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长津湖》荧幕背后的父辈故事

曾伏虎

抗美援朝战争巨片《长津湖》于2021年9月30日（英烈纪念日，国庆档期）起在全国各地公映，引起强烈反响，更使我们这些志愿军9兵团将士的后代们观后热血沸腾、夜不能寐！ 　　影片的主人公伍千里、伍万里、梅指导员和雷排长等虽然是艺术塑造的人物，但描述的故事却都是有真人真事背景的！9兵团的前辈们当年在长津湖畔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啃着硬得象石头的土豆，以绝对劣势的武器装备全歼美7师31团（北极熊团）、杨根思抱着炸药包与美军同归于尽、三炸水门桥、冰雕连、重创美陆战1师等最辉煌、最惨烈、最悲壮的故事都被浓缩在近3个小时之中。 看了电影之后，军史资料记载和父辈生前口述的当年血战长津湖的战斗故事，象影片一样在我的眼前和脑海中一幕一幕地闪过…… 　　当年在朝鲜半岛长津湖地区与美军陆战1师、美7师为主力的联合国军第10军10万余人（不含参与作战的空军）浴血奋战的，正是宋时轮司令员兼政委和陶勇副司令员率领的志愿军第9兵团及所辖20、26、27军（前身是华东野战军1、8、9纵队，每个军各有4个师）共15万多将士。 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中美两军王牌对王牌的生死较量，也是武器装备和后勤保障落后数代的志愿军轻步兵与现代化武器装备武装到牙齿的美军之间的一场特殊撕杀！ 志愿军在3年的抗美援朝战争中先后打了5次大规模运动战和一系列阵地攻防战，有众多著名的战例。但对整个战局的转折最具典型意义的主要是2场，就是后人所说的：长津湖把美军打怕了，上甘岭把美军打服了！ 如果没有长津湖这场血战，志愿军西线清川江战场的5个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的险境，整个朝鲜半岛就会被美军占领！而东西两线的胜利✌打破了麦克阿瑟“圣诞节前结束半岛战争”的狂妄梦想，使其快速退到三八线以南，并为我军后来占领韩国首都汉城奠定了基础！ 　　我父亲曾如清1940-1949这10年中一直在20军58师的前身部队战斗，在陈毅、粟裕、叶飞、钟期光等老首长领导下，从团政治主任逐步成长为师长兼政委，历经黄桥、车桥、反扫荡、反清乡、孝丰、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济南、豫东、淮海、渡江、上海等众多著名战役战斗，也参与了把杨根思从普通新兵逐步培养成全国著名战斗英雄的全过程。 1949年9月他调任27军政治部主任，次年任军副政委兼干部部长，与彭德清军长、刘浩天政委、詹大南副军长、李元参谋长、张文碧主任等一起率部挺进朝鲜半岛，与美军浴血奋战了2年整。长津湖是他们的出国第一仗，也是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的东线战场。 父亲生前一直把能先后在这两支英雄部队战斗过，与日本侵略军、蒋家王朝军队和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征战沙场而视为自己戎马生涯的荣耀！ 　　1950年6月朝鲜内战爆发后，美军打着“联合国军”旗号拼凑16国派兵军事介入，并派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中央军委不久即解除了9兵团解放台湾的任务，并令其移防山东整训，准备入朝参战。 此后美军于9月15日在仁川登陆，28日攻占汉城，并不顾中国政府的强烈反对于10月1日越过三八线，17日占领平壤。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彭德怀司令员兼政委的率领下旋即跨过鸭绿江，并于25日打响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一次战役。 10月28日朱德总司令受毛主席委派到山东曲阜视察9兵团，并向团以上干部做了朝鲜半岛战争局势和入朝参战的动员报告。不久部队即奉命分批开赴东北，入朝参战。 　　1950年10月，总政治部在北京召开出国作战政治工作会议，传达毛主席、党中央的有关指示，对作战动员等战时政治工作做出全面部署。9兵团政治部主任谢有法、26军政委李耀文、27军副政委曾如清和20军政治部主任邱相田参加会议，并在北海公园合影留念。 会议一结束，他们立即返回部队传达贯彻，迅速认真地组织开展出国作战动员和珍惜部队荣誉、爱护朝鲜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等教育，并响亮地提出了“打好出国第一仗”的口号，有力地提高了部队作战的正义感、荣誉感和必胜的信心！ 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时期，志愿军各级政工干部密切配合军事干部指挥作战，积极组织开展政治思想工作，及时总结宣传英烈事迹，表彰先进，鼓舞士气；调配干部，健全组织；审讯俘虏，瓦解敌军；维护军纪，巩固部队……为战争的胜利✌发挥了极为重要而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是出国作战前夕9兵团及27军将领于辽宁丹东的一张合影照片，这些身经百战的前辈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果敢、坚毅、自信的神情！（詹大南副军长因兼任80师师长，没参加合影）正是他们，在十多天后指挥部队创造了全歼美7师31团为主力的特遣队共5个营的辉煌战绩！ 　　当时志愿军第9兵团和美陆战一师的武器装备及后勤保障是天壤之别，就像后人所说是“一军（陆军）打三军（陆海空）”。实际上这一军还是残缺不全的，没有坦克和重型火炮，没有防空武器。就是靠一支轻步兵和压倒一切困难、战胜一切敌人的精神，与美军浴血奋战！ 　　我27军80师加强81师1个团在新兴里地区把这5个营的特遣队四面包围，并利用夜晚发起突袭。将士们冒着枪林弹雨和低温严寒，饿着肚子勇猛攻击，穿插分割，抵近肉搏，前赴后继，将敌人全歼。 80师炮团班长孔庆三为压制美军火力、掩护步兵进攻，把炮推上山包并以自己的肩膀抵住炮锄强行射击而壮烈牺牲！父亲和其他军首长接到战报后喊着热泪立即将他的事迹转发全军，号召“为孔庆三烈士报仇！” 　　经四夜激战，特遣队被全歼，北极熊团上校团长麦克莱恩和其继任者代理团长费斯中校先后被击毙。 　　这就是两位团长战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模样 　　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亲手授予该团的团旗被我军缴获，作为一级文物陈列在北京军事博物馆。 　　战役结束后，担任主攻部队尖刀连并缴获这面北极熊团旗的80师239团4连被27军授予“新兴里战斗模范连”光荣称号。 　　在新兴里激战的同时，27军79师和20军59师及89师一部在柳潭里地区攻击美陆战1师的5团、7团阵地，20军58师在下碣隅里攻击美陆战1师师部和1团阵地，60师向土古里和水门桥地区穿插、断敌退路。那时各部队对当面之敌的情况并不象现在我们看到的各种地图标注的这么清楚，也是边打边查，逐步明确的。 由于美军火力强大、粮弹充足，又有飞机、坦克配合，加之天气异常严寒、我军后勤保障不上，这几个方向的作战都久攻不克且伤亡很大（特别是冻死冻伤的数量很多）。 　　据史料记载和老同志回忆，在柳潭里攻击受挫、伤亡较大的关头，我父亲曾如清带领工作组来到79师指挥部加强领导、鼓舞士气，还上了235团（前身是参加山东天福山起义的红军部队，解放战争中被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光荣称号）的阵地。他十分珍惜英雄部队的集体荣誉感，注重发扬积极因素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他充分肯定、大力宣扬3营副教导员迟浩田和7连连长指挥作战机智勇敢，以一死一伤的较小代价连续攻占四个高地、歼灭美军30余人的战绩，并组织撰写了《两英雄勇猛攻击，连下四个山头》的通讯报道文章刊登在27军的《胜利报》上，后被9兵团《长江报》转载。 　　在战后的总结会上，他鼓励干部充分发扬民主，坚持实事求是，讲真心话，客观评价作战的经验教训。2009年解放军出版社发行的《迟浩田传》，对这些都作了描述。 　　时任79师副政委的常勇在回忆文章中也写道：在作战的紧要关头，曾如清副政委来到我师阵地。他什么也不用说，只要挺起瘦弱的身躯迎风一站，指战员们就禁不住流出敬佩的热泪，斗志昂扬、视死如归地冲上前线！ 　　下碣隅里方向20军58师的攻击战也打得异常艰苦、激烈，师参谋长胡乾秀和174团政委郝亮等都在美机的轰炸中壮烈牺牲！ 　　172团3连杨根思连长率领3排和重机枪班坚守在美军南逃必经的1071.1高地南侧小高岭阵地上，连续打退美陆战一团的8次疯狂进攻。当美军发起第9次进攻时，阵地上只剩下杨根思一人。他毅然抱着炸药包冲进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 　　我父亲听到杨根思牺牲的消息后，万分悲痛！战役一结束，他就身穿刚缴获的美军驼绒服来到58师，在黄朝天师长的陪同下登上小高岭阵地凭吊英烈，久久不愿离开！杨根思的英雄壮举并非一时的冲动，而是他在英雄部队中战斗成长的必然结果！ 　　这件美国军服战利品我一直珍藏在家里，去年捐给了杭州市富阳区的“新四军两渡富春江纪念馆”。1945年父亲任新四军苏浙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粟裕、副司令员叶飞、参谋长刘先胜、政治部主任钟期光）第4纵队政治部主任（司令员廖政国、政委韦一平、参谋长夏光），在这里参加了第三次天目山战役（即孝丰战役）和两渡富春江的战斗，并参加了对日本侵略军及伪军的最后反攻。 　　杨根思当时就是第4纵队10支队1营3连9班的新兵，他在这里首战桃花山，跟随班长吴春林机智勇敢地冲上山头的碉堡中，救下了在与敌人拼刺刀时身负重伤的3营营长王祥。 战役结束后，我父亲奉叶飞副司令员之命和纵队党委的决定到10支队蹲点。他和新任支队长陈挺、副政委朱启祥等同志一起组织部队进行战斗总结和群众评选功模活动，杨根思被支队党委授予“战斗模范”称号。 此后杨根思先后在泰安、郭里集、齐村战斗后被团、旅和华东野战军政治部授予战斗英雄、爆破大王、华东一级英雄等荣誉称号，并加入中国共产党，提拔为班长。 1948年初我父亲担任华东野战军一纵队一师政委时再次到一团蹲点，进行新式整军运动的试点，并组织开展群众评选英模和推荐干部活动，杨根思被评为华东三级人民英雄并被提拔为排长。 　　据当时跟随我父亲到一团蹲点的师宣传干事范执中前辈回忆，曾政委专门交代整理、撰写杨根思的事迹材料，并亲自口授了一段评语：杨根思同志是挣脱了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的锁链之后，参加人民军队的。他从小就孕育了强烈的阶级仇恨，在党的教育下懂得了为谁革命、为谁打仗的道理。从而使自发的阶级感情上升到自觉的阶级觉悟，对敌人是势不两立，对党、对人民是赤胆忠心。这正是他在对敌斗争中英勇顽强，战胜一切敌人和困难的力量源泉！ 曾政委和陈伟达主任还召开了由各团政委参加的会议，专门研究部署群众推荐干部的工作，并转发了一团三连的经验。 　　此后杨根思在豫东、淮海、渡江和解放上海等重大战役中越战越勇，先后被提拔为副连长、连长，并于1950年出席全国首届英模代表大会，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领导的接见。会议一结束就奔赴朝鲜战场，这是他在列车门口与入党介绍人和前任连长吴春林等战友合影（吴被廖政国副军长调任20军作战参谋），也是他的最后一张照片。 　　这是杨根思向部队传达全国英模代表大会精神 　　我在杨根思连当排长时的58师参谋长张承阁抗美援朝二次战役中任副连长，他在一段视频里讲述了当年惨烈悲壮的战况。 　　有人问：9兵团1950年8-9月份就明确是入朝参战的预备队并移驻山东备战，为何没换北方的冬装？让那么多官兵冻死冻伤？谁该对此负责？我父亲生前也曾分析过几条原因：一是9兵团部队长期在苏浙皖沪和鲁豫地区征战，大部分官兵都缺乏高寒地区的防冻知识；二是入朝口岸因敌情变化而变更，原本在沈阳换装的计划无法实现，尤其是20军本来是后卫部队，突然变成入朝的第一梯队，来不及换装；三是朝鲜盖马高原突降50年不遇的大雪，气温骤降，这是事先没有预料的。 　　9兵团在长津湖战场虽然伤亡很大，且没能完成预定的全歼美陆战一师的战役目标，但毛主席还亲自发来电报给予高度评价并亲自指定休整地点。 毛主席发给彭总的电报也指出：9兵团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发挥了巨大的战略作用！ 　　长津湖的作战结果重创了美10军的主力，保障了志愿军西线6个军的侧翼安全，为粉碎美军圣诞节前结束侵朝战争美梦，解放三八线以北广大地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电影《长津湖》对此也做了客观、充分的评价！ 　　在毛主席、党中央和志愿军总部的亲切关怀下，9兵团在咸兴地区经3个月的休整补充，于1951年春又齐装满员、斗志昂扬地投入了后续的战役战斗！主要包括：第五次战役，金城、蹄麟地区运动防御战，配合板门店谈判的一系列高地争夺战，元山地区反登陆守备战，反细菌🦠战等。特别是在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志愿军火箭炮团（咔秋莎）首次配属27军作战，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这期间，朝鲜人民军第三军团一直在9兵团序列中共同作战。 　　这是27军抗美援朝时期作战经过略图。 　　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中，刘浩天政委不幸翻车负伤，回国治疗，我父亲接任27军代政委、政委。 　　这是我父亲和彭德清军长在朝鲜战场的合影照片。 　　1952年10月27军奉命回国换装，将朝鲜的防务移交给24军。 　　这是家中珍藏的抗美援朝战争战利品——美军重机枪子弹盒和鸭绒被。 　　据说《长津湖》公映前5天，票房就突破了18.5亿元！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人心所向。如果帝国主义胆敢再次发动侵略战争，挑战我国核心利益，必将遇到全中国人民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的迎头痛击！现在我们的综合国力和国防力量与抗美援朝时期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正象1996年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迟浩田访问美国时对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其父维克多长津湖战役时任美陆战一师参谋长）所说的：“如果有现在的武器装备，那你父亲就当了俘虏了！” 　　长津湖战役虽然已过去70多年，但志愿军的精神依然在代代相传，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