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咸菜·菜兜 》 </p><p class="ql-block">1994年,我在一所乡镇中学读初中。</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的一日三餐是这样的:早饭:小米稠粥一块;午饭:馒头一个,熬菜一勺半;晚饭:馒头一个,小米稀饭两勺。 </p><p class="ql-block">我是住校生,每两周回家一次,因为离家有40多里,所以每逢礼拜,我就去离校15里外的姥姥家换洗衣服和“供给补充”。</p><p class="ql-block">“供给补充”主要是胡萝卜腌制的咸菜,因为学校的饭菜太单一,也寡淡无味,我需要大量的咸菜佐饭。</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来,我读初中的三年里,一定吃掉了姥姥几缸萝卜咸菜。</p><p class="ql-block"> 每到秋天,姥姥将大量的胡萝卜洗净,切除底部和结节,用盐和清水腌制在黑色的大缸里。</p><p class="ql-block">她没有秘方,腌制好的萝卜却个个通体鲜红,水嫩透亮,口感酸爽清脆,吃着很过瘾。</p><p class="ql-block">每次我要返校时,姥姥就将它们捞出几个,用磨快的菜刀切段、切片,再细细切成丝,浇上烧好的辣椒油,最后放一点生的葱花和米醋,以提色和防腐保鲜。</p><p class="ql-block">这活色生香的萝卜丝必须在第一时间装入洗干净的玻璃瓶中,才能保持上好的口感。</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为了我能带着足够的咸菜去学校,姥姥会把萝卜丝塞满玻璃瓶,用筷子按了又按,盐水一次次从瓶口溢出、倒掉,直到瓶子完全饱和,差点就要“撑破”,姥姥才会给它们拧上盖子,放入她为我缝制的菜兜里。</p><p class="ql-block"> 每次我去学校要带两三个玻璃瓶,这些瓶子是几个大号的罐头瓶,也是姥姥专门为我收集的,装瓶子的菜兜是姥姥用白色的编织袋为我缝制的。</p><p class="ql-block">菜兜上宽下窄,呈倒梯形,兜带长短适中,可以提,也可以挂在自行车车把上。</p><p class="ql-block">菜兜的尺寸也精心设计和测量过,兜底不到一尺,刚好放得下我的铝质饭盒,饭盒上并排可以放两到三个玻璃罐头瓶子。</p><p class="ql-block">这样的设计很合理,自行车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车把上悬挂的菜兜也不会晃动得厉害,最大程度地保护了玻璃瓶。</p><p class="ql-block">菜兜的材质是从编织袋上剪下来的,因为它易于清洗,菜汤洒在上面也无妨。</p><p class="ql-block"> 姥姥还会为我准备干粮,她把馒头切片后,在火盖上细细焙干,制成可以保存的馍片,方便我带到学校充饥。因为姥姥知道我在学校挑食,常常宁可饿着也要剩菜、剩饭。</p><p class="ql-block">到了冬天,我会把很多吃剩的小块馒头带回去,姥姥会捡没坏掉的挑出来,烤成馍丁……</p><p class="ql-block">她一生勤谨节俭,很少浪费,她不是我的老师,也没有教科书,却身体力行的教会我很多东西,这是我成年以后才领悟到的。</p><p class="ql-block"> 在姥姥陪伴我读初中的那些年里,她的身体还不算很坏,尽管她每天要服用十多颗去痛片,来抑制来自身体各关节带给她的疼痛。</p><p class="ql-block">我的姥姥是个精神矍铄、笑声爽朗、有些严厉的老人,说话带着诙谐,做事硬气,为人正派,眼睛闪着刚强的神采,这是姥姥在我心里最深刻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姥姥的身体迅速垮下去,她掉光了牙齿,脱落了舌苔,以至于尝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连吃一口苹果都要用小勺刮成果泥吞咽,还有她严重变形的脚骨也折磨着她,疼痛和行走困难使她不能穿一双完好的鞋子。</p><p class="ql-block">这些仅是其次,姥姥最严重的还是她多年的顽疾――偏头痛,每当发病时,姥姥会感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她必须马上放下手里的活计,躺一会儿才会好一些。</p><p class="ql-block">后来姥姥突发脑溢血悄然离世,与她的这个隐疾肯定分不开。</p><p class="ql-block"> 在我毕业工作的第二年,我风烛残年的姥姥在一天深夜突发疾病,走了,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给我的母亲――她最爱的女儿托了一个梦。</p><p class="ql-block"> 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姥姥已经化作一抔黄土,我没有去过她安息的地方,也没有在她的忌日里带去过一丝哀思,我只是在心底的某个小小角落里为她保存着一点记忆,那里有她的爱,有我的少年路,一点一滴,弥足珍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