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九)

史万胜

荒村(九)

阿如

使我内心狂热的是美团天香店就在我住的这座城市。突然间觉得这座城市好温暖。我拉开窗帘，看着城市一团晶莹，在黎明到来时，蠢蠢欲动起来。

我开始计划起来，要父母为我转一笔钱来，翻出我的记者工作证，再次刮干净自己的胡须。当我面向镜子时，糟糕，有点憔悴，几日的磨折，眼部有些疲劳浮肿，脸上皮肤干燥。我用热毛巾敷了敷脸，不太顶用，我想好好睡一觉，可兴奋不能抑制，这种兴奋，使我设想了成千上百个见到英子的场面，而且帮我设计了成千上百个对话。我开始捉弄我的头发，留个什么发型呢，奶的，昨天让理发师弄得太短了，我若留个中分，活像汉奸，英子肯定见了发笑。留个胖胖型的吧，也不好，地角不方，脖子不粗。切，随自然得了，只把乱竖的几根抿了又抿，梳了又梳。

我自己掴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不是相亲，就是相亲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太阳还没出，我就干干净净地走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许多店门还没开，开了的只是早餐店。我按照手机位置指示，不断地向天香店迈进靠拢。这时，我才真正地感到北斗导航的伟大。终于到天香店所在的大街了，远远就看到了那座牌楼。我一下子心慌起来。我不知什么时候，手就攥出了汗，我伸开手，让风尽量吹干我手心的汗。我假意看着街边的风景，文具店，蛋糕房，工艺美术店，一个学校的校门，试图来转移我的注意力，没用，它们一个一个被我抛在了身后。

"美团天香店"，我心头一个尖叫，惊起了牌楼上的一群白鸽，它们打着响亮的哨声在空中盘旋。我拍了拍胸口，看向天香店门，两扇明亮的玻璃门，但反锁着。

我突然平静下来，才开始打量，那"美团天香店"几个镏金大字，镶嵌在淡紫色木质牌匾中，庄重大气。玻璃门内丁香，康乃馨，玫瑰，玉兰等花卉水鲜可爱。只是不见人。

我踅到街东，又踅到街西。突然觉得自己好笑。想起《水浒》中西门大官人在潘娘子楼下徘徊。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没男性。使闯进一家牛肉面店要了一个牛大。为了消磨时间，便细嚼慢咽起来。

吃完饭，人行道上有了跑步的，我也跟着溜了一圈。三五成群的小学生穿着蓝色的秋季校服，我就像家长，在校门口驻足了一阵。转过西头，横向走进泉山公园，看见广场上大爷大妈们使劲扭腰跳广场舞，就看了一会儿。人的希望和热情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消磨掉的。这次我不抱任何希望地又踅到天香店门。

门竟然开了。我心中和店里一样，一下子盛满了鲜花，连耳朵中似乎有蜜蜂嗡嗡嗡飞舞。一个甜润清澈的声音一下子压住了所有声响：“云朵儿，到门口也洒上水。"

"哎一好的。"

就见一个穿着黄衫黑裙的姑娘，拎着喷壶到门口洒水。圆圆的脸一脸萌气。

看见我要进门的样子，赶忙收拾水。“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要买花吗？先生，请！姐－来顾客了！"

我还没说声"没关系。″就被这小丫头请进店里。

满墙的玻璃，我不知道这个玉影从哪里出来，就立到了我面前，飘逸又真切。首先一双眼，如同秋水，盈盈一动，澄彻深邃，娇美的面容，不羞微红。一米七左右个儿，柔美的头发垂到腰际。兰色的长裙，外罩一件咖啡色短外套。像古典的圣母著着时尚，这就是我的英子，我梦中的英子，英子真是你吗。

清香甜润的气氛里我看见她微启樱唇，圆润的声音传向我耳际："先生，先生看看花吧。"我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赶忙说："先看看。"

我看着花确定自已的脸也跟这花一样晕着红。身上有不自觉的汗偏偏老是出。她，英子，却是在叫我先生。完全似乎不认识我一样。事实她也不认识我。如果她叫我帅锅什么的，气氛也许宽松一点。

“先生，是送病人还是送朋友。送病人，这束康乃馨刚刚进的，瞧多水淋。送朋友的话，这束玫瑰也是刚进的。您有什么要求，我会做到您满意。"

“送朋友吧。"我为自已说出了一个"吧"感到可笑。

"哪要再配些什么花不？"

"就纯玫瑰吧。"

"好嘞。"

英子熟练地用红衬纸卷了，作出造型来，加了花托，恭敬的递给我。

扫码付款。

我连价钱都没问也没看。说了句“很美。你们忙！″就匆匆逃了出来。

就听见身后传来"先生慢走，欢迎常来观临！"

我赶忙溜到公园里，坐在石凳上。一边骂自己。你的绅士风度呢！你的预设呢？你的伶牙利齿呢？你白看韦小宝了，白看令孤冲了。

我又一边想象英子的刚才，我就软了。我的英子，我真切地看到了，我终于见到了，我后悔怎么没录下一段视频，录下刚才令我目眩的瞬时。

我是心满意足呢，还是垂头丧气。可能是一会儿心满意足，一会儿垂头丧气。我午饭也没吃，就又到宾馆来到宿舍。放下花，跑到楼下，买了个水瓶来，恭敬地把花养在瓶上。

我反复嗅着花香和托纸，似乎花香有英子的味道，连托纸上也有英子的味道。

我像一个癔想症患者发呆，自我蔑视着。

今天，我再啥也不干，就软软地躺在床上，不再想计划，不再预设下次的见面，我要拥着这束花香，不愿理事件的来龙去脉，窗外的一切与我无干，可以安安心心睡觉了。

作者，史万胜，网名阿如，凉州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