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到童年住过的地方《碎嘴集.一》

匠人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碎嘴集.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inherit;">我不想回到童年住过的地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原创散文四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我真是老了,我总是害怕回到童年住过的地方。特别是走到了常府街或者是中山东路与长白街交汇路口时,我就分外害怕。</p><h5><br></h5><p class="ql-block">对童年的印象一直像梦魇一样,虽然它在我的心里留下的其实是模糊一片,早没有一点清晰完整的影像了。在拼凑这些记忆碎片时,心里忍不住这样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叫故乡的地方吗,现在的我真是从长白街里走出来的?</p><h5><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h5><p class="ql-block">这些年我很少回长白街。特别是近年来,城市改造已让原本已经疏远的街道变的更加陌生,留在故土没有搬走的老邻居很少很少了,只有先前屋后的李公祠的高大青砖墙还依稀残留一些原来摸样。</p><h5><br></h5><p class="ql-block">老屋没有了,老屋门前的大井没有了,那棵又高又大的鬼柳树也没有了。一个个十分相似的楼道前那个懒散晒着太阳的人,或许是我儿时的玩伴,或许是隔壁邻居的侄孙后辈,偶尔遇到一两个能认出我的,我倒显得十分尴尬,总是等他或她七七八八说上好半天,口吐一个不经意的名字或是一件趣事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地〝哦,哦〞起来......</p><h5><br></h5><p class="ql-block">这样想来,长白街这个故乡的名字,其实也就是一个个〝狗子〞〝黑皮〞之类的名字,或者就等于当年上树捉知了,下河游泳的旧事了? 我不明白。 也许,每个人的故乡只存在自己心里。记忆是虚阔而荒诞不经的,人的心中总是装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很自然,所谓的故乡,大概更是荒诞不经和莫名其妙了。</p><h5><span style="font-size:15px;"></span></h5><p class="ql-block">我不想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就像不想回到死去的童年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代序</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邻家的小女孩</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隔着一道墙的邻家的小女孩对我来说一直是声音的存在。</p><h5><br></h5><p class="ql-block">我见过她的妈妈、爸爸。有时我放学回来的时候,她的母亲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洗衣裳,爸爸在厨房临街的窗户里抽烟忙碌着,我关上我家的大门,他们的声音依旧能穿墙而过。嚓嚓的走路声,洗锅的刷刷声,收音机的嗡嗡声,这些声音我都能想象出画面来。我在属于自己的小桌子上写着作业,他们的日常细流在墙壁之外平缓地流淌。</p><h5><br></h5><p class="ql-block">此时,我的耳朵里捕捉到脚搓水泥地的碎跑声,这声音不同于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它轻灵活泼地在隔壁墙内蹦跶,然后我听到她妈妈的声音:〝别跑,刚过洗澡,衣服又要汗湿了!〞或者是她父亲的声音:〝你作业做完了?〞于是小女孩的声音就传来了:〝给我三分钱,我要吃根冰棒!〞这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风吹着一串银铃铛。</p><h5><br></h5><p class="ql-block">每天在家里的时候,这个小女孩的声音时不时会或远或近地在我耳畔响起,可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在院子里去玩耍,到厨房偷吃剩饭,拿本书躺在里屋的床上,小女孩此时都像不存在了一样,没有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一旦我坐在小桌子前拿起书本时,时不时那声音又传来了,像总是趁着我安静之时拿着小软毛撩拨我的调皮蛋。</p><h5><br></h5><p class="ql-block">她有多大?多高?是胖,是瘦?声音只能单维度盘绕耳边,不能浇铸出一个立体的形象来。小姑娘的爸爸妈妈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那她的年龄可能是六七岁,那她长得像他爸爸还是妈妈,还是两者都像?大人们总说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那这个小姑娘会不会也像他爸爸高高瘦瘦的呢?我在房间里努力幻画这个小孩的容貌。我离她如此之近,就隔了一堵墙壁,她可能也正在书桌前写作业。但是我们对于对方都是虚幻性的存在。</p><h5><br></h5><p class="ql-block">她知道我这个人吗?她的耳朵里有没有接收到我身体动作发出的声音呢?在门口,我遇到过小女孩的爸爸,他问我,你爸妈是不是下班很迟,你在家总是走来走去,蹦蹦跳跳地不歇气,他让我声音小点。那么是不是因为我过大的动作声,惊扰了这个小女孩的睡眠呢?</p><h5><br></h5><p class="ql-block">那她应该知道我的存在——夜晚中隔壁的房子里回荡着一个陌生人的脚步声,她估计是害怕的,她的身体因而紧张地绷紧,小手抓住妈妈的大手。她会问妈妈:墙那边住着个什么人?妈妈说是一个小哥哥啊。那我能不能见这个哥哥呢?她会不会问这个问题?我觉得会的。</p><h5><br></h5><p class="ql-block">一天,在房间里看书的时候,我听到那熟悉的小姑娘奔走声,越来越近,停在我家院子门外,随即我听到小小的敲门声。我站起,正待去开门,忽听她妈妈的声音:〝不要乱敲人家的门!快回来!〞我又坐下了,听着孩子走远的脚步声,今天她该是穿着小靸板吧,木板底拍打地面的声音,啪塔啪塔......</p><h5><br></h5><p class="ql-block">我们总在错过。她应该也有在客厅玩耍的时候,那时候我在院子里玩耍;她早起上学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我们像曲线与数轴的关系,无限趋近又永不相交。可能她的小人书落在床前的水泥地上,墙上还有她贴的用蜡笔画的天安门和红灯笼,洗脸盆上的铁架上有她的一条粉绿色的小毛巾。这些都围绕着她的身体而成为有用之物。我呢,有一张又破又矮的小书桌,还有院子一棵永远也长不高的海棠树。</p><h5><br></h5><p class="ql-block">她存在,但是我不在。紧挨着两间房子,对我而言成了她的蛹。每当我进来的时候,她都如蛾一般飞走。我对她而言,是否也如此呢?</p><h5><br></h5><p class="ql-block">有时我放学回来,街坊一群孩子在路边边玩耍,几个女孩蹲在地上看蚂蚁爬动。我想这群女孩中是否有她?是那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还是那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p><h5><br></h5><p class="ql-block">她们轰地一下跑开,沿着人行道的水泥路洒落她们的童声。这些声音没有我熟悉的那一个,或者说这些童声听起来没有辨识度,无法从一群中择出一个来。她在这群小孩中间,也可能不在。</p><h5><br></h5><p class="ql-block">我之所以坚信她的存在,是因为之前我所观察到的?我甚至有些恍惚起来: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存在呢?她会不会是我幻听的产物?反之,她如果在意过我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哥哥呢,她会不会也觉得这是个幻觉?我们的眼中共同拥有两间相邻房屋的视觉图像,我们却不在对方的眼中。</p><h5><br></h5><p class="ql-block">今天,如果我们真的在长白街上碰见了,会怎样呢?她会瞟我几眼,又匆匆走去;而我会装作无视她,继续走我的路。好了,曾经在墙两边的声音如同被拆除的旧屋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br></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inherit;">门前那口井</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0年前长白街不叫长白街,东面靠近白鹭洲公园不长的那段路,还有老六中那一截叫什么记不清了,过郑和公园(当时叫太平公园)附近记得叫大杨村,文昌巷到科巷我家这段叫五老桥东,靠近中山东路叫五老桥。老人们统统把这条长街叫〝铁路边〞,这是民国老铁路的旧址,我出生的前一年,1957年老铁路拆除了,变成了叫不同名字的长街。</p><h5><br></h5><p class="ql-block">这条街上的井特别多,有在人家院子中的私井,也有在街边空地上的官井,但不论是私井还是官井,好像都无须用水的人花钱掏腰包。那私井的主人从早到晚,都是敞开大门,给邻里提供用水的方便。</p><h5><br></h5><p class="ql-block">我家门前就有一口井,就在临街窗子下面。这一带的街坊们都叫这口井叫大井,连我的母亲也被冠为大井狗子妈,我自然也被叫大井小狗子。</p><h5><br></h5><p class="ql-block">记得那时候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每天太阳一落山,门前的大井就热闹起来,像一个人声鼎沸的集市,有的在汲水淘米洗菜,有的漂洗着的衣物,还有的就着水桶用冰凉的井水冲澡。乒乓的铁桶响,哗哗的冲水声,仿佛是一曲永远唱不完的夜曲......</p><h5><br></h5><p class="ql-block">母亲在闷热的厨房里洗涤吃过的饭碗,准备着明天父亲上班要带的午饭。父亲照例坐在用井水冲过凉床边上,摇着一把破旧的圆芭蕉扇,我躺在父亲边上闻着大铁桥刺鼻的烟味,听他和井上忙碌着的邻居千遍一律的搭讪和寒暄。</p><h5><br></h5><p class="ql-block">〝才下班啊〞他问道。</p><h5><br></h5><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想得到肯定的答案,所以我听到的回答是:〝嗯,刚下班,天天开会。〞我没有猜错,大人们除了说在开会以外并没有新奇的内容。</p><h5><br></h5><p class="ql-block">此时,看着邻居上井是最愉悦的事。大妈们边忙碌着,边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天。小孩则总爱趴在井栏边,看着井底那一汪清泉中自己的倒影。</p><h5><br></h5><p class="ql-block">早年,我们这一带每家还没通自来水,只有五老村前街上有一个自来水站,家家都得备着大水缸,而给缸内挑水的重任则非大人们莫属,一些大一点孩子也会提着铁桶拎水,水缸里的自来水只能煮饭烧水喝。</p><h5><br></h5><p class="ql-block">大人们都不许小孩在大井上玩耍,有些胆子大一点小男孩乘家长不在家,偷着把水桶提到井上打水玩,一不小心,绳子断了,扑通一声,桶落井底。无奈只有来我家借捞桶工具,院子角落放着的那根绑在毛竹杆前面的铁钩是街坊常用之物。不过,看他们捞水桶倒是个挺有趣的事,有时,捞半天捞不着,我们起哄道:晚上要吃竹板抄肉丝了,还有的顺带捞上好几个邻居家的水桶,来了个皆大喜欢。</p><h5><br></h5><p class="ql-block">家门口井水,冬暖夏凉。每逢夏日,用那冰凉的井水冰西瓜 、冰汽水是再好不过的了。待到傍晚,每家每户都拎上一桶井水,往街边树荫下的空地,或巷子里的门前一泼,顿时,暑气尽消,一大家人在凉床上、板凳上或坐或躺乘凉着,那叫一个舒坦!待到冬天,用那散发着热气的井水,淘淘米洗洗菜,涮衣服浆床单,暖和和的,一点不冻手。</p><h5><br></h5><p class="ql-block">大井用了一段时间,井水有点发浑,就得淘井。过去淘井起码有三四个人,都是周围街坊四邻的青壮年,他们先要七手八脚忙着用吊桶把井内的水打掉,人才能下井。下井的人只穿一条短裤,腰上扎一根粗麻绳,井栏边的人抓住他腰间的绳子,慢慢朝下放;另外,还要再单放一根粗麻绳,专系小拎桶、簸箕,用它吊井下杂物之用。下井前,这位大叔先要喝几口白酒,用以驱寒祛湿,下酒的东西不讲究,一把花生米,或一撮油炸蚕豆瓣就行。待井底下活儿干完,下井大叔在井下把绳子一摇,蹲在井栏边的人一起合力,将他从下面提上来,收拾收拾,立马下澡堂洗把澡,一直〝蒸〞到汗流浃背,周身通泰,让井下所受的寒气全部都发出来,这样身体不致于留下什么后患。酒钱和泡澡钱都是邻居大伙凑的,不多,一家几毛钱。</p><h5><br></h5><p class="ql-block">名为大井,其实一点也不大,花岗石做的井圈直径三尺许,四周有淌水沟的水泥井台估摸也只有十来平方,但它更像一个大舞台,大得能装下整个市井。</p><h5><br></h5><p class="ql-block">这口大井什么时候挖,具体年代大家都不晓得,老人们肯定知道,我估摸着在上世纪50年代末,这一带房子是小铁路拆了,才借着李公祠依墙而建的,肯定是先有房后有井。大井叫什么名字,也无从考证。其实南京城街巷多,水井也多,不少小街小巷则以古井的名字命名,仅我知道的就有铜井巷、杨公井、金沙井、六角井等等。就在我家附近的杨公井的故事更是脍炙人口:清光绪年间,一年久旱不雨,百姓吃水成了问题。金陵城内一位叫杨镜岩的军事长官率领部队就近挖井,终打井一口。然而僧多粥少,一口井仍然解决不了众多军民的饮水难题。他又用自己的积蓄雇用民工打了两口井。这三口井,井水清澈甘甜。当地百姓为了纪念杨镜岩,在井旁为他立碑,并将这条街道命名为杨公井。</p><h5><br></h5><p class="ql-block">南京城古井的传说中最为有名的,莫过于鸡鸣寺下的胭脂井了。不过此井非那井(南朝古井),这传奇色彩浓郁的古井至今只不过是个干凅见底的假文物而已。</p><h5><br></h5><p class="ql-block">胭脂井虽假,毕竟存留;当年皇家御井竟然有如此命运,何况我家门前这口平头百姓用的水井呢。</p><h5><br></h5><p class="ql-block">大井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开始像曾经的五老桥东一样寂寞了,我们自从每家装上自来水后,越来越少了再会去关心这口大井了。大井渐渐地被遗忘,它先是发黄发臭,然后慢慢地干凅见底。也许有几片枯叶在它的周围溜达,也许有三两小鸟会在它的石栏上跳跃,也许飘零的雪花会为它织起一层薄冰。但黄昏到来的时候,只有怀旧的老人路过它的身旁时,还是会丢去一眼,看看它有没有被填埋。再也没有人在此淘米浆衣、冲凉汲水了,不会有人还时时记起了它,更不会有人体会它的寂寞。</p><h5><br></h5><p class="ql-block">不知什么时候,我家的老屋拆迁了,那口大井也随之永远地埋在柏油马路下面,现在李公祠的标志性大墙也被拆掉了,又要变成一座假文物了。人们就是这样,一部人总是亲手毁掉另一部人过去的欢笑、清凉、简单和平静,创造一个专属自己的冷漠、热烈、繁复和喧嚣。</p><h5><br></h5><p class="ql-block">一声叹息。</p><h5><br></h5><p class="ql-block">父亲给我讲过大井一桩往事,1960年春天,天气特别旱,一直水源旺盛的大井也快要枯竭了,两个年轻人为了争夺打水的顺序大打出手,其中一人还受了伤,后来两个打架的人老死不相往来。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争水而打架,大概今天的人们更是无法体会得到那时候的用水紧张吧!大井对于我们,特别我们父亲的那一辈,实在是太重要了。</p><h5><br></h5><p class="ql-block">我也在想,那些曾经喝过大井里清凉水的人,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已在新的地方安家,有的即使还留在长白街,他们住在千人一面的高楼里是不是和我一样时常还念叨这口大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罅隙,日月依然如旧,四季更迭,生命永远轮回,只是伤痕多了,期待也多了。日子久了,埋在土里的大井啊,它或许不再为自己的悲凉而期待翻新和疏理了,而是在为那些珍惜的人们期待着,期待他们不要忘了养育过自己的过去,过去……</p><p class="ql-block"><br></p> <h3><p></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br></b></div></h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岁岁端午</b></h1><div><b><br></b></div><div><p>当人们把最后一件毛衣脱掉的时候,〝铁路边〞的大妈大婶开始忙碌起来,满街弥漫着粽叶、糯米和过节用的艾草、雄黄的气味,才知道又一个端午节临近了。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儿们在巷子口边跑边唱〝五月五是端阳,插艾叶挂香囊,五彩线手腕绑,吃粽子沾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老南京的童谣。唱够了,疯够了,在自来水的龙头上喝口凉水,接着玩。不知不觉间,节日的氛围笼罩在平日里冷清的〝铁路边〞上。<br><br><font color="#333333">端午节也吃咸鸭蛋,小孩子往往先是把装着</font>咸鸭蛋的袋袋挂在胸前<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span>咸鸭蛋是舍不得吃的,<span style="color: rgb(51, 51, 51);">跑起来一晃一晃的,神气的很。</span></p><p><br>记得三四岁的时候,端午节一早起床,母亲就在我的眉心涂一点雄黄,又把香囊和咸鸭蛋袋袋戴在脖子上,把五色线扎在手腕上生,怕家里这棵独苗一不小心〝逃走了〞。据说五色线能避邪,水鬼见了害怕,小孩子一戴就是一个夏天,下河游泳井边戏水,大人就放心了。涂上雄黄,让蛇虫害怕,也算避邪。<br><br>等到六七岁,我发现周围的男孩们没有一个戴香囊的,自己倒像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戴着这些玩艺儿不合群,还被人家骂〝二姨娘〞,哭着闹着不肯戴,只戴五色线编的咸鸭蛋袋袋。我也不愿意在额头点雄黄酒,觉得又难看又难闻,我就不知道那酒为什么会让白娘子现出真相。最可恨的是编这个故事的人,一份真挚的爱情,为什么要加上雄黄酒的插曲。</p><p><br>端午节的前一两天,家家户户都在门上贴一张钟馗符,画得凶神恶煞,让人望而生畏。又在门框边上小孩伸手不及处,插上艾叶和菖蒲。菖蒲的头上剪成宝剑形,好像是给钟馗把守门户用的,〝大鬼小鬼进不来〞,一家平安。炎夏来临,痢疾、疟疾等传染病多发,蚊虫肆掠,戴香囊、插艾叶可祛病避邪、驱虫防灾。<br><br></p><p>母亲是个勤劳节俭的人,那时家里吃盐量油都靠她精打细算。原先母亲总是把一年前吃过粽子的粽叶洗干净,晾晒干留着来年再用,后来听人说长江的江滩上有芦苇叶可摘,就准备去弄点回来包粽子。</p><p><br></p><p>我从来没有去过江边,一听说就缠着母亲要跟着去。母亲说,远着了,你不怕累啊?</p><p><br></p><p>〝不怕!〞我十分自信地答道。<br></p><p><br></p><p>城东北的燕子矶的江滩上长着成片成片的苇草,那一蓬蓬茂壮芦苇,挺拔,俊秀,装点着白浪滚滚的江面。看着母亲把一片片鲜嫩碧绿的芦苇叶摘下来,整整齐齐装在篮子里,我问母亲:〝真奇怪,这个芦苇叶平时就叫芦苇叶,为什么一到端午节就叫粽叶啊?〞</p><p><br></p><p>母亲一边用粗糙的手抚摸芦苇阔大的叶片,一边轻声地回答我:〝因为它有清香味啊,大家都拿它包粽子,所以就叫粽叶了。〞</p><p><br></p><p>江岸上的山峦,常年郁郁葱葱,即使到了冬季,也看不到北方寒冷和萧杀。此时,正是暮春季节,阵阵和煦风儿摆动着江滩上的苇丛——这些高过身体的苇草,似乎没有四季的界限,它们总能在这堤岸上生长不息:无论何时与它们相见,它们依然是那样翠绿万顷,似另一片水波荡漾。是谁给了它们那常新的奥秘在生长?又是谁给予它们永不凋谢的力量?</p><p><br></p><p>端午节前一天的晚上,母亲先把粽叶放在锅里煮一下,还没有包上糯米呢,一股甜甜的清香就溢满在屋子里,包粽子的绳子是用棕榈树叶子撕成的条条子,和粽叶一起在锅里煮。</p><p><br></p><p>粽叶煮好冷却以后,用泡好的糯米包起来,就是粽子了。包粽子是女人的精细活计,一般男人都不会干。我家除了我和父亲,母亲、奶奶和姐姐围着木盆,先把粽叶卷成一个小窝窝,倒上糯米,再用小条条子扎上。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赶上〝三年困难时期〞,端午节凭证供应一点点糯米,不可能包得太多。我在一旁乐颠颠跑来跑去,看她们包出一个个三角形样子喜人的粽子。端午节的早晨一家五口一人一个,父亲吃了半个,说饱了,剩下的让给我吃了。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感到那散发着苇叶淡淡香气的白米粽是天下最美最美的美味。</p><p><br>〝三年困难时期〞过了,到了〝文革〞期间的端午节,家家都能吃上粽子,只是没了端午的气氛,雄黄、艾叶、菖蒲,还有香包和五色线的鸭蛋袋都在〝封、资、修〞、〝四旧〞之列,一概扫除,过的是革命化的端午节。<br><br>改革开放后,端午粽变得五花八门,除了白米粽,还做出肉粽、火腿粽、豆粽、枣粽等等。后来,〝铁路边〞的每家门口又插上艾叶、菖蒲,但,端午的味道却没有了。<br></p><p><br></p><p>岁岁端午,我怀念母亲摘的粽叶,还有那平平淡淡的白米粽。</p><p><br></p></div> <h1><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inherit;">小院花事</b></h1><h1><br></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如果有一天, 让你心动的再也感动不了你,让你愤怒的再也激怒不了你,让你悲伤的再也不能让你流泪,你便知道你老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冬至的午后,闲来,坐在十八楼有着暖暖阳光的阳台上,冲一杯浓浓的咖啡,我不喜欢加糖和伴侣,更愿意品尝那苦苦的味道。只见丝一般的深色,在水中翻滚着,渐渐舒活起来,还是熟悉的香气,煞是好闻,仿佛是开在杯子里的春天。心里生出满满的欢愉,手捧着杯子,不舍去喝。此时的思绪已飘到遥远的故乡去了,想念小时候的院子,和小院曾经一季一季开的花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现在住的房子前后有两个阳台,可以稍稍满足我养花弄草的欲望。后来也买了一溜的花盆摆着,养起花草来。但总觉得冷冰冰的,因它缺少一方天空,一缕清风,一片闲云,还有一缕泥土的香气。我知道,我是想念故乡那一方小小庭院。</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故乡老屋,前后都有个小小院子,不过极其简陋,前面的院子只用竹篱笆把它围起来,父亲说是通透敞亮。后面的院子是用老城砖砌的,城砖上模糊不清的字迹述说这个城市的往事。两个小院离马路有五六米的距离,沿着院墙还长着几棵小柏树。暮春时节,竹篱笆这一方墙是彩色的,最早开的花,当属蔷薇花。清明一过,不经意间,几株蔷薇树就满树开花了。远远望去,一朵朵粉色的花朵,经风一吹,像极了蝶儿在枝头振翅,绽放的花蕊,极致而鲜活,醉了眼眸。蔷薇花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油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了。宋朝顾逢《雨中赏蔷薇》写道:春风庭院少迟留,烂熳红英带雨羞。最是花边情绪恶,看花狼藉为花愁。这便是蔷薇花的最好写意。</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真是喜欢那一树蔷薇花啊,有人说喜欢蔷薇花的是女子,外表柔弱,害羞。但我是一个男孩儿,内心蕴含着灵敏思维和无比坚强的心,你从我的脸上只看到微笑和恬静,那时,看那一树蔷薇,一朵朵,一片片,花落满肩,香气缠绕,真是美极了。岁月,留不住春,留不住青春年少,那就留那一树蔷薇花,入诗,入梦,入画吧。</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后面的院墙下,用红砖垒了一个花台,栽了一株栀子花树,那棵栀子花树,大约一米多高。一到五月份便陆续开放,一直要开到八月份。在〝铁路边〞,有院子的人家几乎户户都栽栀子花树,可见人们对栀子花的喜爱。大朵大朵栀子花,色泽白皙,美丽动人。那花瓣摸起来,细腻滑润。那时南京人,不管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大妈阿姨们,都爱戴栀子花。或别于胸前,或戴于发暨,人走过,留下一片香气。每到栀子花开时,便有老奶奶,在早上摘下还含着露水的栀子花,到街上去卖。写到这,仿佛闻到栀子花的香味了,香香甜甜真好闻。栀子花的花语,期待爱情,栀子花的心事,那是写对爱情的向往吧。有一首歌《栀子花开》,唱得是对那年,那月,那青春,那美好初恋的怀念。</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时至四至六月,前院还种着一种花,金银花。那是一种卵状被针形的花。是一种多年生常绿缠绕植物。我家那一株就紧缠在厨房的墙壁上,游着那凹凸不平的砖块上向上生长。金银花,刚开时,花冠白色,根部向阳面呈微红,渐渐变成黄色。那花也是香的,但一朵花太小,香味也太淡。母亲总喜摘了花朵洗净晒干,夏天泡茶给我们喝。母亲说喝金银花茶清火,人就会越长越精神,像花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夏季,那花事就多了。有月季花,太阳花,还有指甲花,花开红红火火的,好不热闹。邻居小女孩最喜爱指甲花,时常到我院子来,摘一些指甲花,捣碎敷在指甲上,再拿花叶包起手指,第二天打开,指甲上就有了红红的颜色,喜欢的很。</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到了秋天,别的花都凋谢了,可小院角落里,还有菊花,或淡粉,或金黄的静静地开着,装饰着我家的院子,给小院带来生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的童年,独处的岁月,都是在看这一朵朵花开中度过。记得那时,没事就喜看看那些花儿,一呆就好长时间,怎么也看不够呢,有时还傻傻的,对着花儿说说自己的密秘。</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看啊,一阵风吹过,十八楼阳台上的花枝颤动着,好像听懂了我说的话了,真是对故乡小院和小院的那些花事有着深深的眷念。</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老来有一方庭院,那庭院要用竹篱笆围成,门也要是木质的。如此,就可在小院里种各种土花,再放几把藤椅,闲来,一个人坐在藤椅上晒晒太阳,对着花儿说说闲话,或什么也不做,只静静的看一院的花儿簌簌的开,或看一会天空的白云,发一回呆,便是满满的幸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inherit;"></span></p> <h1><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9b9b9b"><i>我不想回到曾经住过的地方</i></font></b></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9b9b9b"><i>就像不想回到死去的童年一样......</i></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div><br></div></h1><h3><b>写于2021年冬至</b></h3><h3><b><font color="#9b9b9b">本文插图为Artrage板绘作品</font></b></h3><div><b><br></b></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