小说问世后,人们对《孤魂》是一边倒的肯定。这让我有了一份惊喜:我们的社会开始变得理智,宽容,时代,在不知不觉中进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无名镇风情系列”我写了五篇,除了已经发表的两篇之外,其余的我没让它们见天日。也没将那几篇小说收入我的小说集里,原因是我对它们极其不满意。还有早年写的那些处女作、成名作等等,如今竟都让我羞于见人,也没有被收入书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全书“杀青”之际,我首先要感谢广东文坛三位姓李的先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曾经,原花城出版社总编辑、原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报告文学作家、诗人李士非,听说我在单位转做经营工作后就不再写作了,很是替我着急和惋惜。他每次见到我,或者是通过电话总要劝我说:“经营工作是谁都能做的,但是小说就不是谁都能写的了,你还是继续写你给我讲过的那些故事,那是多好的小说题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2008年4月20日,我到广东省人民医院去探望刚刚被医生抢救过来的士非老师。其时,恢复神志没多久的他,听到《孤魂》发表的消息时,脸上立时现出欣喜的表情,好像发表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作品。多年来,一直以自己的生命之炬,照亮别人文学之路的士非老师,在生命的倒计时里,仍吃力地对我做着最后一次鼓励:“这是……好消息!你一定再……接着……写!”说完这话,他那张蜡黄的脸上,顿时沁出细密的汗珠。我赶紧背过脸去,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了。一个月后,2008年5月26日16点41分,这位可亲可敬的长者与世长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下来,感谢这套丛书的责任编辑李一安先生,从湖南到广东对我的一贯支持。一安兄曾经策划出版了许多有影响的好书,且写得一手好文章。迄今他已出版了四部作品集,始刊于《人民日报》的散文《心中的大佛》,分别入选发达地区版的高二语文课本、中等职业教育国家规划教材语文课本……由是,我很看重他对我作品的评价。我一次次将自以为得意的作品发到他的邮箱,但他对我动用的褒扬的词汇,却吝啬到了惜字如金的程度。他对我小说的评价,似乎永远都是“还可以”。不服输的性格,促使我开始了更为努力的写作,以期有朝一日,能从一安兄的嘴里听到“很可以”的赞扬。但是后来,我终于辗转得知,在向刊社推荐我的作品时,一安兄为我说了不知多少溢美之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孤魂》发表后,一安兄认为,我在这个中篇里,对江宏才那两个把弟着墨不多,他们一个抱持为民以死效力的信念,另一个则愿为党国不计生死,他们理应敷衍出更多更好的故事。而我仅是以中篇的容量来表现三个结拜兄弟的人生,难免顾此失彼。一安兄直言,我是浪费了一个长篇的好题材!一安兄对我更进一步的激励话语是:“写小说者没有长篇作品,就算不上是合格的作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后一句话对我的刺激太大了!它令我不敢轻视,忽视和漠视长篇小说的写作,于是,我决定将《孤魂》扩写成长篇。尽管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很不容易,但是,我愿意为此付出全部的心血与激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此,想对李晴先生道声辛苦了!多年来,不管他想不想听、愿不愿看,他都必定得做我所有小说的忠实听众和读者。现在替他设身处地地想想,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特别是他每天都还要伏案写作一个又一个历史长篇,出书后屡被不法书商盗版盗印,打官司一路打到二审,判决又令人十分无语……即便如此,李晴先生淡然一笑,波澜不惊地,一如既往地听我讲我的故事,看我写的文章。在他替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得付出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与耐力!在他的视力已经十分低下的现在,他仍以不到三寸的阅读距离,看完了我的全部书稿。他以宽宏而又严格的作家与资深编审的水准,为我做了认真的校对;并且,以他对我为人为文的深刻认识与理解,欣然为我这本书作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位不姓李的先生,曾在我初来乍到广州时,给予我诸多的关照:他到我的出租屋来看望我,得知我的电磁炉坏了无法炒菜,他二话不说,拿起电磁炉就到外面去寻找维修师傅;当他看到我在用“二手纸”(即正面写有字,背面是空白,仍“可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的那种纸)写作,便为我骑上自行车到广州军区印刷厂去买稿纸。这位前部队师级文职干部,竟也会像时下满大街的送水工那样,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用四条小木板捆出一个标准的“井”字形货架,再将300本稿纸牢牢地码在上面,然后急匆匆地赶来送给我,说:“等写完这些稿纸你告诉我,我再去给你买。我希望看到,你在这些稿纸上写出好作品来!还有,这种稿纸很薄很轻,寄稿子时可以为你节省一些邮资。”这位先生,便是曾经获全国杂文优秀奖的杂文大家章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凡此种种,令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靠了这生活中的点点亮色,我才有足够的勇气,对文学的追求永不放弃,永不满足,永不言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衷心感谢江冰先生为我作序,感谢为此书出版给予我帮助与支持的朋友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眼下,这个“球”正在等着我的临门一脚。是好球还是臭球,让我静候您——聪明的读者的评判。</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文系本人为小说集《无名镇风情》所写的后记)</span></p> <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 广东作家协会会员。</p><p class="ql-block"> 曾在电台,电视台里“打酱油”,后供职于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历任记者,编辑。</p><p class="ql-block"> 新闻特写《大寨在历史的座标上》、《中州:惊天大血案开审》、《一位曾经惊动中央军委的文艺女兵》在全国引起反响,被数十种报刊杂志转载。</p><p class="ql-block"> 已出版纪实文学集《第三者:玫瑰色的幽灵》、《苏联沉没前的100天》、《大海作证》;中短篇小说集《无名镇风情》。</p><p class="ql-block"> 短篇小说《没种和有种的男人》在《芙蓉》杂志发表后,中国作协主办的《作品与争鸣》以15个印刷页的篇幅,于头条位置予以刊发原作及争鸣文章。该小说还被收入《性爱道德小说选》等多种选本。</p><p class="ql-block"> 中篇小说《孤魂》,在《北京文学》2008年第4期的头条位置刊发;《北京文学》还刊发了她的另一中篇《玫瑰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