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还给他自己

微光

把孩子还给他自己

看见朋友圈里，友人在念叨高中开学的儿子，赶紧点赞、评论，沾沾喜兴。

忽然想起，自己也有一个离家在外的儿子，也是体贴娘心，也是阳光善良。算算去遥远的秦皇岛已是11天。只道那是个环境不错的好地方，竟然就放心得今天一整天没过问，也没大想起来。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忙可不能算不思念的借口。莫非我还真是个硬心肠的老妈？也或者是应了儿子临行前说过的玩笑话吧。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忙得抽不开身回家，我爸一定会受不了。老妈你就没问题，你有很多活儿，很多事儿，你受得住孤独……”那时，我是坐在电车后座上的，他骑着，我们回了趟村儿正往回折返。我赶忙打断他，甩出一连串小鞭炮急吼吼地辩驳:“不行不行，我也有问题，我怎么就没问题？我有能力享受孤独，就不能享受俺儿子了吗？我可先明说了，我也不行！”天擦黑，夜色正拢，我略略歪头也看不清儿子侧脸的表情，儿子也不再说话。此刻回味，那后半路静默，真是有一点无声胜有声的意思。

来吧，看看本老妈的孤独能力:桌上凌乱的书笔，刚倒满的热水，玻璃碗里几位鱼小客在石子间穿游，QQ音乐在忙了一天后古琴声悠扬慢起……想起儿子的预言，我暗暗笑了。这小子做事粗枝大叶，还未成体统，心竟是很细的。他看得懂我，偶尔能掺和欢闹，更多喜欢安静。他老妈不会因为别离掀起轩然大波。要说不挂念，是假。没想念到哭，也是真。

说归说，赶紧看看几分钟前的微信问候，儿子有没有回话。有了！语音里颇有些小欢快:“我刚吃过饭。学校生活very good！”

“确定要当班长了吗？”我试探。两天前的晚上，他跟我埋怨替老师干活儿的辛苦麻烦，说后悔在群里问老师问题，不然也不会一开学杂事都找他干。短短几天，已经开过几个会，又跑腿看着填信息表。我们聊个半个晚上，他才对当班长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依旧没有自荐的打算。“你可能不太在乎，可老妈为你高兴。觉得是老天为给咱家降福而先派来的磨炼哩。当不上，我也不丧气。你觉得平凡好，就先自在一段，我也常忙里偷闲写写字、跑跑步，挺充实。”我继续唠叨着，等他话音儿。

几分钟后，儿子回复:“下星期选。咱俩各自努力吧。”

我赶紧送上一个奥力给加油表情，从前他用过的。又创作一段激励语:“老妈深信你骨子里潜在的责任感和担当力。最可贵的，是你能不费劲做到为他人着想，心态平和，又不急功近利，这些足够你历练用了。”自己也知道，已是竭尽所能的赏识。又不忘补上一句“顶峰相见”才罢。

估计，这些爆满的正能量，给了孩子压力。我终于用满腔的期望之爱，吓跑了他。回望他多年的成长路，一直不温不火，自自在在，当班长算是突然跳出来的大老虎了。他毫无准备，也是意料之中。想让他抓住一个增长阅历的机会，释放潜能，说不准还能来个蜕变……这一串狂想，不过是一个母亲的美好愿望罢了。多年来，我不是常靠自己的愿望养活自己的快乐吗？私以为，儿子能说出“咱俩各自努力吧”，已经是受了我锲而不舍千方百计“沟通”的影响了。我视之为阶段性战果。

细想，当不当得成班长，重要，也没那么万分重要。我只想跟孩子保持沟得通的状态，就一些事聊聊彼此想法，顺带给他一点能量，一点振奋的精气神。这样若即若离的陪着，就很美好。从前他在身边，我已经急过了，急够了，并无效力。现在天涯遥遥，恐怕我也只能活好自己，跟他分享时光碎片，企望一朵老云推动一朵轻云了吧。

至于一颗灵魂何时唤醒另一颗灵魂，那更是缥缈了。真正唤醒灵魂的，从来不是一人一事，而是严肃活泼、变幻多姿的生活呀！

想到这里，我把儿子从心里捧出来，交还给生活，他自己的生活。

这一点距离，平复了我最后一丝焦灼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