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魏黎写武空文工团人物之四]</p><p class="ql-block">《 舞美班二三事 》</p><p class="ql-block"> 我们舞美班在文工团排名最末,与团里那些光鲜亮丽的演员和演奏员们相比,属于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可论起资历来,舞美班排得上老师级别的就有两人:黄金华和彭祖华。</p><p class="ql-block"> 黄金华是哪年生人,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十七岁那年到团里来考试(特招入伍前应试美术专业)的时候,他是主考人之一,外表看上去三十多岁,有点中年发福,戴着一付深度近视的眼镜,一付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头次见他,我还真纠结了半天,不知是该叫他叔叔呢还是称他为老师(他当时称我父亲“魏老师”)。后来他成了我的前辈和直接领导(舞美班班长),在业务上给过我很多指导和帮助,对我也非常关照,我一直都很尊重他,不过,对他,我也有那么一点点“敬畏”。</p><p class="ql-block"> 可黄金华在文工团其他人的眼中,算得上是一个脾气性格很随和的老大哥了。还记得一件超搞笑的事:有一次,孙延平(人称孙邪门,资深提琴手,兼任作曲和指挥)不知为了什么事与黄金华“过不去”,他半夜趁黄金华熟睡之时,悄悄用沾了墨汁的毛笔一点点将黄金华架在脸上的那对接近五毫米厚的眼镜片给涂黑了——随后又将黄金华画画用的黑色锡管颜料像吸牙膏一样吸了长长一条在老黄的牙刷上——干完这些坏事,孙邪门呼三喝五地招呼一帮乐队的兄弟等着一起看老黄的笑话。</p><p class="ql-block"> 果真,第二天一早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团里的人全都按时按点起床洗漱和早餐,唯有我们这位黄老前辈仍在呼呼大睡——原来,当老黄如往常的钟点醒来之时,一睁眼发现四周仍黑呼呼一片(都是眼镜片上的墨汁惹的祸!),还以为天没亮呢,于是他嘟嚷一声翻了个身接着继续蒙头大睡……这一幕,让窗外等着看笑话的一群人(以孙延平为首)逮了个正着!待黄金华终于从昏睡中彻底醒来,哪想到还有好运等着他呢,他在刷牙时因老眼昏花,竟然黑白不分,给自己好生生的一口白牙抹了一层黑呼呼的彩墨,怎么用水潄洗都清洗不净……哈哈,如果你当时在场亲眼所见,一定会笑得肚子抽筋的!</p><p class="ql-block"> 舞美班第二位老同志是彭祖华(所谓老,当年也就比我大一轮多吧),他一直自称自己是齐白石大师的开门弟子,其实,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个所谓的开门弟子有“掺水”的成份,他也就是曾经跟齐白石的儿子同过窗罢了。据老彭亲口对我们说,白石大师的儿子当年曾把父亲大人丢弃的草图从纸篓里捡拾起来送给过老彭几幅,可惜在“文革”期间,老彭胆小,怕红卫兵抄家惹祸上身,竟然把白石大师的这几张真迹偷偷背着人给撕了!后来,每当老彭提起这件让他懊悔了半辈子的往事,脸上虽说挂着笑,眼圈却是红的。一点不夸张,想想,如果那几张齐白石的真迹(哪怕是丢弃的草图)能够保留到现在,得值多少银子啊?</p><p class="ql-block"> 彭祖华一生最骄傲的事莫过于亲眼见过白石老人了,可他和白石老人到底是如何见面的?有过多少交往?他是否真正得到过白石老人的言传身教?具体细节老彭从来避口不提,永远是个谜。</p><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老彭的趣事还有不少,这里略记两件:</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像老彭这样有资历的老同志是不必每天来团里坐班的(他住在汉口,隔着长江呢),一般只在团里有政治活动或政治学习日时,我们才得以见到他老人家的踪影,而几乎每次开会他都迟到,有时他刚到场,我们的会就结束了,于是他就会与我们扯扯闲话,然后直接掉头回家。有趣的是,每当老彭参加我们舞美班的班会时,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将闲聊的话题集中在他身上找乐,他呢,也总是笑咪咪地乐在其中。记得有一天,我们班每人一个小板凳围坐在文工团院子树下开班会,内容是斗私批修,班长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轮着发言做批评和自我批评。这时只见我们的老彭同志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从文工团南头的小道急驶而来,进了院子扔下车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直喘粗气,连连说:“不好意思,我又迟到了!是不是该轮到我做自我批评了?”紧接着,他根本不沾班会主题的边,倒是津津有味地说起他这一路骑车过长江大桥的趣事来(摘录):“……你们猜怎么着?当我的车骑到大桥中段,突然从正东方向刮起一阵大风‘呼’地一下把我的帽子给吹走了,我赶紧下车追我的帽子,可我哪里追得上风啊,我眼巴巴看着我的帽子被江水转走了……唉,帽子丢了就丢了吧,为了赶时间回团里来开会,我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地骑车继续赶路。哪想到,这时从正南方又刮来一阵大风‘呼’地一下把我左手腕表上的秒针给刮掉了!我想这下糟了,手表上缺了秒针怎么看钟点呀?于是我将自行车掉转头沿路寻了回去。嘿,算我运气好,找了不到半小时我就在一个窄小的地缝缝里找到了我的那根不安分的秒针……嗳嗳,你们别不信啊,这事可是真的,要不是秒针丢了,我今天能迟到吗?”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给大家看他手腕上的那块早已没了表蒙子的老式手表,嘴里还嘀咕着:“都是这大风刮的……”</p><p class="ql-block"> 大家想想,大风有可能吹走一顶帽子,没可能刮走一根细细的秒针吧?即使秒针被风刮走了,在宽大的桥面上能寻回来的机率又有多少呢?哈哈,别辩真假了,任由着老彭可劲吹吧!</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老彭给我们讲他家发生的另一趣事,他说:“……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做梦的吧,突然听见天花板上有老鼠吱吱呀呀串来串去的声音,于是我猛地一下拉开床头的灯绳——这时我看见一只大老鼠正以飞快的速度顺着墙沿缝从天花板上跌落下来,你们说巧不巧,它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了一根杆秤上,那根挂在墙角的秤哪经得起这般突然袭击呀,就见那秤盘和秤砣哗啦一下子撑开了……”他紧接着来了一个大喘气,慢吞吞用他那带南方口音的蹩脚普通话说:“你们猜猜那只老鼠的重量,有多少?三两?五两?不对!也就跟一只秃了毛的鸡差不多重吧,不当不正,两斤半!”</p><p class="ql-block"> 哈哈,一只老鼠戏剧般地落在了砰上,又戏剧般地自个儿称重量,而且还“正好两斤半?”天下竟有这等子奇事,可能吗?大家明明知道老彭又在掰呼了,仍然围着他笑成一团。</p><p class="ql-block"> 在北京这个微凉的秋日,我在电脑里一张张翻看武空文工团的老照片,想起了舞美班这两位老同志的趣事,于是匆匆把它记叙了下来。人们都说,人老了就喜欢怀旧。也许是的,等我们更老一些的时候,步履蹒跚,那时最渴盼的或许就是跟老朋友、老战友们聚在一起,永不厌倦的倾听每个人讲一辈子也讲不完的那些有趣的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