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的美篇

岁月如歌

　　 摇曳的烛光

——知青岁月琐忆

人生的路很长，但紧要处往往只有几步。——题记

一九七七年，是我下乡插队的第十个年头。

前推十年，我们这群刚刚走出校门，稚气未脱的年仅十六、七岁的风华少年从市、县各所不同的学校汇聚到地处赣北山区的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始了悲壮的知青生涯。

十年坚守，历经磨砺，曾经的激越和豪情早已随着岁月的风霜而荡然无存，而在这十年里，大部分知青战友或招工招干，或参军入伍，或推荐上大学，或嫁人从夫而一个个先后离去。剩下的就是我们这群“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是彼时对我们这群出身地、富、反、坏、右家庭子女的一种不伦不类但很时髦的称谓）还在继续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偌大的知青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喧嚣和欢声笑语而变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回城无门，招工无望，冰冷的现实让我窒息，而此时我们知青同当地人的一次意外冲突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无限放大甚至上升到政治的高度，上纲上线，没完没了，更是让我跌到了人生的谷底。然身在异乡，孤独无助，又有谁帮助你？安抚你？

就在这最渴望得到人间温情的时侯，一双温柔的手伸向了我，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知青小战友——岚子；她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总是对我嘘寒问暖，关爱有加。这无疑像一股寒冬的暖流，让受尽白眼、饱经磨难的我倍感温暖。

岚子端庄秀美，气质优雅，为人率真热情，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顾盼有神。白里透红的脸上总是写满笑意。是大家公认的美女，也是我们知青心中的女神，她和我们虽同为知青，但比起我们这些老知青们可小多了，是两年前学校毕业后单独下到我们这里来的新知青。我们大家都知道，岚子有着优越的家庭环境和社会背景，其父是县直单位的中层领导，母亲是机关干部，在当时知青下乡一刀切的大环境下，她之所以单独下到我们大队，也是有关领导出面关照，指定到大队担任赤脚医生，大队老支书对她亦是关爱有加，没让她住到知青班和我们一起生活，而是吃住都在生活条件相对好些的大队部。彼时，我们都心知肚明，凭着其优越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她下放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招工返城那是迟早的事。

深秋的一天下午，岚子特意找到我，悄悄对我说大队领导和公社驻队干部晚上都要去公社开会，她一个人守着一个偌大的大队部有点怕，让我晚上过去陪陪她，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其用意不言而喻，她是看我近来心情郁闷、情绪低落，特意让我过去聊聊天，散散心，以排解心中的苦闷。面对她的这份美意，我爽快答应了，说实在的，两年来的相处，其实我早已对她暗生情愫，只是身处逆境且心有自知之明的我从不敢作半点非份之想。

大队部离知青班不远，那是一幢典型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砖木结构的大房子，四面墙，人字顶，中间一条走廊，一人多高的矮墙把里面分隔成八间房，岚子就住在最里面朝南的房间里。

是夜，我如约而至，相处两年多，一个人夜晚进入她的闺房，我这还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难免有些拘谨，看得出，岚子也在尽力掩饰自己的局促，也许是少女的娇羞，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我不由心里暗暗赞叹:今夜的她真的好美。

幽静的夜，空旷的屋，更兼那揺曳的烛光，为我们营造了极度轻松、舒适的聊天环境。

室外，万籁俱寂，室内，烛光揺曳，我们海阔天空，侃侃而谈，谈过去，说未来，既聊各种轶闻趣事，又说当地的风土人情，但似乎心有灵犀，就是不谈个人情感这个敏感话题，那一夜，我们真的很开心，全然不顾随着时间流淌，已是子夜时分。

不知不觉，第二支矿烛即将燃尽，而我们却心照不宣地眼看着最后残存的烛油泄出、流淌，而不去接燃放置一旁的备用矿烛而任其熄灭。

瞬间， 房间一片漆黑，朦胧的夜光透过窗帘似乎在窥视着我们……。良久，我们除了在黑暗中彼此倾情地注视着对方，谁都不说话， 室内出奇的静，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没有约定，只有默契，我们尽情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令人心跳的宁静……。

突然，“咣当”一声，外面传来大门开锁落杠的声音，老支书、大队主任、公社驻队干部的脚步声、说话声正由远而近。“糟了”，一心只顾着聊天，他们都散会回来了，我竟没有离去，关键是房间里黑灯瞎火，透过矮墙，走廊里自可一目了然，一对青春男女深夜门闭灯熄地独处一室，将何以自清？

涉世不深的岚子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惶恐地靠上来紧紧依偎着我。

“咣、咣”，正当我们忐忑不安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岚子，你睡了吗？”是老支书。他深夜敲门已是常态，岚子说过，他毎毎深夜归来，都要敲门问一下，这也许是慈父般的关怀，又抑或是在兑现在岚父面前说过的要保护好他女儿的承诺。此时的岚子显然乱了方寸，犹如惊恐万状的小鹿，突然抱住我，满是惶恐和期待的眼神分明是在问:“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而此时的我竟然也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 岚子医生，你在吗？”“啊、啊，我、我在呢，我、我睡了。”没容我们商量对策，随着老支书的第二声发问，情急中，岚子竟脱口而出。

“ 完了、完了，”我不由暗暗叫苦:房里还关着一个人，她竟说她已睡了，一会我将何以脱身？？

“啊，睡了就好，我以为又是谁喊你半夜出诊去了呢？”随着老支书的回话，听得出房门外老支书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怎么办？怎么办？”慌乱之余，我在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寻找脱困的良策，理智告诉我，逃避不是办法，必须面对现实，任何的不智行为都会铸成大错。眼下，唯一的办法是赶紧光明正大地离开，想到此，我轻移脚步，靠近房门……。

就 在我伸手触碰门闩的一刹那，岚子猛地从身后一把死死抱住我，颤声轻语:“你疯了，我都说过我已经睡了，你这个时侯出去，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们真的没有退路了。”“可是不走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轻声回道。“……还能怎么办？要么、要么你就住下来。”嗫嚅了半天，岚子的回答声若蚊吟。闻此，我的心一阵震颤，我理解岚子的苦衷，要不是情非得已，无路可退，岚子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要么，要么我陪你坐等天亮。”见我还在犹豫，岚子又补了一句。

不得不承认，在巨大的心理撞击下，我彷徨了，内心在剧烈挣扎着，但瞬间的犹豫之后，理智战胜了感性，想想十年来，曾经的两段恋情皆因自己家庭出身不好，上调无望而无疾而终，而如今，面对岚子这么善良而又优秀的纯情女孩，我有什么理由毁了她？终于，我义无反顾地作出了也许是这辈子最艰难也是最明智的决择:赶紧离开，绝不能害了岚子。

于是，我一个反身，拥住岚子，轻吻了她的额头，颤声说:“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能害了你，好在我们是清白的，今晚事是说不清楚了，但一切后果由我扛。”说完，决绝地推开她，拉开了房门。

“你是哪个？”黑暗中，走廊里一个黑影逼近我，厉声轻喝。“是我，是我们。”身后传来岚子清亮的回答声，真没想到，岚子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和我一起面对眼前无法逃避的窘境，“是你？”“你们这是……？”老支书一脸狐疑。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我分明看见他愤懑而又阴冷的眼神。

此时此刻，任何的说辞都是苍白而又多余的，我未作解释，拉开大门，仓惶离去。

原来，精明的老支书已从刚才与岚子的隔门对话中发现了端倪，于是才有了后面的设伏和喝问。

摸黑回到知青班自己的住房，书桌上小闹钟的时间正指向凌晨一点。

一夜无眠，我自知前途无望，心如死灰，已无恐惧可言，但我深深地为岚子担忧:一个清白的纯情少女在误解面前将何以自证清白？

次日，一天末得岚子音讯。

第三天，忧心如焚的我直闯大队部，炊事员罗老头告诉我，也不知有什么事，岚子昨天上午和老支书一起急匆匆进县城去了。去县城？我心知肚明，于是我又多了一层牵挂和担忧:面对谗言，治家甚严的岚父将会如何责罚自己的爱女？

一连数日，岚子还是音讯全无，这让我身心备受煎熬。

数日后，终于盼到岚子归来，她直接到知青班找到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原来第二天一上班，岚父就接到老支书电话，听到电话这端老支书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岚父顿感爱女出了什么状况，于是请老支书陪送岚子进城，当面一问究竟，回家后，通过倾心沟通，岚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女莫若父，通情达理的父亲没有相信老支书的臆断，而是选择相信爱女的坦诚，不过家风甚严的岚父严令女儿不得再和我来往，招工返城前不准谈恋爱。

听完岚子的叙说，我长舒了一口气，不为自己，只为岚子，同时也庆幸自己作出了人生的正确选择。

也许是投鼠忌器，事后老支书没有声张这事，也没有为难我，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春回大地，感谢党和政府的拨乱反正，让我有机会于次年和岚子一起随着知青返城的大潮同批招工回城。

再后来，我和岚子各自有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

岁月悠悠！往事如烟，四十多年过去，许多人生的小插曲已然淡忘，但那年、那夜、那寂静的小山村里那团揺曳的烛光虽然犹如一颗暗夜中的流星划空而过，却始终刻骨铭心，让我不曾忘怀。

仅以此文献给那段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