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

胡云学

胡云学 秋天，人们总是以丰收来概括它，称赞它的壮美，感谢它的赐予，歌颂它的伟大。 诗人笔下“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新秋绿芋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些是秋收盛景的真实写照。这里既有三分天注定的大自然恩惠，又有七分靠打拼的辛勤劳作，换来秋天的穰穰满家、盈车嘉穗。 　　周末闲暇之际，在老家居住的三弟打来电话，说是让我们回家帮忙搭谷子，过丰收节。在老家，延续着一种风俗：每年到了稻谷成熟的季节，搭谷子的第一天，每家都要准备丰盛的大餐庆祝丰收，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拿出来，把土坛老酒端出来，人们既享受农家美味，又享受丰收喜悦。 过去回趟老家，要从镇上步行四五个小时的泥泞山路，如今宽敞的通村柏油路修到家门口，只需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回家那天，由于去得有些晚，到老家时已是中午时分。站在村口，放眼望去，老屋对面一块块稻田里的稻谷，在阳光照射下，越发光耀夺目，像是满地铺了黄金似的。公路坎下的稻田里，稻秆被饱满的稻穗压得直不起腰，仿佛害羞的少女羞答答地低着头。微风吹过金黄色的稻子，稻浪发出阵阵沙沙声，不时飘来阵阵清淡的稻香，令人陶醉，沁人心脾。这就是久违的稻香味。 　　在我记忆中，每一年的秋天，我们在老屋的对面山顶上放牛时俯瞰，对门成片的金黄色的稻田被田埂隔开，弯弯曲曲，犹如千百条长龙聚会，蜿蜒盘旋在金色的地毯上，一幅田园风光美景煞是好看。稻田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沟，水很浅，最深河塘可以漫过大人肩膀，这条小河浇灌着两岸的良田，一年四季从未枯断水流。这条河也是孩提时代的乐园，我们时常三五成群地来到小河沟里抓螃蟹、摸小鱼，在深塘里游泳、打水仗，在稻田里捉泥鳅，玩得不亦乐乎。 每当稻谷成熟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了。人们找出镰刀，挑着农具，扛着“搭斗”，乡间泥泞小道，田间地头到处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丰收的喜悦浸染着人们的心田，纵然火辣辣的阳光那般炙热，依然阻止不了人们丰收的热情。春种秋收，从堵水打田、挑牛屎粪、栽秧、守水、施肥、薅秧直到收割搭谷，都饱含着庄稼人辛勤的汗水。起早贪黑的付出，望眼欲穿的期盼，最终才盼来丰收的喜悦。 　　稻谷秸秆像藤一样柔韧，镰刀要特别锋利。以前，每到收割的季节，父亲总是早起，在老屋门口的磨刀石上把所有的镰刀磨一遍。搭谷子时，女人们就负责割谷子，一字排开，躬着腰，一只手揽着一把稻谷秆，另一只手握紧镰刀，“唰唰唰”的。很快，在镰刀挥舞中，一大片稻谷就倒下了。女人们手中镰刀光亮如雪，锋利无比，一片稻田割下来，谷桩高矮一致，整齐，漂亮。割下的谷草把子沉甸甸的，用镰刀一勾，顺带放在谷桩上。把与把之间交叉叠放得整整齐齐。成熟的稻谷娇气，要轻拿轻放，否则，谷粒就会撒满一地。此时，那挥舞的镰刀摇动金黄的稻谷草时，稻香更为浓郁，每每深吸一口气，愈发觉得一股甘甜萦绕体内，这种稻香兴许是稻谷杆断裂时产生的，收割的人们却没有闲工夫去研究。 　　搭谷子是件体力活，大多是男人们在干。男人们抓起稻谷把子，抡过头顶，摔打起来。稻谷把子打在一个四方形的大木桶边壁脱粒。搭谷子二人一组，一左一右，倾斜着身子。你一下，我一下，配合默契，很有节奏。谷把子打下之后，再顺势往桶壁上磕碰、抖动一下，谷子就簌簌地掉进“搭斗”里，一把稻谷打得干干净净，然后将稻草顺势丢放在“搭斗”附近。待四五把谷把子打完，就将它们顶部合拢，麻利地一搂，再抽出几根稻草横着一挽一拉一扎，一个“人”字形的稻草捆就扎好了。这些稻草仍是庄稼人的宝贝，有了它们就不愁牛马们过冬的食料，也不愁冬天床铺不暖和了，更不愁盖牛圈房的材料。抢收完所有的稻谷后，只需抽空将稻草翻晒几个时日，待水分被阳光悉数带走后，再将它们码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或依附着田间地头的某一棵大树。这些或高或矮或大或小的草垛就像一个个金字塔，为古朴的村庄镀上一层丰收的色彩。 　　对于我们这些孩子们来讲，收获时节也是分外有趣的。我们会跟在大人们后面，帮着递送割下来的稻穗，有模有样地跟着大人割一会儿稻草，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干活累了就躺在田埂上休息，偶尔看见蚱蜢就抓一下，抓住大的还会互相炫耀一下。最有意义的事便是到大人们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遗漏的谷穗。一次可以捡一大把稻穗，虽然打不出几斤谷，但却格外有意义。父母常常教导我们，这每一颗稻谷都饱含着大人们的汗水，一点都不能浪费。 　　夜幕渐降，收获满满的大人们扛的扛，挑的挑，或牵着驮粮的马纷纷往家赶，天上的月亮和星辰慢慢露出面容，这就是起早摸黑的抢收日子。待到远处的山头渐渐模糊起来，农家木屋里闪烁的点点星光点缀夜色，田间地头的蟋蟀鸣叫声、河里的蛙声，奏响山间和谐音符，萤火虫随着歌声起舞，这便是乡村的秋夜。看看一天的收获，堂屋里堆积如山的稻谷，稻香缕缕飘满木屋。 　　晴天里，天刚蒙蒙亮，母亲早早在晒谷场上铺展几块竹晒席，将头天收获的稻谷运到晒谷场，然后用一把木头和竹片做成的大耙子，像梳头发一般，把潮湿的谷子梳开，平摊在晒席上，在太阳底下翻晒几日，晒干了便可入仓。晒谷场上，主色调是金黄微湿的稻谷。陪衬的，有黄白混杂的玉米棒子，有咧嘴干瘪的红豆荚，也有鲜红夺目的红辣椒，仿佛都在显摆着成熟的自豪。而热乎乎的空气里，弥漫着谷物果实的清香，飘散着人们丰收后的欢笑。 　　稻香的味道，幸福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如今，童年的世界已随时光远去，可这稻香却依旧萦绕心中，幸福的味道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