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在一个户外微信群里有个朋友提了个问题:博山石匣村往小峪口村的垭口上的那棵歪脖树是什么树?并贴出了该树叶子的图片。这位朋友对各种植物很有辨识力,大家戏称他为植物学家。岂止植物,天文、地理、历史、文学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看称为博物学家更贴切。我想,他提出这个问题并非为了求解,只是为了活跃群里的气氛。一时,大家议论纷纷,有说是黄檀的,有说是朴树的,还有说是海棠果树的,我说有点像流苏。</p> 见过多地的流苏树,附近有点名气的观赏点,如:博山的板山、响泉、郑家庄、白石洞,淄川的土泉,还有青州的雀山,我都去过。但在这些地方都是观赏流苏花,从没留意它的叶子长什么样。之所以说这棵树像流苏,我是用“形色”APP辨认的。这类软件并非完全可靠,所以才有了以上各种各样的猜测。<br><br> 这棵树在石门—三棱寨—石匣黑山—和尚房的山脊上。这道山脊是博山西部山区的一条户外线路,我曾多次走过。大多是在冬春季节走的,山上的植物叶落枝枯,不见生机,我从没理会这棵歪脖树是什么品种。我准备抽时间实地察看一下。<br><br> 8月下旬的一天,我利用中午时间进行实地考察。<br><br> 按照户外出行的习惯,尽量不走回头路,我计划从小峪口山谷北面的山脊上山,到达歪脖树山垭口后再从山嵧里出来。这样,既可以走个环线,还可以经过猴子山。<br> 我小时候听到过一条气象谚语:猴子山戴了帽,大雨随后到。是说云彩遮住了后面比它高的黑山还不要紧,如果云层罩住了猴子山,大雨就会来临。<br><br> 猴子山是个有故事的地方。<br><br> 传说这片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只金猴常常来偷仙桃,被王母娘娘发现后把它定在了这里,让它看守这片桃园。风吹日晒,雨淋霜打,电闪雷暴,不得眨眼,久而久之,金猴变成了猴子山,金子也变成了铁。后人在山上开山掘洞,开采出大量铁矿石。<br><br> 这是计划线路的位置<br> 拉近了看看<br> 驾车穿过小峪口村,来到峪口。<br><br> 从这里上山脊,小路清晰 小路是村民上山干农活走出来的,往上农田越来越少,小路也越来越不清晰。行走间蓦然来到悬崖边。<br><br> 小峪口山谷入口狭窄,像个瓶口,里面宽阔,像个瓶肚。瓶肚的两侧是采石场,山体被削成了绝壁。山上模糊的小路被峭壁截断,路上的人稍不留意就会走到悬崖边上。<br> 爬上山顶,对面的猴子山呈现眼前。<br> 为了节约时间,我抄近道切过猴子山,路过了采矿洞。 这里有两个矿洞,其中一个较大,有两个洞口。<br> 洞里面除了略呈铁锈色的石头,铁矿已开采殆尽,仅有零星矿石散落在洞外周边。这些矿石呈铁锈色,沉甸甸的,看来含铁量不低。<br> 绕过矿洞,发现前面并没有继续横切的路,要想完成计划路线,要原路返回,越过猴子山,绕过黑山顶,才能见到歪脖树。我只有不超过两个小时的爬山时间,只好选一条小点的山脊跌跌撞撞下了山。<br><br> 几次临悬崖,数次钻树丛,上下碎石坡,下深沟,越山头,一路走来可谓是磕磕绊绊,结果却是第一次探察失败。<br> 第二次,我把车开到上次下山的地方,直接顺山嵧上了垭口。<br><br> 过去,大岭以北的和尚房、恶石坞、黄石坞、东流泉、西流泉、黄鹿岭、石匣、龙堂、夹桑等村庄称岭北乡,属博山地界。现在去这些地方都是走大峪口、石门村,但那时石门村、青龙湾、镇门峪等村庄却属淄川管辖,青龙湾、石门村各取一字称龙门乡,直到1962年才归属博山。从这里走不但绕路,还要涉过长年水流湍急的石沟河(那时没有向阳隧洞)。<br><br> 从博山城里到岭北乡有两条山路,一条走小峪口,一条走和尚房。<br><br> 小峪口这条山路过去也算条大道,如今少有人走,大部分被植物遮盖了起来,有些地方要拨开枝、草才能显现。<br> 低头拨草找路,往往忽视了拦路的蛛网。不时要清理一下脸上、身上、胳膊上的蛛丝。可能是生态有所改变吧,小时候常见的是让人恐怖的土黑色的大蜘蛛,现在野外净是这种黑黄相间的既美丽又恐怖的络新妇蜘蛛。<br> 而有些路段整齐宽阔的台阶则显现了当年这条路的重要和繁忙。<br> 上到垭口,见到那棵歪脖树。它之所以歪脖是因为主干上部早已干枯、腐朽,旁伸的侧枝延续着它的生命。弯腰、秃顶,恰似一位驼背老人在顽强地活着。<br> 为了增强辨别的准确性,我特地在前一天到白石洞景区看了看流苏树的树干和叶子。<br> 时光是把刻刀,可以把人面刻满皱纹,也可把树干刻满树瘤。歪脖树干上岁月消磨的痕迹使它无法与白石洞的流苏树比对。 我上树采摘叶子。<br>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饮;老树半棵,只摘十来叶。 形色软件又一次展现了它的不靠谱。受拍摄光线、角度、距离的影响,它能辨识成多种树叶。但还是识别为流苏树的次数最多,我还是认为它是流苏树。待到明年开花时再来进一步确认。<br> 流苏树雌雄异株。与白石洞的流苏叶相比,这些叶子略圆、略厚、略带蜡质,边缘光滑,如果确是流苏树,可能是母的。<br><br> 在咱们这的山区里主要通道的垭口上往往有一棵大树、一座小庙。路人筋疲力竭地上到垭口,在大树下歇歇脚,到小庙前进进香,求神灵保佑一路平安,大树和小庙似乎是这些地方的标配。虽然小庙大都不在了,还是能看出供桌、条石等遗留痕迹。<br> 在歪脖树处右转,绕过黑山顶,越过猴子山,与上次上山的线路重合后,又从小山脊上下来。<br> 两次轨迹合并,完成原来计划。<br> 我之所以对这条路、这棵树情有独钟,是因为1948年博山解放初期,母亲在岭北乡从事农村工作,住在石匣、西流泉村的农民家里,多次进出博山城都是走的这条路。<div><br><div> 几天后,我又从石匣村上到了垭口,算是圆了一项心愿。<br><br> 从这边上山的路短且陡,许多地方还保留着过去的石板台阶。<br></div></div> 石匣村貌<br> 通往岭北乡的另一条山路上,在和尚房村北的垭口也有一棵歪脖树,是棵老槐树,它的体态和命运更凄惨。<br> 2010年秋季路过,细枝还微微透着青色。<br> 2017年秋,看不出这棵老树是否还活着。我从树干上掐一根细条,断面是绿的,还活着。它老了,树梢再也生不出浓密的枝叶,它就奋力冲破老树皮,从树干上拱出细细的枝条。这是一个生命的坚持和不懈地挣扎。<br> 前几天又去看它,它已完全没有了生机。柿岩景区的网红路在它面前经过,另一条北去的路也在等待硬化,路人不再经过它的身边,新栽的几棵景观树立在边上,傲视着它几乎倒地的身躯。没人理睬的它像一位落伍时代的老人,累弯了身躯,耗干了血脉,心犹不甘地离开了人世。<br> 不说它了,一说全是泪。<br><br> 垭口路边的老树一般都是国槐或五角枫,小峪口—石匣路上的老树是个例外。<br><br> 我见过的最老的国槐在临朐、青州交界的天井关垭口,号称唐槐。我们2014年走曼萨古道的时候路过这里。<br> 天井关据说是齐长城上的一个关隘。一般所说的齐长城是齐国在春秋战国时期防御鲁国、楚国而修建的,按地理位置不应出现在这里。如果确有长城,我想应该是更早的西周时期齐国为防御莱国而建,毕竟齐国初期国力薄弱,曾被逼迁都薄姑(今博兴),后来两国以弥河为界,曾多次发生过争夺国土的战争。<br><br> 凄立在神庙院墙内的古槐乍一看还像棵树,近前看则惨不忍睹。从院外看到的枝叶大部分是另一棵树的,只有少部分属于古槐。它历经劫难,下部中间木质部分已经腐朽、火烧将尽,只剩外围薄薄一圈。又是时光这把刻刀,把这棵古槐刻成了三片,剩下的这三片大约是原树围五分之二的弧度。这薄薄的三片树干(实际只有两片承重)竟撑住了虽不茂密的树冠,可见它生命的坚韧。七年过去了,不知它还安在?<br> 许多山村里都有一棵甚至几棵老树,杨集庵的老槐树就坐落在村头。它不同于一般的“村树”,而是一棵前面说的那样的“路树”。它在村西南的垭口上,从青州的杨集上来,翻过垭口就是淄川地界。向右,可以去洞顶村、石沟村;向下,去柏树村、孙家村;向左,切过南大寨,右转下十八盘,出东岛坪就距峨庄不远了。<br> 我们当年的曼萨古道之行走的是向左的路。<br> 地处多条路口,户外出行到此总会留步。<br> 夏天,杨集庵扎营,树下留影。<br> 当年秋天走曼萨古道又在树下留影。<br> 第一张照片是2010年拍的。2017年去的时候,树下增加了一座水泥小庙。但是看得出枝叶已比不上以前繁茂。老干虬枝,像哨兵孤零零立在村头、路旁,状态极像旁边的只剩两三户人家的杨集庵村,一步步走向寞落。<br> 夕阳枯枝,一派暮色。<br> 另一类“路树”是五角枫。五角枫,淄川东山里人叫它为“翅翅(cheichei)树”,大概源于它的种子是对生的,像两个张开的小翅膀。在青州庙子北李村,顺红叶谷走到头,爬上垭口就有一棵。越过垭口有一条小路,两端连接着北李村和北峪村。走现在的公路,两村相距20公里,走这条小路大约只有6公里,切切实实是一条捷径。何况北峪村一侧的山谷里还有西坡、李家峪、冯家台子等好几个村庄,过去来往的人肯定不少。<br> 现在来往的人少了,树也不再旺盛。树干部分腐朽成一个大洞,远远望去好像是两棵树长在了一起。我称它为佛母树,愿它像五台山的佛母洞一样,人从洞中出来可获得重生,消除业障,福慧双增,也愿它能获重生,枝繁叶茂,永葆生机。<br> 从悬羊山沿山脊往东南与来自黄山大顶和米山的山脊的汇合处也有一棵五角枫。<br> 此处看似偏僻,其实不然。从黄山大顶过来,往右走去悬羊山,往左走去米山,是户外线路的一个交汇点,走到这里的人总会停留歇息。<br> 去米山方向 去往悬羊山<br> <p class="ql-block"> 最主要的是土泉村村民经常经过这里去狼石峪干农活。从东余粮过来大体南北走向的山脊一直是淄川、青州的界山,以西是淄川地界,以东是青州地界。在这里,山脊以东的狼石峪大片梯田和山树却是属于淄川土泉村的。即使没有户外人,干农活的土泉人也经常经过这里,往返都在这里歇息一下。看来路树是否生长旺盛跟人气有很大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见过的最茂盛的五角枫在淄川峨庄与沂源三岔交界的垭口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淄川经峨庄通往沂源三岔乡的淄中路经过这里。从北边上来,走现在的盘山公路虽长,从下雀峪村的成龙山庄步行走直至岭却很近。翻过五角枫所在的垭口往下走就是沂源三岔乡的平地村,这垭口是两区县的交通要地。对户外人来说,沿山脊往东经书房楼、吊吊孩、淹子岭到青崖顶(三县顶)可以俯瞰淄川、青州、临朐三地界;往西,经太平山到雁门寨、蟠龙山,这道山脊又是淄川、博山的界山,所以现在五角枫下立了一块石碑,上刻:一枫五邑。</p> 2010年我们分两次环峨庄穿越都是以五角枫为起点。<br> 5月1日走西线,它的枝条微微发绿。<br> 6月5日走东线,它就长成这么茂密的样子了。<br> 10月、12月又来了两次<br> 这棵五角枫可谓幸运,不像别的路树那样人气渐衰,枝叶凋零,现在反而人气大增。从它旁边经过的淄中路现在修得好多了,好玩的淄博人不仅仅满足于峨庄,时常驾车翻过垭口到云水谣、双石屋、凤凰山甚至临朐的嵩山水库去游玩。不但我们户外人,驾车旅游的人也经常在此停留。更加上附近杨家庄人的呵护,如今长得苍翠挺拔,绿伞如盖,枝繁叶茂,生机勃勃。<br> 国庆节期间又来此树下,见过去简陋的围堰已经重建,还加了护栏。旁边立了两通碑刻,一刻“一枫五邑”,一刻《峨庄五角枫志》:齐鲁分野,长水高天。横亘直至岭,五县之界山……<br><br> 过去的围堰<br> 现在的<br> <div> 那些山路垭口的老树坚守着脚下的土地,虽历经多劫,却顽强地挺立着苍老的身躯,吸吮着土地中的水和养分,努力延伸枝叶,接住天空中焦艳的阳光,为路人遮一份荫凉。它不仅记录了那时的人和人的行踪,还目睹了人世间的岁月沧桑,虽然默默无言,却能体验世间炎凉。路边还是那棵老树,更多改变的是路人,每次相逢似乎都能听到它的诉说,或欣慰,或悲凉,一副只能听之任之的心肠。<br><br> 我知道,人会消失,树会凋零,所有记忆终会归隐,我还是要为那些老树们祈祷:愿它老枝抽新芽,生命恒长久;倒下的已是永恒,愿站着的仍是风景;愿多年以后,还会有人记得那些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