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吃货指南（二）——好好吃的春天（副本）

东风软

忽而今春又过，吃了无数野菜，不记录一下，似乎十分对不住这一个好好吃的春天。

 

今年的菜市场格外丰富，当北方的冻土还未完全消融，草芽儿似有似无时，我已经看到了新鲜的花椒芽，那么，就先从花椒芽说起吧。

一、花椒芽

 

农村花椒树极多，完全没有春秋时“椒聊之实，蕃衍盈升”的绵绵情意，也没有“椒房金屋宠新流，意气骄奢不自由”的高高在上，房前屋后随便就有几棵，自发芽以来，花椒的香气混杂在猪粪鸡屎间，十分独特，也十分接地气。

我在的农村似乎并不吃花椒芽，只待花椒成熟结子，成串撸下来，晒干，整粒保存或磨成粉，都是家家必备的调味料，活跃在每天的餐食和口齿间。

花椒味香且多刺，味香可防虫，多刺可防盗，是天然篱笆的绝好材料。二姐一楼的会所就沿墙种了一圈，剪得齐齐整整，和忍冬看起来也差不多。有一次我们一群同学去吃饭，擅厨艺的男生郝四，一眼认出这是一排正抽芽的花椒树，于是撸了一把，借了会所的厨房，给大家烙了一大盘花椒芽煎饼。薄薄的面皮下，隐隐透着晶莹绿意，软软的饼，蘸着红红的西红柿辣椒汁，味道绝佳，直把满桌子正式隆重的菜肴都比了下去。

从此爱上了花椒芽。后来在外面行走得多了，才发现花椒叶吃法颇多。比如京郊的山区，农家会把新生的花椒叶折成刚好入口的小串，裹上面糊炸至金黄，吃起来香脆可口，芳香独具。也有人拿来烤鱼，比香茅草另有风味。

我还是比较爱摊饼：小心避开软刺，细细把花椒芽一片一片摘下，放盐水浸泡清洗干净后切碎，打两个鸡蛋，和以少量清水搅匀，再把白面徐徐掺入。边掺边搅拌，搅成稠一点可挂筷的面糊，只加少许盐调味。电饼铛摊饼，两面略黄即可。薄饼轻软清香，有悠长的花椒香气，远远不是成熟花椒的霸道，却又识别度极高，是绝不会认错的芬芳。

有一次发了花椒叶的图在朋友圈，让大家猜猜看。结果答案如此五花八门，猜的有：荠菜，芹菜，紫苏，玫瑰花叶，月季花叶，枸杞叶，青蒿，红薯叶子，香葱，黄芽…简直是一本植物大全。

我当时回答：其实，就是花椒芽，嗯，就是花椒树的嫩叶。有一股淡淡的花椒香气，像一切初春的味道一样清朗而芳香，又不像成品花椒那么浓郁霸道，很是可口。当然，花椒叶本来只是树叶子，但若是被我在最嫩的时候采摘了来，洗净切碎，佐以面糊糊，加个鸡蛋，加点瓜子仁，稍微来点盐，饼铛里烙至两面金黄，香气四溢，那味道可就妙极了啊。

为此，我还调笑道：岂是荠菜红薯，更非枸杞紫苏。随手自拈来，只为吃货口腹。少盐，多醋，满屋嫩香停驻！

 

吃货的乐趣，简直无穷。

二、临安春笋

 

接着，我看到了春笋。作为一个北方人，从小没有关于笋的记忆。但哪个北方人不怀有一个由新笋、竹林、氤氲水乡、扁舟月色构成的梦境呢？为了挖笋，为了吃到亲手挖的春笋，我们已经闹哄哄地在不同的春天里去了两次平哥的老家，把他湖州老家的竹林祸害得不轻，也尝到了绝美的鲜笋滋味，甚至刚挖出的生笋的涩味，也长留在记忆中。

于是，春笋成了一种特别的符号，记载了我们当年的诗酒快意，也记录了烟雨竹林的醇厚友情。自此，看到笋总是分外激动。

菜市场的新笋，是临安春笋。买了来，一圈一圈地剥去外皮，露出浅黄新碧的嫩尖儿，新笋亭亭玉立，如身着绿罗裙的二八女子。而我怜惜她的方式，就是顺着竹节，切厚条，开水下锅焯几分钟去涩。五花肉翻炒快熟时，下入笋条和腐皮，武火快翻入味，加葱加姜，加生抽老醋和少许糖拌好的料汁，大火收汁，五花肉的肥腴和油汁浸入笋里，春笋的新绿犹在，却因浓汁环绕，香气熏染，变得更加鲜亮诱人，秀色可餐。

三、榆钱儿

 

接着我买到了新鲜碧绿的榆钱儿。榆钱儿直接吃，有股子春天生发的清甜滋味。洗净了直接和蛋液摊蛋饼，每一口都是甜香，让人不忍吃，又吃到停不下来。

当然，榆钱儿饭也是极好的。榆钱儿洗净晾至半干，先加少许玉米油搅拌（最好不用味道大的花生油或小磨香油之类），使榆钱儿不沾不靠，再加一点盐提鲜，味道就刚刚好了。金黄的玉米面慢慢地边搅拌边掺入，让每个榆钱儿均匀裹上薄薄一层，再慢慢撒入白面，让榆钱儿穿上雪白的纱衣。最好的状态是，榆钱儿绿色的胴体若隐若现，心圆微鼓的形状历历分明，金黄的里衣和雪白的外衣似无还有，拌匀，水开上笼，大火蒸10分钟，香气袅袅透锅而出，不需要任何调料，直接吃最好。

四、荠菜

 

然后，荠菜来了。萍姐小区，隔一天有个送菜的老农，这天带了一大袋子新鲜荠菜和蒲公英，萍姐立刻全都买了来，从天津快递给我。于是，我开始春日荠菜生涯。

凉拌荠菜：窃以为各种野菜最佳的食用方法莫过于凉拌，荠菜亦然。新鲜荠菜拣好焯水，一定盯好，不能煮过了。新生的荠菜正嫩，开水入锅是鲜嫩鲜嫩的碧绿，随水在锅里翻滚，似钻水戏浪的弄潮儿。煮一分半钟，夹一棵试试，已经熟了，有微微的甜。赶紧捞出来过凉水，让他们保持碧绿的色泽。

然后，荠菜切小段装盘，小葱切葱花放到荠菜上，撒盐（喜欢甜的可以少量撒白糖），撒黑白芝麻（核桃碎松子等坚果碎均可），撒少许花椒面儿，油热到冒烟（私下最喜欢胡麻油），刺啦一声浇到葱花和坚果碎上，拌匀，太香了。

我用这样的方法拌了荠菜、拌了苦菜、拌了蒲公英、拌了丝瓜尖…简直凉拌了所有春天的菜芽儿。都很香，当然，家里的娃喜欢蘸醋吃，每次拌了都争争抢抢，瞬间光盘。

三月三，荠菜煮鸡蛋：这似乎也是个南方习俗，偶尔被我看到了，恰好是三月三，就煮了几颗吃。冷水下鸡蛋，煮开之后放荠菜（南方似乎是放整株的成年荠菜，我因放了嫩荠菜苗，被笑话暴殄天物），只加了少许盐，煮3分钟，关火，捣碎蛋壳继续煮三分钟。捞出鸡蛋剥壳后重新放入荠菜水，浸泡三小时到傍晚，蛋清变成浅浅的绿色，吃起来有草叶香。据说三月三吃了荠菜煮鸡蛋一年都不会头痛，可少病少灾，那么，估计我们今年的健康是有保证啦。

荠菜水饺与荠菜馄饨：这两个，都用猪肉荠菜馅儿。猪肉剁成肉糜，加一个蛋清使劲儿搅上劲。放大葱末、姜末、胡椒粉、盐拌匀，加入荠菜末，荠菜要适当多些，水饺皮才会白里透绿地诱人。然后，常规包饺子、包馄饨，都极鲜香。

还有好多荠菜，像松鼠学习，存一些慢慢吃。想想在炎炎夏日还可以吃到春天的味道，有点小得意。荠菜焯水两分钟，立刻过凉水，捞出后挤掉多余水分，双手捏成一顿分量的小菜团，冷冻保存。吃的时候拿出来自然解冻，还挺新鲜滴。

五、苦菜

 

苦菜，老家也叫苦苣菜，是这些年我吃的最多的一种野菜。知道我偏爱这一口的大姐，年年春天和相熟的农民大哥打招呼，让他留几块地不要翻，不要追肥。等苦菜长起来，大姐就呼朋唤友地一起去挖，白天挖了，晚上挑拣出来晾一晾，第二天一早快递给我，第三天傍晚，我就收到了带着泥土芬芳的地头苦菜了。

苦菜丰收的时候，一边听书一边挑拣洗涮一边盘算着先这样吃再那样吃，心里很是平和喜乐，仿佛在心无旁骛地做一件可预见其美好的绣活儿，又仿佛在神游天外地读一本读了若干遍的知道其字字珠玑的好书。味道味道，美味果然是最接近道的一种方式。

苦菜做饺子很好，顶好是素馅的。苦菜焯水一分钟，过凉水，切细末。核桃仁（有时也用松仁）烤到微黄，切小块。炒鸡蛋搅碎，和苦菜核桃放到一起，加稍微多一些的葱末，加盐加花椒粉，稍微多一些胡麻油烧热至冒烟，刺啦一声浇到馅儿上，搅拌均匀，就可以动手包饺子啦。

六、蒲公英

 

蒲公英当然也可以凉拌，拿来泡水也不错，是整株的苦丁茶，是清热解毒的上品。窃以为宝姐姐胎里的热毒，说不定不需要琐碎死人的冷香丸，泡一杯碧绿静心的蒲公英，也疗效不错。

蒲公英清洗晾晒干，好像春天的标本，用开水一激，很快就舒展成满满一杯，花骨朵探头探脑，似乎还可能绽放开来。茶味清苦，还挺耐泡的，很好。

七、核桃花

 

大姐给我寄东西热情非常高涨，有一次居然寄了核桃花。老家核桃树极多，田间地头随处可见，核桃花有点像杨花，长长一串串的。核桃花落，核桃就开始抱圆了。查了一下，核桃花居然营养价值颇高，可延缓衰老，增加免疫力。

收到核桃花犹豫了一瞬，不知道怎么下嘴。后来决定用核桃花拌碗托，典型的农家对对碰。核桃花依然像春天的大部分野菜那样，微苦，回甘，仔细嚼，有青核桃的口感，甚是喜欢。不过焯水时间有点长了，花儿太嫩，扛不住这样的蹂躏。不过不影响口感，也不影响吃货的心情。

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资秉。春天就该吃春天里生长的野菜，如冬日就该围炉赏雪。千万别辜负每一个好好吃的春天，就像不辜负春天里的每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