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姚小远的诗交

红竹

一个人要走多少路别人才能把他称为人——-鲍勃.迪伦 如果不是他的炮弹快要报废，如果不是他的歌声跑了调，如果不是他急于成为一个人，也许今生我们都不会相遇。我与小远的相识，是一次偶遇。4月中旬也是武汉最好的季节，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去蘭陵会馆也是武汉诗人联盟，在那里我遇见了小远和吴先生。萧俊先生介绍他们两位是刚从北京步行来的，小远立刻纠正是从北平过来的。我顿时惊讶不已，同时对二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小远穿着一件灰色长袖体恤，帅气而健壮，气质非凡，很有气场，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这些都令我印象深刻。晚上我们一起吃饭，他主动给我倒水，让我感觉到这个绅士男人的细腻和温暖的一面。回去后我将自己的部分诗作发给他，也算是递给他的一张名片。他写了一首诗发给我，算是互换名片。就是这首《跟相信爱情的人谈爱情，跟能爱的人相爱！》即使被钉在十字架上手掌和脚掌、四肢，或者，浑身被银色的、黑色的钉子钉满，我也不做耶稣 我是来改变世界的不是来拯救世界的面对上帝的阳光我这样告诫自己风沙吹老了岁月岁月在一座岩石上面绽放沧桑 我是来忏悔自己的我为自己的今生赎罪 群山在群山之外叹息月光交融在月光之中八千里路再远不过是路上多一些艳遇而失去你的剧痛我会装进行囊沐浴三千年佛光焚香更衣度日如年之后，度日如年 跟相信爱情的人谈爱情跟能爱的人相爱哪怕落草为寇在所不惜从诗中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姚小远对未来对世界对人类对爱情充满了渴望和激情。他们住在徐东最繁华的地段，随后的几天我主动当向导，也是想近距离了解姚小远，我带他们逛汉口江滩，走东湖绿道，领略疫情过后美丽的大武汉。姚小远非常善于发现美，应该是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沿途我和吴先生急着赶路，姚小远像个孩子一样跳跃着跑来跑去发现美景，在我们看来很平常的，他都能拍出一幅仙境画来，然后高兴地追过来让我们欣赏。姚小远写文章速度非常快，而且边聊天边可以写，我去酒店看他和老吴，他总是在写文章，而且随时会因为一句精彩的语言高兴地乐起来，并大声练出来让我们欣赏。本来也有陪姚小远走一段的想法，但是在走东湖绿道的过程中，我发现体力和速度都远远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我想起萧俊先生说的话，他们是野生的。于是彻底打消了行走的念头，姚小远有些失望。没过几天，姚小远开始筹划52小时超级直播，据说至今中国直播时长50小时无人超越，基于对他的身体担忧，我很反对，我开始阻止，我告诉他一个人七天不睡就会丧命，他完全不理会，这是我们之间的对话。 4月25日下午三点，小远52小时超级直播拉开了序幕，我因为有一个诗歌讲座活动没有到场助阵，但整晚上都在关注他的直播。第二天听说他夜里太冷（因为他的秋冬季衣服都寄回去了）早上起来，我就将我的金黄色睡袍送过去，小远很高兴说像皇袍。他告诉我，他头发麻发木，于是给他按摩头颈背部，边按摩边夸奖他身体很强壮。52小时的直播终于尘埃落定，小远说，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可我看到的是小远一夜白了头发，瞬间老了十岁。4月29日，小远度过了58岁生日，在生日会上，小远像王爷一样，大家围坐在他的身边，为他唱起生日歌。他默默许了一个终极愿，许的愿永远是个谜。5月2日，我们一起去吉庆街唱卡拉OK，小远每一首歌都是认真而充满激情地完成，还会认真地跑调。5月3日，小远他们离开武汉。那一天依然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临走小远微笑着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跨世纪的拥抱。小远他们走后，我有一种写诗的冲动，于是三天写了三首诗。为了增加他们旅途的乐趣，我将其中的两首，分别发给小远和吴先生，发给小远的这首诗《远不及对你脊背的痴迷》倾心于一座古老建筑远不及对你脊背的痴迷那若隐若现的神灵时刻诱拐我，驻扎的玫瑰 我用指尖，划去月光的寂静想听你引擎的轰鸣每一声嘶吼穿越世纪那属于我的雷霆 我爱你，集百毒于一身的你即使千疮百孔也要化身千手观音重塑一个你 渴慕你，高举的酒瓮醉倒了时间和江河我和世间以外的我，蜂拥而至共同构筑一个崭新的绝世孤独，那是我们的长城 大海的千涛万浪也不及你万分之一雪崩，火焰，狂风，骤雨都落槌在你的词典里 小远收到诗以后很高兴，问我可以发到朋友圈吗？我说可以，于是他发到朋友圈和他的群里。据说得到很多点赞。他也很开心。知道我给吴先生也写了一首，他心有不爽，我说给你再多写一首，这样你就不会唧唧歪歪了。他说可以考虑。我又告诉他这两首诗都不是为他们写的，只是写完了送给他们的，小远说好吧。我想他心里一定特别不爽。小远应该很习惯我这样对他，即使生气也还没脾气。我平时很少看他的文章，也从不在朋友圈里关注他或点赞。只是我想聊天的时候就给他微信或者直接语音通话，小远永远在线，我们之间谈话从来都是互相调侃，我曾有一次说他一旦当权也会独裁，唯独这次他有些着急，觉得我低估曲解了他。很快进入6月份，天气开始炎热，我经常沿着长江边散步行走，小远沿着湘江、漓江、桂江、珠江水系一路行走。我们互通电话，边走边聊。只是再没有走在同一条路上。他经常告诉我他有应激反应，我多次劝他不走了，还告诉他要补充营养，万一一个人倒在野外没人照料就麻烦了。他说不走干什么呢？又说，说过的话，就要做到。有一天他发给我一篇文章，题目是《大西帝国就这样诞生了》我说，你要建立自己的王国了？他说，好吧，朕封你为御医诗人。我说，你一定比谁都毒才。他说，好吧，朕杀了人，你给朕做成人肉叉烧包。谈到历史，他说，他要还原历史真相。我说我对历史不感兴趣，因为我不相信历史，世界上没有真实的历史，你所看到的历时也是想让你看到的部分，再说人的记忆和认知偏差，不可能再现和还原历史。我更相信虚构，更相信人们头脑里的东西。谈到中国古典文学，他认为冯梦龙的拍案惊奇醒世恒言三言二拍胜过四大名著。这让我想起了一位已故电视导演魏天森（八九十年代获过华表奖），他们的看法不谋而合。一生抱负，满腹经纶，因为糖尿病双目失明肾衰竭而最终没有写出自己的专著。他一辈子酷爱书，从不借书与人，唯一一次大方借给我一本二拍，我至今收藏，我曾经为他写过一首诗《旧导演》。我把这个故事告诉小远，说你们怎么惊人的相似。小远听后有些不服。他说他一定会写出自己的专著。谈到命运，他说，算命的说他活到84岁，这是他的命，他非常相信命运，我说，你送给我的姚小远酒，我会一直收藏到你84岁，估计那个时候你已经不是卖酒的姚小远了，到时你来找我讨酒喝。他哈哈地笑得很开心，说，必须的。很快就到了八月，姚小远在身患糖尿病、毫无供给和装备的情况下，用一双朴素的脚，完成了8000里风风雨雨的行走，历史269天。说到八千里路云和月，他说，多少人承诺要陪我走一段，结果我走完了，他（她）也没有来，我等了多少人，多少人也没有等来。姚小远的行走就是姚小远的行走，与他人无关。他还发了一篇文章给我，题目是《我爱你，但是与你无关》。我以为是诗歌，准备好好拜读，结果发现是一篇文章。一天早上我去江滩散步，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小远躺在房间里休息，聊着聊着他突然说，你为我写一首诗吧。这个时候天突然变黑了，乌云迅速笼罩，我告诉他要下雨了，我要回去了，他说好吧，你从江滩走到家里给我写好，发给我。我想这不是七步诗吗！我回到家里，没有写，他也没有要。后来电话联系几乎都是说他有应激反应，发烧，然后我指导他如何用药。最后一次通话是9月12日上午，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发出沙哑的声音。他告诉我一天没吃东西，那时已经十点钟了，我说赶紧让徒弟（我一直以为是男的）给你做或者点外卖。十一点钟我不放心又打电话，要他给我地址，我给他点外卖，他说小男孩在煮粥。万万没想到，中秋前夜20日就传来了噩耗，真如晴天霹雳，所有阅读他文章的人，喜欢和不喜欢他的人，都不敢相信姚小远会走的那么仓促，小远的突然离去，让所有爱他的人悲痛万分，大家几天都缓不过神来，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那么健壮挺拔的男人，再怎么折腾也不能就这样草草收场吧！记得他才说完，“一切刚刚开始”，余音还在天空中缭绕……我连夜含泪写下这首《呐喊找不着苍天》电话找不着电话线笑容找不着笑声刻刀找不着刻物时间找不着空间泪水找不着眼眶呐喊找不着苍天托举着8000里路云去圆月亮的圆将剧痛向天宇敞开一个身躯远远不够承载雨雪的吻痕刀锋刺穿变形的脸这是一次撕裂的弥合你从不闭眼依然站在84级的高台上叩问苍穹200个太阳融合成一个今夜的圆 写完以后依然整夜不能入睡，心里一直对小远说，我欠你一首诗，你这是拿命来要啊！总以为这辈子都会有小远在线陪你聊天，给你带来安慰和快乐，总以为这辈子有人永远在那里承受你的冷水，结果这一切是戛然而止。美好的事物总是脆弱而短暂。凌晨我又做了一首诗《你向我讨一首诗》你向我讨一首诗这次你非常宽容虽说是七步诗绝无杀头之祸我失约了你没有亮出刀剑你用头颅 将地球的腐瘤擂出一个洞填满诗句你说8000里外还有一个洞要去填平不能让孩子掉进沉渊200个月亮被你一起狠狠砸进灌木林里你说再给我一个月亮吧 两首诗虽然写的很仓促，如同小远的仓促离去，却是痛彻心扉的表达。或许他的炮弹已经报废，或许他故意唱跑了调，或许他已经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或许他要戏谑所有人，或许的或许……曾经答应给小远多写一首诗，还记得小远讨厌浮夸的诗风，讨厌矫揉造作的词，于是又做了这首《你用喘息吐尽词》狗厌恶手中的锁链你厌恶口中的词狗狂吠着挣脱你用喘息吐尽词一个没有词语的人春不被喊做春花没有特殊的名字狗奔跑不为抵抗鸟语不是课桌上的必读宁愿相信标本的口述也不愿成为一张被人书写的纸不再将河流框在墙壁上不再将呼吸灌进瓶子里更不被词语呛喉口吃终于你做完了诗一首从辞海中漏掉的诗 这三首诗无论如何都表达不了我对小远的哀思，我欠他一首诗，欠他一个行走，如果能让小远重生，无论写多少诗，我都在所不辞！ 和姚小远第一次见面 姚小远52小时直播后我为他拍照的，照片上明显消瘦憔悴了 这是姚小远在他下榻的酒店里给我拍的照片 和姚小远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