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我们这一生

秋叶

缘分天定相遇是福 　　我们这一生，过得平淡，活得真实。一生中经历的坎坷与磨难也在一次次无奈与煎熬之中挺过来了，可个中的滋味，只有自己品味，冷暖自知。 　　记得小时候随母亲支援三线，我从武汉转来沙市上学，插班安排在便一小学四（一）班，是他所在的班级，他就成了我在这个城市初识的小学同学。有一次因为他的淘气，班主任老师将他推了一下，瘦小的他没站稳，一下子撞到了门把手上，嘴肿了。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怀着内疚的心，登门致歉，不知何故却带上了我。现在猜想，可能因为我听话，安静少语，陪伴在她身旁能给她忐忑的心带来一丝平静。抑或是冥冥之中的缘？那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到他家，第一次认识他慈眉善目的老母亲。 　　来沙仅一年多，我被湖北省话剧团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指引下成立的话剧学校招生录取，重回武汉。后来，剧校在当年“精简文艺机构”的方针指引下，被“乱砍滥伐”（注：这是当年的定义词）地撤销解散了，我又从武汉回沙上初中，又是插班生，进入市二中。学校将我安排在一位音乐老师代班的班级里，是二班，后来发现他也在这所学校，三班。是缘分吧，来来回回的，还是与他有着若有似无的交集。他依然淘气！记得一次考试，他早早交卷，因为他聪明。先出教室，一个人百无聊赖，他竟然提前敲响了大钟……下课了？——闯祸了！免不了的，他又得耷拉着脑袋挨批了。后来听他说，因为顽皮，班干部学习委员的头衔也被撸了！初中毕业后，他进入了我梦寐以求的三中学府上高中，我上了中专。文革初期，停课了。我在革司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时常有演出。他以要票为由通过同学联系上我，我和他才有了多年后极少机会的简短交谈。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同城邮寄来的，落款：小学同学，地址倒是写得清楚。他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什么，文字中却含糊其辞。有地址，那就是他了！那时候正是童稚褪去，情窦初开。他迈出了第一步，一颗爱的种子从此在我和他心里萌芽，开花，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娇小、素洁；清新、淡雅。那时候，我眼里的他是这样的：中等身材，眉目清秀，常常身着一套运动衫，一双大白鞋，一个篮球装在网兜搭在背上，远远看去，挺精神的，像个运动员，朝气蓬勃，活力满满。当初我对他的好感源于他本质的学生气——聪明睿智，阳光开朗，纯粹简单！ 　　文革末期，上纺织中专的我倒是顺理成章地分配到纺织系统的工厂，上三中高中毕业的优等生却一职难求，到处打零活做小工，打煤球搞得一脸黑，吃了不少苦。熬了两年，他也有了工作单位，恋爱四年后我和他成家了。孩子的诞生，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喜悦，真希望幸福感满满的三口之家成为永恒！生活的繁琐，微薄的收入，性格差异所产生的摩擦，还是会令人头疼。无奈，崩溃，上火，争吵不休！生活总是会有苦有乐的，工作之余，我们也会带着儿子一起逛逛街；在公园里拍个照，在家里拿着板砖式的收录机跟儿子一起唱唱歌，录音回放时，也关着家门相互吹捧，怎么开心怎么玩，自娱自乐，乐在其中。既培养孩子的兴趣，也算是自我心情的放松。 　　再后来，孩子大了，十七岁就远飞了，在北京上大学，在深圳谋工作，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我和他，又是面面相觑的两个人了，似乎回到了初始，可心中却多了一份牵挂。 　　再再后来，我病退在家。平日里都是他忙他的工作，我做我的家务，他主外，我主内。生活过得平平淡淡，简简单单。1977年恢复高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师范大学录取。毕业后，本应该分配到市中学，他却想方设法采取”曲线救国”的方式转到工厂，曾担任过生产和技术副厂长。跟随下海大潮，他也从工厂领导班子的纠结关系中抽身出来，下海经商了，还带着厂里部分员工。多年后，因诸多因素经营不善，负债累累，门市关闭了。他很焦灼，我很无奈。幸亏得儿子相助，为我们又开拓了新的生存空间。96年底，我们到昆明发行《股市动态》一书，才渐渐走出了阴霾。 ［昆明▷异乡之初至］ 　　股市有牛熊市之分，我们也就会有盈亏之别，好在还清了债！拼搏十年，最后终归是无法承受连续多年熊市造成的亏损，只得卖了在昆明的居所，回沙了。 ［昆明▷最后的流连］ 　　回沙后，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可他还是蛮不服老的，觉得自己还有能力派上用场。过了一段日子，他去乌鲁木齐给儿子帮了两年忙。回来后，我俩又一起到深圳去带了两年孙女，就这样一年一年的，也混到六十多岁了，离古稀之年已经不远了。 　　进入古稀的前后这几年，他和几位老哥们几乎每天都要聚在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后来干脆一起租了个屋子，取名《舒心斋》。这个名号与我还有点关系，他回家征求我的意见，“帮我们那个小屋取个名吧！”我说：“你们开心就好，那就叫舒心屋吧。”后来他告诉我，有水平的秦老师改了一个字，在墙壁上添了个字幅，不仅凸显了佛系人生观，且更具有文化韵味了。 　　老了，我依然习惯一个人呆在家里，养养花、码码字，听听音乐、看看电视，对学习新东西也还饶有兴致。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随心所欲的，享受着这份恬淡与清净。 　　一个人坐着发呆时就容易想起他来。真不明白月老的这根红线怎么就将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给生生拴在一起，成就了一段姻缘，还不紧不慢地过了一辈子！我是AB血型天秤座，属于双重性格的人。从小热爱文艺，能歌善舞。在宣传队主要负责节目编排与演出报幕，也算是宣传队里的骨干吧。可在舞台之外的地方，我比较安静，骨子里深藏着内敛，不爱张扬，喜欢独处。他呢，典型的B血型狮子座。豪爽大气，为人仗义，是个为了朋友不惜放弃自己利益的人。生性活跃的他，年轻时爱好体育运动，田径场上是一员猛将，乒乓球、篮球也都打得不错。没想到老了老了，却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爱听，也爱唱。喜欢追求完美的我常常打趣道：你唱得好不好听，这份享受只属于我，别在外面唱啦！我说完他总是哈哈大笑。其实他音准节奏都不错，但气息把握不好，加上顽固的乡音，好歌唱不出好韵味儿。每天晚上回家他都是挂着耳塞，跟着音乐哼哼唧唧就上楼来，我无需再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他回来了。真是天生的乐天派！真是一个心里不挂事，提得起放得下的人！他乐于助人，善良仁慈。我和他偶尔出行，他都会给陌生人让座，帮忙搬行李。在深圳，他痛风脚疼，在地铁，我给占了个座让他坐下，他却让给了别人，那时候都六十多岁了。心疼他，我无语！我们家楼上楼下的，哪怕是年轻人，有事他都愿意伸出援手搭一把，常常会忽略了自己已是一个需要得到别人帮助的老年人。长此以往，深得人心。“看到他恁每天都是乐呵呵的，一脸的笑。”——他走后邻居如是说，话语中带着无比惋惜之情。 ［儿子随拍］ 　　我俩作息时间不一致，我是夜猫子，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他是早睡早起的人，所以生活中我俩常常不能同步。回想起他临走前的那两年，他曾对我说：“我好羡慕别人家老两口一起去买菜去过早，可我们不行！这么多年了，你连大赛巷的早点都没吃过，以后这样吧，我早上帮你买回来，你当午饭吃，每天换个样。”……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了。那一阵子每天我起床，餐桌上就摆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装着美味可口的小吃，吃着，享受着，体会着这满满的爱意！有段时间，他早早起床，给我煨好了一锅藕汤才出去，回头我谢他，他说：“这有么事咧，太简单了，舒心斋煨藕汤都是我包了！” 一直以来，家里的生活所需物品基本上都是他买回来，久而久之，我也成了习惯。尤其是进入晚年的这些年，我更不想出去了，生活中的买买买便更是依赖他，而他呢，也乐于一个超市接一个超市的奔波，比对价格，优惠采买。直到他走了，我的靠山倒了，我才开始网购，……以后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了！ 　　年老了，他的心似乎越来越细，越来越柔软了。这两年，我的生日或特殊节日，他都要给我送点礼物。我七十岁生日，他送我一部手机。那时候vivox20刚上市，挺贵的，我和他一起去买的。当时他钱不够，又想买好的，于是他笑嘻嘻地跟我说：“我准备得不够，你先帮我垫付一千，我有了再还你。”“打肿脸充胖子呢，心领了！”他的这番心意让我好满足！2018年8月份，我使用了十年之久的笔记本电脑不行了，原打算捡孩子的旧，未果。他看我不悦，就暗自到电脑城，看上了联想，回来告诉我得四千多。我否了！他说还看中一台55吋电视机，做活动很便宜。我觉得这倒是可以考虑，因为他视力不好，看电视都是将小椅子拖到电视机跟前才看得清楚。为了他，我同意换了电视机。他回家早的话，我就让他先看他喜欢的节目，他去睡了我才回看我喜欢的内容。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他就走了！每每想到这儿，我就泪盈眼眶。他走的前些日子，七夕节。他给我买了巧克力和面膜。买面膜，也是破天荒了，我蛮好奇的。以前我从不买面膜，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买这个，后来想想，可能是我在他面前说过一嘴我朋友用面膜。一句不经意的流露，他暗暗记在心里了。十片装的面膜，三年来我只用了三片，剩余的一直留到现在，过期了，我也不舍得扔。一生一世一物，几分爱怜，几多感动……留个念相吧！ 　　生活中还是需要一点仪式感的。我觉得，每一份真情的表达一定会令彼此感动，每一份好心情也都是会相互感染的。偶尔，他也会买点鲜花，以这种浪漫的形式迎合我的小资情调讨我欢心。或许是因为长期以来，他几乎每天早出晚归自顾自地玩乐而忽略对我的陪伴，内心多少有点愧疚吧，这样表现一下，会化解我心中长久沉积而未发泄的怨气，以鲜花为传媒，传递一份歉意，换来一份和睦相处的好心情。早年间，喜欢玩浪漫的我在一个特定的时刻送他一块表，虽然一般，却寓意非凡。也就是在他事业遭挫的时候，这件礼物的心语是：珍惜眼前的分分秒秒，从头再来！多年来，我也常常在他生日之际的清晨送给他美好祝福——一首歌，一幅画，一段心语。晚餐时，我会为他准备几碟心仪的小菜，一杯醇香的老酒……简单，却心意满怀，小小的幸福感让他很开心，很满足。 这是他68岁生日，当天他又在朋友处。我便采用他朋友前些天给拍的照片（他朋友维修部大门外，也是舒心斋之前的老友聚集地）给做了个应景的图片，以虚拟的生日蛋糕表达了心意。发给他，他很开心！ 《听我对你说》——致先生七十大寿 寿星佬，今天是你的生日。古人言：“人活七十古来稀”。今天，你已进入古稀之年的队伍，也成为我的稀客了。祝福你，能幸福地存在于我的生命之中！的确，你是幸福的。在我面前，你桀骜不驯的天性让你无拘无束，天不管地不收；真诚善良的本性也吸引了不少朋友。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烟不离手，酒不离口，不缺玩伴，更不缺自由。（此处省略700字）当前，对于你这个心理年龄尚待提升的古稀之人，我要提醒你：健康，乃余生第一大财富，理应成为你理性的最后追求！我和你，一辈子，一生情。话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我却不敢将有你的陪伴作为我的奢求。因为，你生命定义里至高无上的，是朋友不离左右。而我，早已习惯了孤独的守候！你开心，也便是我无奈的享受！今天，在你七十大寿之际，我还是要一如既往衷心地祝福你——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这是夫君走之前最后的一个生日，享年七十一岁。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给他送生日祝福了…… 他走的前两天，给我买了一堆小食品，面包、蛋糕，有良品铺子小包装鱼柳，还有苹果。“一下子买这么多，我哪里吃得了这些噢！”“留着慢慢吃！”——他笑着回我。……没两天，他竟匆忙地走了，留下了一堆食品，却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我每每想到这最后时刻温暖且又悲戚的情景，就会止不住地泪如泉涌，百感交集……想他，想他，真的好想他！ 【睹物思亲亲不在君可知我相思苦】苹果尚在，人却没了。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以此照片留作余生之念 他随手写，我随意拍。没想到竟留下了他最后的手写笔迹。 2017年除夕我俩最后的年夜饭除夕，他也来了点儿小浪漫，悄不声地买了一张歌碟，没跟我说。我在厨房忙活着，他播放歌曲《妻子你辛苦了》，咋一听，真还有些感动。我在音乐声中愉悦地忙碌着，他乐乐呵呵主动承担了试吃和端菜上桌的任务。我还在厨房炒青菜呢，他迫不及待的自己倒上一杯酒，喜滋滋的拍下了这张照片。⤵️ 孩子不在家，我们就把茶几当餐桌，沙发前就餐便于看春晚。可乐鸡翅最后他帮忙收汁，这道菜也算是他做的了，颜色稍微过了点，也得到了我“还不错”的肯定，他很开心。两个人的年三十，简单，却也温暖。 春节孩子不回来，我俩就过得很简单。传统节日，再简单，也得忙活。几天前开始，他买得忙，我做得累，也是乐在其中。每年都得给孩子们灌点香肠，炸点肉丸、鱼块，再买点鱼糕鱼丸扣肉八宝饭什么的给寄过去。毕竟，这口吃的是家乡的味道，还有妈妈的味道！开炸锅，我喜欢有他陪着，心里踏实。每次都是我一边做，他一边尝，都能尝个半饱，根本停不下来。如今，那种简单的快乐时光……再也找不回来了！ 食物是善良的，不会拒绝任何人，我们的一切情绪，都可以在食物里被安抚。 小年第二天天空晴朗风平浪静我手捧菊花伫立船舷一边将花瓣撒入江面一边跟你说着心里话我的心语你听见了吗 2020年小年日，想去看他，未果。第二天，天气出奇的好，总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今年清明节，无风无雨。看他，必然成行。想必是……他也想我了！感恩上天，感恩夫君。 一个家庭，夫妻二人。日常生活中都免不了争争吵吵，磕磕绊绊。往往因一点小事，也会吵得脸红脖子粗，当谁也不服谁，一个愤然破门而出，另一个……独自默默收拾残局！——我们以前就如此。老了，随着日月沉淀，心的容量也变大了。办事或相处，不再要求对方能和我想的一样，遇事各自往里收一收，不争不吵，忍一忍就过去了。心态平和了，心情也就好了。——我们后来会这样。每个人，各有自己的性格与爱好，试图改变对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只有改变自己。多想想对方对我的好，就会满足。多一些宽容，反而会得到爱的回馈和意想不到的惊喜。遗憾的是，我们醒悟得晚了，牺牲了大把的和美时光！一双人，一辈子，酸甜苦辣，回味无穷。最令人回味的，是晚年彼此间的这份理解，这份懂得；这份疼惜，这份宽容。漫漫人生，往事历历，一一排列节选。我要将一生中所有的不如意都装进失忆的文件夹，抛入远方的大海；将所有的美好瞬间复制，粘贴于自己的脑海之中，锁在心里，永不忘怀。让这份温馨永存，温暖常在！ 辞世前两年之一二 2016年春节前夕，儿子回沙。带着我和他老爸去万达广场吃韩国烤肉。 2017年年底，我们去深圳作老龄身份认证。其间，儿子带我和他爸外出散心，他俩轻松地聊着，我立马抓拍，定格了这个温馨瞬间。 其间，去了一趟香港。他不喜欢出游，是在我和儿子再三的劝说下才成行的。 说好的，2018年11月份，我们依旧一起去深圳，办理完该办的事情后，在深圳周边转转。然后陪我一起去厦门游玩。他是一个极不喜欢旅游的人，可他对我说：如果你愿意，厦门游玩后我再陪你去周庄或者同里看看，领略一下你心仪已久的江南水乡风情。……谁曾想，距我们相约的时间只差一个月，他就匆忙地离开我了……真是天公不测，世事难料！如今，天人相隔，天各一方，一生一世一辈子，就这样和他画上了永久的句号。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泣别了……我的爱，我的夫君！ 秋叶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