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美的故事》第一章冬至的饺子

青禾嬢嬢

我们都是幸运的有缘人，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加措活佛 （1）农历腊月的皋城，按往年惯例，已经是下过一两场或大或小的雪了，这里是位于江淮之间的皖西，地处大别山，平原少，在湿润的季风气候影响下，美丽的皋城山清水秀，四季分明。可是今年却遇到了罕见的暖冬天气，已经持续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下雪了。 低气压带来的不仅是令人呼吸不畅，身体上的极度不适，还有那些充斥在整个皋城上空，挥之不去的雾霾，那些空气里阳光下，折射在光影里像幽灵一样漂浮着的灰尘，无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家里的茶几、地板两天不打扫就可以在上面写字画画，到处都是灰扑扑雾蒙蒙的。总以为第二天就会下雪或是下雨，毕竟天气预报已经报了好几次有雨雪天气，可是老天爷好像就是在逗你玩，愣是不下。这种天气下，医院的各个科室，特别是心血管科神经内科已经是人满为患，一床难求。 周一，6点30分，手机闹铃准时响起。小美困难的睁开双眼，掀开窗帘的一角看去，又是一个阴天，她暗自咒骂了一句，重新躺了回去。睡回笼觉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但是睁眼即起也是做不到的，总要在闹铃响起最少十几二十分钟，大脑才能彻底清醒，才能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央视那个著名的段子手不是说了吗，床以外的地方都是远方，手够不到的地方都是他乡，去趟厕所都是发配到了遥远的边疆。 经过周六和周日的两天休息（劳动），年关临近就是各种洗洗洗，拆洗窗帘，换洗床单被褥，清理满是油腻的厨房，打扫房间的边边角角。儿子说放假回来的票已经买过了，下周三到家，人还没回来，衣服倒是已经提前寄回来了，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儿子杨阳还算是一个爱干净的小孩，寄回来的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还有一个暖心小贴士，说都是洗过的干净的。但是小美拿起衣服闻了闻，一股集体宿舍的味道扑面而来，索性统统丢进洗衣机重新洗一遍，直到把阳台的晾衣架晾的满满当当，七八件棉服大衣厚外套牛仔裤颤巍巍的挤在一处，感觉下一秒就要把衣架给撑掉下来。 想着儿子说想吃老妈包的饺子了，小美忍着酸痛的腰，买肉剁馅儿擀面皮，有洋葱牛肉馅儿的，猪肉芹菜馅儿的，猪肉大白菜的，还包了三鲜馅儿的馄饨。将冰箱塞得满满的。忙完这一切的小美，腰也彻底直不起来了。 6：50，晨光透过窗帘，光线微微发出红光，小美心里生出一丝期盼，期望这是一个大晴天，这样挂满了一整个阳台的衣服可以早一点晒干，否则阴干的衣服就算是干了，没有吸收太阳紫外线的照射，拿在手里还是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攥出水的错觉。 小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数着123，翻身起床。 自从孩子上大学，小美夫妇就提前过上了空巢老人的生活。简单，有规律。 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用小奶锅煮鸡蛋是表嫂教的方法，水刚刚没过鸡蛋就好，燃气开最小的火，在等待水开的时候，刷牙洗脸，5分钟后水开关火，利用余温将鸡蛋焖熟。这个时间梳头换衣整理自己。时间卡的刚刚好，一分钟都不会浪费。 7：10分，小美已经完全整理好了自己走出了家门。 (2) 周一一直都是令人神经紧绷的一天，连续两天的放松足够让人产生对未来的抗拒，有个词叫黑色星期一，一想到周一，就意味着积攒了两天的工作在等你，意味着可能的未知的麻烦在等待。 麻烦？是的，麻烦！ 麻烦来的这么早吗？小美有点沮丧的想着。 楼梯口那辆红色的老掉牙的公主自行车，是的，公主自行车，已经是太老了的公主，就是90时代最时髦的那种弯大梁的自行车，车把也是做成弯弯的弧型，大多数的女生都有过同款。就是这么一个老掉牙的公主车，后胎肉眼可见的瘪了，可怜巴巴的靠在墙上。让人想起掉光了牙的老太太那瘪掉的嘴。 这已经是月内的第几次了？小美有点记不清了，刚换的内胎和外胎，总不会还是胎的问题吧，走近一看，气门芯不知被哪个缺德的给拔了。 小美看了一眼手表，来不及了。何况这个点，菜市场那个修自行车的大爷估计还没有出摊。只有坐公交车了。 小美工作的地方离家倒是不太远，自行车也就30分钟的样子，可是坐公交的话，从家走到公交站台就要十分钟，再从公交站下车步行到单位又要7、8分钟，再加上等公交的时间，路上红绿灯的时间，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和骑车也不差多少。何况在寒风中等车的感受并不好受。 等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慢吞吞的19路车才远远地开过来，站台上已经站满了等车的人，有和小美一样的上班族，有背着厚重书包的学生党，更多的是回乡过年的民工。这是一路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始发站在经济开发区，那里是各种工厂云集的地方，年关到了，很多的工厂已经开始陆续放假了，工人们大包小包的扛着行李涌向站台，小美自小就有密集恐惧症，害怕人多的地方，不自觉的就会心慌气短，小美被挤在人群里，后面的乘客使劲的推着小美往车厢里走，司机在大声的吼着：满了满了，别上了别上了！下一班就来了，下一班就要来了！ 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听的，好容易等来一辆车谁知道下一班要多久才到？车门在司机的骂骂咧咧中艰难的关上，总算是挤上来了，没有挤上车的乘客只好在寒风中继续苦苦的等下一班车。 刚上车就听到手机的信息声，小美一手提着饭盒还拿着包，一手扶着吊环，虽然车厢里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几乎不需要扶着吊环也可以做到屹立不倒，听着手机响了小美想了下还是决定不看，随它去吧，反正这个时候的短信不外乎就是各种广告推销。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虽然这几年出于环境保护的缘故，各地纷纷出台了全年禁放烟花的政策，年味儿大不如前，但是传统的中国人对春节的重视还是刻在骨子里的。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也越来越浓，各大商场超市早早开始了各种促销活动，手机里面每天都会收到各种打着领红包满减的幌子行促销的短信。 小美身后的一个乘客带着一大包行李，身后背着一个包，胸前挂着一个包，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随着汽车的晃悠就会戳向小美的背，撞的人疼的厉害。转身怒目而视，男人一脸老实巴交，每碰一次就会红着脸道歉。车上的空间随着学生和上班族的下车渐渐开阔起来，小美瞅准一个空座赶忙坐上去，终于逃离了被打的局面。 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抓紧时间修好自行车，再也不坐公交了，特别是春运期间的公交车，人满为患的犹如挤满沙丁鱼的罐头。 小美疲惫的将头靠在窗上，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那种心慌心烦意乱的感觉再次涌来，她拉了拉领口，将围巾取下来塞进包里，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车会坏了呢？明明一直以来它都是好好的。 （3） 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小美更愿意称呼它为公主车，还是在小美20岁那年买的，迄今有快30年了，也的确是老了。 这么些年，修修补补的，换了无数次的车闸线，内外胎，就连两个脚蹬子都重新换过，也不是没有想过再买一辆新的，或是买一辆电动自行车，回回修补以后觉得骑着还行，也就罢了买新车的念头。 19岁那年夏天，高考失利，小美估摸着父母不会给自己复读的机会，所以压根就没有和父母提出要复读的想法，虽然这个念头在曾经的一瞬间那么强烈的闪过，可也仅仅是一闪而过。因为同年出生的大弟弟是个不用功就学得很好的天才，两人同年上小学，可是成功2年级开学就跳级到4年级去了，高二又提前一年参加高考被录取，所以小美高三毕业，成功已经大三被学校保研了。 当父母得知成功还要继续念书，而且这个书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小美高考失利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了，至少家里不用出两个大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小美一直是听话的，懂事的，看到家里的困难，也知道以父母的能力供养两个大学生实在吃力，更别提下面还有即将升高一的二弟建业和开学初三的妹妹丽丽了。 毕业了，也不能就在家呆着，小美的一个远房表叔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小美爹老马带了两瓶酒去寒暄半日，小美就开始了第一份工作，在厂里做质检员。 那个小小的服装加工厂藏在一所中学的后门里面，前身是这所中学的校办工厂，后来经营不善转包给小美的表叔。表叔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第一年就盈利了，校方和表叔都笑眯眯的过了一个肥年。 中学不远处是这个城市唯一的一所最高学府，那个时候还只是师范专科，主要是为皖西及周边地区培养和输送初中高中等各科教师为目的。到了90年代，为了满足社会需要，师专开设了几个面向社会的委培自费的专业，再以后各大高校纷纷开始扩招，不停的扩大规模升级为综合大学，师专也顺应时代潮流改为皖西学院。当年还叫师专的皖西学院，坐落在美丽的桃花岛上，每到春天，桃花盛开，岛上随处可见灿若云霞的桃花和慕名赏花的游客。 小美也是穿梭在人群中的其中一员，背着书包的小美还是那个稚嫩的学生模样，每个周末小美都会去师专图书馆看书借书还书，小美高中时最要好的一个同学栀子高考和小美分数差不多，本来打算复读的，后来家里找了委培的门路，就读于中文系下面新开设的文秘班。小美托她办了一张图书馆的借书卡，每个周末都会到学校去借书。 从家到学校步行要一个半钟头，小美骑着一张破旧的自行车，那还是成功在家上学时天天骑的，成功人高马大的，就算这车是他初中才买的，对小美来说，驾驭起来也是比较吃力，哪怕车子的坐垫已经放下最低了，两个脚搭子还得颠着脚使劲儿的够着才能骑。第一次骑它，可把二弟建业乐坏了，对着哥哥说，哥，你看小美骑车像不像喝醉酒的酒疯子？脚都够不着轮子了，哈哈哈，哎呦，哥，你打我干啥？ 成功一直秉承的宗旨是，家里他是老大，弟弟妹妹都只能是被他欺负，别人谁欺负都不行，更何况他这个老大还是生生从小美那里抢来的。 “那是你姐！小美是你能喊的？”成功斜着眼看着猴头猴脑的建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车我就算是不骑了，你也别想骑，我已经答应给小美了” 对大弟成功的好意，小美接受的很是勉强，因为这车骑的的确是很不舒服，对小美而言，它太大了！ 第一次骑了去师专，路上就摔了一跤，自行车的链条被地上的碎石子嵌住了无法动弹。 小美瘸着扭伤的脚，推着自行车，终于在快到师专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修车摊位。 摊主正在给一辆车打气，背影看着很年轻，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工装，袖子高高的卷起，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师傅，麻烦你帮忙看一下，我这车不知这么链条不动了?” 摊主闻言转身，小美一眼看去，真是惊艳。看背影还只是年轻的有活力的人，正面看去真是叫人怦然心动。摊主大约20出头年纪，也不是那种浓眉大眼的帅，就是抬眼的瞬间，就有一种直指人心的魅力。 “你这个链条坏了，要换个小零件，急着用吗？不急的话过一会再来可以吗？我这边还有几个客户先来的在等着呢”摊主看向小美。 “不急，你急。我中午再来取好了” 结果中午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栀子非要她陪着去见一个男同学，那个男生的苦追栀子，从教室都宿舍，从图书馆到食堂，栀子给他烦不胜烦，这天死活非要拉着小美一起去见那人。 “他追你，你不同意拒绝就好了啊，干嘛非要我去啊？”小美扒着阶梯教室的门框不撒手。 “你不懂！那个人没见过世面的，以为一枝花就是一枝花，等他见多了花，乱花渐入迷人眼，就会放弃的。放心，他是绝对不会骚扰你的，何况他又不知道你不是咱们学校的，就算想骚扰你也找不到你的” “那也不行，我不去，我害怕，我不去啊” “求你啦，小美最好啦，走啦走啦” 事实上，苦追栀子的男生，并没有栀子形容的那么不堪，五官还算端正，小美想栀子之所以看不上他，估计是对他那发育明显细弱的身体不满意，高中时栀子就特别喜欢看美国大片，什么阿诺施瓦辛格之流，对肌肉男心动不已，那时候栀子喜欢学校篮球队的一个男生，高大威猛，一身阳刚之气，笑起来有两个很可爱的酒窝，有一种强烈的反差萌。所以，当小美一看到那个男生就知道，没戏了。这压根就不是栀子的菜。 （4） 等小美抱着一摞从图书馆新借的书赶到车摊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小美焦急万分，一方面担心摊主收摊自己的车无处寻觅，一方面又暗自懊恼自己抵抗不住栀子的软磨硬缠，耽搁了一下午时间。说好的中午取车一直耽搁到现在，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等小美看到夕阳下，那个小小的自行车摊还在，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帅的低调奢华的摊主。 正在小美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骑走自己的车时，远远地走来一人，仿佛从夕阳的画里面里走出来似的，欣长而挺拔的身影沐浴在霞光里，神色未名，手里提着一只工具包，那仿佛不是工具包到像是公文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社会精英的感觉，明明不过是一个普通至极的自行车维修工，却愣是走出了一种刚从重要的会场才回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