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昨日写了秋雨,趁着余兴,今天写秋河。因为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秋河给我的啟迪与教育是刻骨铭心的。</p><p class="ql-block"> 我家门前南北流向五 里后汇入耤河之水,是我的母亲河。先祖著述中称为黄瓜溪,盖因上游店通庙(今称店镇)西魏曾设黄瓜县得名。</p><p class="ql-block"> 自幼能背杜诗《赤谷西崦人家》,“跻险不自安,出郊已清目。溪回日气暖,径转山田熟。鸟雀依茅茨,藩篱带松菊。如行武陵暮,欲问桃源宿。”我一直认为这首诗就是写我们村的,近日得知曾在我村插队的陈爱珠老师亦有此感,深以有共鸣者而欣慰。所以此沟称赤峪沟,水称赤峪河也数百年了吧。豈料近来官方把东西向310国道天水郡至西十里段命名为赤峪路,而把南北向316国道天水郡至皂角段命名为红山路,河流改称南河,使昔日黄瓜溪、赤峪河之诗意顿失,管它呢,反正它在我心中永远是既环保又浪漫的黄瓜溪。</p><p class="ql-block"> 此河原非季节河,四季有水,由于店镇沟有白垩土地表,故水色发白,上世纪七十年代前,皂角至天水郡十五公里沿岸有不下十座水磨,且全为平轮磨(即磨轮为水平状,区别于立轮磨),足见水流之丰沛。光我曾背粮去磨过面的磨坊就有河西岸贾家寺的上磨,河东岸的冰凌寺磨和油坊磨。近年由于无序发展,十五公里路上建无数工厂,尤其是迁来了娃哈哈,此水逢三伏、三九就会断流。先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在却要“一方水土养八方人”,恐怕有违规律吧!打蛟水连带捉魚,夜来听取蛙声一片已只能是儿时的回忆了。</p><p class="ql-block"> 发大水皆因天雨,分为夏河与秋河。夏河又称白雨河,每年五月至八月强对流天气较多,上游只要有超过半小时的暴雨,河床必发大水。白雨河的特点是来得猛,退得快,它的为害战术是“抹”,所过之处,一切都会抹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十年代阴历六月初的一天,下午四时许,背一背新割的麦梱下山,只见北山起的生云成暗红色,闪电如蚰蜒般在天空伸展,沉重的闷雷和着滾滚的乌云轰隆隆袭来,心里预感不妙,场里刚放下麦梱,雨点便如牛鞭打在身上,未进家门倾盆大雨滂沱而至,院内四檐已掛起哗哗的瀑布。刚脱下淋透了的掛子,即听院外有人喊“河头下来了!”我赶紧换上雨靴,穿上帆布雨衣跑出了大门。</p><p class="ql-block"> 这时尚无混凝土堤坝,站在村前柳滩上,只听轰隆隆有声自南方来者,如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嘶吼,令人毛骨耸然。循声右望,尽岸河头约两三米高度,以摧枯拉朽之势,跳躍着、喧嚣着奔腾而来,瞬间己抵眼前。河头所至,方桌大小石头被裹胁滚去,河头后是泛着白沫的一川浊水,起巨浪处必有巨石或大树与洪水对抗,俄倾便被水力冲平移走。水面上漂流着门板,屋檩,整棵的大树,甚至挣扎的牛羊。河头后貌似平静的水面一片“哗——”声不绝于耳,只从水面上飘浮物奔跑的迅疾可知洪水是何等的湍急。</p><p class="ql-block"> 历经了无数次的洪水却为何这次印像独深呢?因为这场暴雨天水城被淹了。据说罗峪河的飘流物堵塞了北关桥洞,洪水从桥面溢出,抹平了半个天水城。</p><p class="ql-block"> 现在该说秋河了。秋雨时疾时缓却禁不起连续数日不断,随着千沟万壑里流出的水量不断的增加,秋河便不断上涨,直至浩浩荡荡,极目两岸。秋河的特点是持续时间长,对交通出行影响较大。它为害的战术为“旋”,一场秋河过后,沿河两岸总会损失掉几十畝土地,那去了?被秋河“旋”走了,几天前还长着未刨洋芋的川地,秋河退去已变成满目砾石的河坝。</p><p class="ql-block"> 我多半生在黄瓜溪畔渡过。从1962年十八岁下乡到2012年我们村修漫水桥,五十年(半个世纪)间,我几乎每天至少来去两趟过河,春夏枯水时河中扔几塊落石即可越过,水稍深便要脱鞋蹚水,后来为防皴裂,接一双齐腿根的雨靴,老伴提着长靴日复日,年复年,相继把三个孩子送入大学,创造了我们村“东曦妈提泥鞋”的励志佳话。我二十五六岁时练出一身“少年”人的力气,便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楞劲,多大的河我都敢蹚,脚面被滚动的石头砸出淤青之类更是家常便饭。</p><p class="ql-block"> 文革时村里请来有索向武、罗天华这些音乐学生的天师红旗宣传队演出,当晚下大雨发了山洪,第二天一早,120斤重的我背起180斤高大的陈正宾老师,轻轻一抖便下了河。河床底情况复杂,禁不起我对河坝的熟悉,离岸十几米时一脚踩进懒沙,人陷了下去,陈老师双腿便见了水,为此我十分内疚。后来见了九十多岁的陈老师,他还说“祖武,你背我是鸡娃子背老鹰哩木!”以后,背来我家上课的学生过河便是常事,直至有一天去了趟鬼门关。</p><p class="ql-block"> 七二年我当农民整十年。以民兵名誉调去市业余当演员,解放前父亲搭救过的进步学生、时任小市革委会政治部主任的余泽民发现了我,叫我去一所中学任代理教师,我至此得以跨出农门。一家人自然高兴,兰州的二姐夫从火车上托运来了他的飞鸽自行车,我买了翠绿色的塑料带把车架缠地光彩鲜亮,啍着歌,一路我骑它,过河它骑我,开始了朝六晩五的教师生涯。</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正是秋令时节,时不时地下雨。可二十八岁的少年人根本不在意天气。这天下班路过红山厂,听说礼堂放电影,便鑽进去看了场《野火春风斗古城》,出来天已黑,糟糕的是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赶紧骑车回家。正是月朔夜黑,到了河边,黑咕隆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尽岸的秋河发出“嚯一一”的啸叫,我还满脑子的王晓棠、王心刚,哼哼着歌儿脱鞋挽裤腿,右肩扛起宝贝自行车,左手高举大哥回来看望老爸从济南给我买的新皮鞋,像往常一样,“扑通”跳入水中,脚趾头抠着河底向前走去,不多几步,便听見河水声大了起来,不好,一米高的河头突然袭来!说是迟那时快,不容我想,便双脚离开了河底,我被向下游冲去,水已齐胸,我脑子里只一个想法,姐夫给我的自行车不能丢!右手更是抓牢了车前叉;大哥给我的新鞋不能弄髒!左手举得高高。我紧闭着嘴,不让泥水呛进。约十来秒钟,嗨嗨!我不动了,发现我坐在一堆沙丘上。原来横着的自行车产生阻力把我斜冲在了沙高水浅处。我喘嘘了一阵,缓和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定睛看了看水情,这时眼睛已能适应暗夜的光线,已能分辨河对岸的标志物,按我平时对河床状况的掌握,斜着向西北顺水势蹚去,五分钟后我上了岸。</p><p class="ql-block"> “我回来了!”进屋给炕上坐着说话的父亲和大哥打招呼,他们诧异的眼神让我觉得不对劲,爸爸说“你娃真个命大,赶紧洗着换去。”走进我屋子,只见镜子里纯粹一个女娲捏的泥人儿,只有手里提的那双皮鞋乌黑发亮,沒溅上一滴泥水。</p><p class="ql-block"> 牛牛一面为我擦身子换衣服一面问“你害怕来没?”我说“怪了,我一心想着姐夫给的自行车不能丢,大哥给的新皮鞋不能扔,手都攥出汗了,就是没有想过我自已的命会不会丢。”“你真个二着哩!”我先笑了阵自已的二劲,后又想“不对。如果我害怕丢了自已的命,肯定会把自行车扔了,把皮鞋扔了,也许我就真个冲着伯阳吃桃去了。”她听着也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 这趟鬼门关去的,让我明白许多世理,人在关键时候能不首先想着自已,你就肯定会是赢家。我们老兄姊们一直保持着难以割捨的亲情。此后遇到各种状况我都会比较冷静。逢上棘手的事,我会像劈柴先看纹路一样寻找它的规律,然后顺应着规律去处理。</p><p class="ql-block">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之谓也。</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