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神圣的呼唤

白云飘飘

人，一生中最神圣的呼唤，莫过于那一声＂娘＂！

有的人，可以亲切地叫一辈子，那是多大的温暖、快乐与幸福啊！可有的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叫着叫着就会戛然而止，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叫过一声，那是最刻骨铭心的伤痛。

愿天下所有的人，都加倍地珍惜、珍重、珍藏着——那一声声最神圣的呼唤！

初冬，冷日，一場薄雪笼罩了冀南大平原，也洒在了一个农家小院。午后，简陋的土屋内，大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小生命的降临，不一会儿功夫，随着一声＂哇＂的啼哭，一个男婴诞生了，他是这个家庭人丁兴旺的希望所在，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娘躺在土炕上，面色苍白，满脸汗珠，疲惫且高兴地将儿子搂在怀里，亲吻着他的额头，任由他尽情地啼哭，第一次做母亲，她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自言自语道：儿子是在叫＂娘＂呀！是的，上帝创造了人类，人类寄托着生命，生命发出第一声啼哭，当然就是对母亲最神圣的呼唤。

按照当时农村的传统习惯，儿子生下后，娘用棉被把儿子包裹在怀中，饿了张嘴就吸吮着母亲的乳汁，困了就在娘轻轻晃动中，闭上眼睛美美睡一觉，儿子就是在母亲的生命搖篮中，慢慢成长。

快周岁的一天，娘盯着胖嘟嘟的儿子的脸说：儿子，叫娘，快叫娘！没料到儿子还真的叫出了第一声含糊不清地＂娘＂，这下娘可乐坏了，抱着孩子向全家人报喜：儿子会叫娘了！从此，她更像是上帝派来的一个美丽的守护神，把自己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她的儿子，以及她的全家。

儿子童年的时候，尽管家境比较贫穷，但是生活是幸福快乐的， 小时候的印象里，娘就是家，家就是娘。每次从外面玩耍回来，走进家门，张口就喊：

＂娘，我渴了＂。

娘一溜小跑，进了厨房，从缸里打了一瓢水，递到他面前。

＂娘，我饿了＂。

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从铁锅里拿出一个还热着的红薯，塞在他手中。

＂娘，我冷了＂。

娘立马从炕上找来一件衣服，给儿子披上，然后又抱起放在炕头，轻轻拍着他入睡了。

梦中他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呀！

可是并非人人如此呀！ 邻居家的玩伴欢欢就没有那么幸运，白天还乐乐呵呵的，半夜里母亲突患心脏病，没有来得及抢救就离开了，全家就像天塌似的，再也没有笑声，欢欢从此不欢了，整日以泪洗面。从那以后，无论在任何场合，当听到别的孩子喊＂娘＂时，欢欢都会自卑地低下头，并时不时滴下泪来。这个可怜的孩子从三岁开始，一辈子再也没有叫过一声＂娘＂，那是多大的痛苦啊？大平原上留传着一首儿歌：小白菜，心里黄，三岁二岁沒了娘……从欢欢的经历中，他深切的体会到了对于＂娘＂的呼唤，是多么的珍贵！

在儿子从小的记忆里，娘永远都是忙忙碌碌、不知疲倦的身影，白天她扛着锄耙，匆匆走向田间地头，晚上又汗流浃背地回来，顾不上喝一口水，又开始劈柴生火、淘米做饭，到了夜间，又坐在炕头缝补衣服。许多个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睡醒了一觉，看见娘还坐在炕边的煤油灯下，做着针线，他推了娘一下说：娘，睡吧，这么晚了。娘说：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好。这一会儿，就一直熬到了天亮，她是让全家人在大年初一的早上，都穿上崭新的衣服过新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儿子慢慢长大了，小学毕业后，考上了距家几里地的县城上中学，娘每天都要推着小推车接送他，一年四季，风雨无阻。那一年夏天，大雨连续下了两天两夜，他们的村庄被雨水包围了，娘用一根竹竿探路，把他送出村口，天黑的时候，放学回来，娘打着马灯为他照明，然后又接过他的书包，一步一步回到家。

儿子高中毕业，报名参军，去了祖国的北疆，站岗放哨，守卫边防。三年后，经组织批准，要回家探亲，收到儿子的来信后，全家都高兴极了！那天傍晚，当儿子穿着崭新的军装，来到日思夜想的家乡时，大老远就看见娘和亲友们在胡同口迎接，他亲亲地喊了一声：＂娘，我回来啦＂！那一瞬间，他百感交集，激动万分。之后的若干年间，不管工作有多忙，他总会抽出时间回到家乡，与亲人们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也为了那一声神圣的呼唤！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娘越来越老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后来又得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了。娘病重的日子里，儿子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身边，端水，喂饭，喝药，翻身，在她昏迷的时间里，他就趴在她的枕边，轻轻地呼唤着，可能是他离家时间太长，见面太少的原因吧，只有儿子呼唤时，娘每次都睁开眼睛，与之目光交流，有时还会露出一丝微笑。

从＂呱呱＂落地、第一声啼哭到现在，一个甲子的呼唤，叫了多少声娘啊，已经记不清了，积蓄在心中的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亲切、温暖、快乐和幸福啊！

没过多久，娘安静地走了，当那一双干枯的手，慢慢松开了的时候，儿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呼唤。60多年的亲情感受，突然消失了，留下的只能是思念，不尽的思念，永久的思念。

一年后儿子又一次回到家乡，走进熟悉而又陌生的老院子，但已没有了过去的感觉，他仍然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想喊一声＂娘＂，但是空荡荡的屋子告诉他，它的主人已远去，莺归燕去，春去秋来，时光不能倒流，只能变成对过往的美好回忆！

站在老屋面前，他又想起了娘在的点点滴滴，更加感觉到了母爱的伟大与温暖。

母爱就象一首田园诗，幽远纯净，和雅清淡；母爱就象一幅山水画，洗去铅华雕饰，留下清新自然；母爱就象一场春雨，润物无声，绵长悠远；母爱就象一首深情的歌，婉转悠扬，轻吟浅唱。

母爱是迷惘时苦口婆心的规劝；母爱是远行时一声殷切的叮咛；母爱是孤苦无助时慈祥的微笑。

母亲给他的爱，平凡、简单、温馨而永恒。

儿子来到村外的黄土地上，眺望辽阔壮美的华北大平原，蓝天白云，绿树成荫，鸟飞燕舞，风清气爽，白色的金银花，像天女散花一样，漫天遍野地飘落，弥漫着阵阵清香，娘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又融入这片美丽的风景之中，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他忽然开朗明白了：娘回归了黄土地，大平原就是亲爱的母亲，我永远爱着你！

（为一位已故母亲生日而作，图片选自网络）

2021年10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