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

杨小羊

从镇上回来后，青草的心怎么也无法平复下来，她才二十不到，咋能这么半死不活熬日子，她需要一种充满激情充满活力的生活，她要努力开创这种生活。“我要学裁缝”！青草在心里喊出了三年多最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青草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封信给包头的青禾，她每天盼着大姐的回信——她需要大姐的支持和帮助！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青禾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姐夫开着拉煤车绕道把青禾送到了娘家，大姐给她带来了一台旧缝纫机和自己穿过时的旧衣服。大姐的到来让青草兴奋得好几天睡不着觉，迫不及待地让大姐帮着把机器安装好，大姐教会她怎样穿线、压底线等一系列动作后才离开。青草把大姐的旧衣服拆了缝，缝了拆，把每件衣服各个部位的比例尺寸都量好记在本子上仔细研究。她还特意扯了几块布去贺大姐那里做衣服，把贺大姐给她量尺寸、裁剪的过程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这样，她很快掌握了做衣服的要领。过年的时候，她就自己琢磨着给大栓父子做了两件上衣，用大姐的旧衣服别出心裁地给自己改了一件拼接的花外套，大秀见了爱不释手，让青草帮她做了好几件衣服。青草成了村里名副其实的好裁缝！ 强强四岁的时候，青草把自己的裁缝铺开到了镇上，那位贺大姐进了县城，青草就成了镇上唯一的裁缝。 这天又是六月初一赶集的日子，青草收了好几件活儿，为了专心做工，她把强强送回村里，自己一个人在裁缝铺忙活，傍晚时分，一个人走进了她的裁缝铺，这个人是文泰，对，是文泰！ 整整七年，眼前的文泰已经不是青草心目中日思夜想的样子，他是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温文尔雅地站在那里，高大结实，皮肤依然那么白净，眼睛依然狭长而明亮，青草跟他对视的霎那，一股强烈的自卑感涌上心头，她痛苦地双手交织在胸前，低声道：“回来了？坐啊。” 文泰坐在炕沿上，随手拉了一把青草：“青草，你也坐下，咱说说话。” 青草拘谨地坐在了炕沿上，文泰往她身边靠了靠，青草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文泰笑道：“几年不见到生分了？”青草红着脸低下头问道：“毕业了？”文泰道：“嗯，毕业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来看过你，你有没有怪我啊？” 青草急忙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又不欠我什么。”其实青草心里是有怪过文泰的，虽然那只是一个闪念而已。文泰眼睛盯着青草道：“其实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我是下定了决心等有出息的那一天再来见你。”青草道：“你有出息了见我又能咋样，到显得我更无用了。”青草眼里不由溢出了泪花。 文泰见状，拉起青草的一只手有点激动地说：“青草，这些年我真得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儿，我心里是有打算的，我准备分配回咱县城工作，将来我是有能力保护你的，你等着看好了。”一股浓浓的暖意顿时掠过青草的心头，她没有想到分别这么多年，文泰没有忘记她，她把手抽出来，感激地说：“谢谢你，我过得挺好，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记得我就好。………嗯，你看，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文泰临出门回头说：“改天我再来看你。”文泰的出现，如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涟漪，青草变得心神不宁，她破天荒拿出了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白衬衣，把头发仔细梳成了目前流行的一根大麻花，眼睛时不时忍不住向门外张望，她似乎期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这天下午，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半后晌的时候文泰来了，青草赶忙帮他脱掉身上的雨衣，慎怪道：“下雨天你跑来做什么？”文泰顺口道：“下雨没事就出来了。”青草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文泰坐下来不说话，眼睛盯着青草看了半天，直看得青草心里发荒脸发烫。多少年来，她无数次地在心里跟文泰有说不完的话，她对着天空对着黑夜甚至对着一棵小草向文泰倾诉她的思念、她的爱、她的不幸、她的痛苦，现在，这一刻，她心爱的男人就坐在她面前，她却觉得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她所有的话都无从说起。文泰看着青草白里乏红的脸颊，无法掩藏起青草气息的苗条而略带丰腴的身材，那种成熟美让文泰不由地心潮起伏。他无法控制地将青草揽在怀里，滚烫的唇压在了青草的唇上，青草感觉自己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无力反抗文泰的鲁莽，这不是她日思夜想想要的吗？她爱文泰，她恨不得把自己融化进文泰的每一个细胞里，为了文泰，哪怕粉身，哪怕碎骨她都愿意，可是文泰是有大好前程的人，她怎么能够毁掉文泰的前程！青草一把推开了文泰，身体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她嘤嘤地哭了，她把这些年所有的悲伤都哭了出来。文泰抱着她颤抖的肩膀，柔声道：“青草，我爱你，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我要娶你，我要跟你过一辈子……，我知道你没有跟大栓领过结婚证，咱给大栓钱，咱慢慢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青草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文泰，她没想到文泰会说出这样的话，文泰竟然想娶她！文泰在省城上大学，他身边的哪个女孩儿不是有文化有地位的人，可是，文泰竟然说要娶她这样的女人，就凭文泰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她陈青草这辈子也没白活，就是死也值了！青草激动地想着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文泰，她想对文泰说：“文泰，你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吗？可是，即使你要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我不要一辈子活在仰头看你的日子里，这种不般配的婚姻我不能要，我情愿你一辈子把我记在心里，今天就让我做一次你的女人，以后你一定会娶一个跟你般配的好女孩的。”青草流着泪去亲吻文泰的唇，她把对文泰的所有感情都凝聚到这深深的一吻……青草趟在文泰的怀里忘记了一切，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根羽毛，轻飘飘地飞到了天上，她是多么幸福啊，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此刻能够成为永恒！ 然而，文泰走后再也没有回来，似乎他从来不曾来过，从来不曾对青草有过什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