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岁月

舟行天下

前几天晚上散步，老婆突然扯出个话题来，“要不我们还是去买辆自行车吧，骑车买菜绿色环保，顺带还可锻炼身体”。

我听后心里一惊，难道弃用了二十多年的自行车又要象塔利班重新执政般进入我们的生活？回想这些年的诸多变化，不由感慨万千。那些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尝过的万千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一

小时候不管是上学读书，还是上山砍柴，都是靠走路。双脚在地面上跳动的样子，就如钢琴家用手指在钢琴上弹奏，不同的场景奏出的不同的调子，不同的心情带出不一样的曲风。过年时跟着大人走亲戚是最欢乐的，挑着一担百十斤的柴火从山上往回走是痛苦的，而读高中时每周末返校是最郁闷的。

那时的乡下没有马路，只有羊肠小道。一到雨季，满路泥泞，湿滑难走，可谓步履艰难。那时的乡下农村，人们不管是空身还是负重，不管是串邻还是走几十里山路办事，全靠一双脚。很是羡慕城里的大马路，干净笔直；很是羡慕城里人骑的自行车，又快又省力；而那种在马路上“突突”行驶的大轮子农用拖拉机，则比现在的劳斯莱斯和法拉利更拉风，以至于人民币上印着的都是个女拖拉机手，也不知道她当年用不用考驾照。

上高中时，学校离家约有七八公里，虽然比较远，照样是走路。当然也没有到校的公交车，不走路就只有做梦飞过去了。

好在高中是住校，一周只在周末回家一次，补充点粮草，享受家里的温情。那时没有双休的说法，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周日下午赶回学校。所以在记忆中，周六放学是最期盼最快乐的时光。只等老师在下午最后一节课宣布下课，大家便夺门而出，飞快地往家跑。想想那时家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和好吃的，无非就是能逃避一天学习的烦恼，享受一天自由的空气，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至于周日下午返校的路程，就非常郁闷和闹心了，走得比放学时要慢好多。

当时家里还很穷，没有自行车可骑。看着村里那些有自行车骑的小孩们帅气地边骑车边把自行车铃来回按得叮当响的样子，分明是一种洋洋自得的炫耀和显摆，让人眼馋不已。

家里没自行车的后果是我至今都不会溜车。人家都是先溜后上，在人车保持稳定平衡的同时轻轻地一抬腿御风而行。而我是先原地跨上车，再一蹬脚往前走。没办法，没车玩，没练过车，没经正规培训，就只有靠自窥门径土法上马了。姿势虽然很难看，但效果还行，车子照样可启动。

记得有次骑自行车时突遇险情，车闸在土路上颠着颠着突然失灵了，刹不住的自行车直往前窜。我急中生智，果断采取措施，连人带车直接冲进路边的水田止损。虽然成了落汤鸡，但暗自庆幸处置得当，没有酿成严重后果。后来细想似乎当时只要不再往前骑，慢慢用脚刹地应该也可停下来。但在那么危急的时刻谁还想得起那么多呢，私下里还是为自己的智慧和果断点了一百个赞。

好笑的是后来我开汽车也和当年骑自行车一样，没经正规培训就拿了证。手动档不会开，自动档开得也不咋地；经常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老婆吓得花容失色，心脏骤停。可是她技术似乎也不比我高多少。我小孩从上兴趣班乘她车开始就不停地批评她车开得臭。有一次我老婆终于被说得恼羞成怒，竟然半路上把小孩赶下了车自已回家了。可叹我小孩自幼天赋神奇，虽然身上没有一文钱，居然也打到了个到家付费的的士车回了家。不知是小孩聪明还是的士司机好心，估计是两者皆有。

后来我女儿大点后有自行车给她骑着玩了，但她似乎也只会骑死车，不会溜，这一点真的很像我。女儿大学毕业后也买了车，反复多次也终于拿到了驾照。值得骄傲的是我女儿秉承了父母开车很烂的优良传统，继续把车开得更臭。如此我们便只能时刻祷告土地观音如来耶稣等中西各路神仙大圣齐施法力，保祐平安了！我们郑重承诺，每年都会把保费按时付与保险公司，请他们代为向诸位大仙上香祷告。

二

大学毕业工作后我也买了自行车。那时自行车是全中国最主流的交通工具，大家上下班全靠骑车了。结婚后老婆一辆我一辆，家里有两辆自行车，标准的小康之家。平时骑车上下班，周末骑车出去郊游，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需要加油，也不带堵车的，远比现在的小汽车方便，生活也是快乐自如，潇洒无比。

女儿小时候我经常带她骑车玩。两三岁时是把她放到自行车前的菜篮子里兜着走。后来菜篮子放不下了，就改坐到自行车后座。有一次送她上幼儿园，女儿不老实，把脚伸到自行车后轮里去了，当场被卷得扭住了。好在小孩子骨头软，居然没有骨折，但脚脖子处的肌肉却被夹伤了。当时只是变紫，谁知后来却长出了一个肉包，致使我丫头脚脖子被毁容了，请医生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消除。还好是个不太惹人注意的地方，否则我这罪孽就深了。不过这事一直被我女儿和家人念叨责怪，骂我不会骑车，交通肇事。我也是真冤枉，屁股后头又没长眼睛，谁骑车能盯得到后车轮子的事。

可偏偏我这嘀咕声被汽车生产商们听到了。现在的小车都装倒车雷达，都配后视影像，是否是受我小孩夹脚的启发，不得而知。

后来慢慢地社会上有了摩托车和助力车。看着摩托车手们嗖地一声打着喇叭从身边飞过，而我们只能一脚一脚地往前蹬着自行车走，就明显感觉到了生活的代差和内心的失落。慢慢地就有点嫌弃自行车了，又慢又费力。老婆开始抱怨骑车的种种不便，叨唠着要换电动助力车。其实不是自行车变差了，而是比较产生了伤害，进而造成的心理失衡。当然，社会和时代进步的必然结果是不断推陈出新，追求更快更高更远，按现在的标准说法是满足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自是无可厚非。

好在助力车还不是很贵，便立马买了。

老婆第一次骑着电动车上班时的笑容，就象那怒放的荷花，无比灿烂，无比鲜艳。

三

人们永远不要希望一件物品能一直用到老，除非时空静止，生活停摆，社会上再无新东西出现。

电动车骑了不到两年多，随着家用汽车慢慢出现，老婆便又生出了新的想法。

“你看现在骑电动车送小孩上学多累！一到下雨，全身都要淋湿。冬天冻手，夏天晒脸，天天在马路上吸废气，还很不安全！”

说一次我没注意。说到第三次时我就完全洞穿了老婆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买汽车嘛！可那个年代，房贷还没还清，工资还很微薄，日子过得还很拧巴，这时去买个汽车来开，是有点好高骛远，超前消费，不切实际了。

虽然现实很窘迫，不过理由倒也很充分。当年我们勒紧裤腰带把两弹一星搞出来，中国的国际地位不就一下子提高了嘛。何况对我这种视金钱如粪土，把老婆当首长的男子汉来讲，自当竭尽全力，让家人都过上幸福生活。于是乎汽车买回来了，只是当时钱不够找丈母娘凑了一万块钱。当年说的是借，说好等有钱了再还。后面也不知还了没有。反正我也没管过家里的帐，平时大事我说了算，这种小事都由老婆代为处理了。只是我家界定大事小事的标准是由老婆定的。

我老婆的卓越才能，不光体现在对家庭财务严谨细致的精细化管理水平上，还体现在对升级交通工具的不懈追求、永无止境上。搞得我买完汽车的那几年，一直担惊受怕，生怕又出现新的民用交通工具，扰动我家的生活秩序。当时我就特别赞成中央对社会工作的看法：稳定高于一切！小平同志说香港一国两制一百年不变，真希望当时他老人家再带一句，买了小汽车的家庭，一百年不得再买。

果真事如人愿。老婆买了汽车后这十几年，一直很满足于现状，没有生出更多的幺蛾子。但我总还担心她又出新意。前一阵听说国外生产出了一种会飞的小汽车，吓得我赶紧回家盘了一下家底。好在后来有消息说那种汽车还在实验阶段，离投入市场还远，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四

时光飞逝。不经意间小孩也已大学毕业工作了。随着中央宣布全面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人民小康生活的愿景在城市乡村逐渐实现。本想着我是否要换个更好点的车来开开，谁知老婆又冒出个买自行车的想法。真是凡事不可预料，谁也不知道明年的花会开成什么样。

我果断地打住了老婆的话头：“自行车就别买了，我看今后还是多走路吧！又减肥又健身，多好！”

老婆欲言又止，四周寂静无声。一阵微风吹来，尘封的往事霎那间在脑海中纷纷浮现。虽然我们都早已不是那个曾经懵懂的天真少年，岁月的长河早已无数次把我们冲涮磨练，但我却仿佛又闻到了那些年骑车郊游时旷野里飘来的阵阵花香，看到了那些年乡村小路上蹦跳行走的少年后背。

那时的天青色带着烟雨，

那时的山也崎岖风也凛冽。

二O二一年十月 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