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哥二三事

张骁

　　 胡子哥走了。

刚刚又见胡子哥生前的车停在我上班的路边上。尘土沾满了身子，枯叶粘在车引擎盖的玻璃上，在雨刷的缝隙里紧紧地贴着。我多想停下来，用手一片一片捡去落叶，可是，我知道，胡子哥再也不会发动他的爱车了。

我也是匆匆忙忙的走过了。

秋天的阳光明媚，热烈地照着大地。

秋天里的怀念也正浓烈，像丰收的果园填满我的大脑。

很多天了，我想以我的方式纪念我们的哥哥。

关于秋天，关于我们，关于胡子哥的故事，关于对胡子哥的感情，与我们来讲像一杯浓酽的红茶。用滚烫的水才能煮出茶的味道，坐下来，慢慢品，才能聆听每一个新鲜叶片在一次次烈火烹烧，煎熬，发酵背后的故事。

胡子哥是常常在雨雪霏霏的天气里给我们送来炭火的人。

那年秋天，丈夫在运动场上光荣负伤，我正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没有去看丈夫伤到哪里，也不能陪他治疗。他由乡到县，由县到市，由市到省，最后在省城做了大手术。我都不是他的护号，没能陪他一起。胡子哥挤出时间帮忙办理手续。手术后在家休息，胡子哥把他从老家接回来，又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他上下楼，亲兄弟莫不过如此。恢复期里，胡子哥三天两头跑去给他聊天，教他运动，恢复肌力。借轮椅，找拐杖，帮他动起来。碰到上厕所之类的事情也是亲力亲为帮小兄弟的忙。

我常常说，这胡子哥的恩情何以报偿，现在看来，也无以报偿！

爱人最信任的人大概也是胡子哥。东奔西跑的路上，遇到难题，只一个电话，胡子哥就把车开到了楼下。

那年，还是秋天，儿子出生，爱人生病中，胡子哥又接到新任务，送我们去医院，一大早胡子哥就在楼下等我们，把我们送到医院，办妥所有的手续才离开，婴儿出院回家又是胡子哥来接我们，一趟又一趟的搬运大人孩子还有东西。不几天，孩子黄疸，又是胡子哥送进医院，找来医生。

我常常对儿子说，胡伯伯的恩情永世难忘，可是幼崽尚小，他却去了。曾经，胡子哥也常常调侃说，等孩子大了，出息了，拄着拐去他家时，他该嫌弃地说，这哪个脏老头儿？可是没等用上拐杖，也未必很老的时候，孩子们的胡伯伯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时候讲到这些，儿子有时问起，我和爱人也总是悠悠地说，胡伯伯去了远方。

胡子哥和爱人是同学，对同学像亲兄弟，倾心相助可见一斑。

有一年冬天我和他们一起去看他们班主任。年过八十的张老师谈笑风生，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尤其对胡子哥印象极其深刻。他说，有一年冬天他哮喘病患了，是胡子哥带他去医院，挂号，检查，买药，住院最后报销，都是胡子哥帮他办好。俗话说得好，有其弟子扶其老。老师的幸福莫过于离开讲台之后学生依然记得他的教诲，依然尊敬，甚至更加尊敬他。当强壮者变得苍老，幼小的长得健壮之后，学生不记得当年的威严，只想到今天的感恩，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做为教师为人师者的自豪，更是这位老师教育出了这么有修养的学生的骄傲之处。敬师者如敬父母的人是难得的！

时光匆匆。一个人的热情，善良，仁义大概是时光的穿梭机永远也过滤不掉的。

三十年前。

他们还小，正在读初中。冬天里，我爱人和一个同学闹着玩儿，打碎了教室里的窗玻璃。乡下来的小孩儿闯了祸，吓得不行。下午，班长，胡子哥腋下夹着一块儿玻璃来了，找到学校的工人，帮忙装了上去。与我爱人这个小不点儿来讲班长胡大哥不声不响的帮他化解了一场危机。他小小的心里该是多么佩服这样的哥们。不难想想，日后 ———结婚生子之后的种种难题都要他心中的大哥哥来帮忙。

与师友的角度来讲评价胡子哥的所做所为，他完全够得上一个具有孝悌仁义之情的人。

有一天，我的朋友突然问我，她说，胡大哥去了吗，我说是的。她说，她刚刚听说，而且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哭，以至于泪水模糊了双眼，停下车来擦眼镜上的泪水。上午的课无法上了，眼睛肿得红彤彤的。

有一年，也是秋天。我爱人和胡子哥一起去遥远的地方帮助我的同学。他爽朗的笑声，他幽默的语言，他矮墩墩却又麻利地一趟趟帮我们搬运东西的身影都在我同学的描述里活了起来。以至于，想到他就觉得亲近，就觉得痛惜。这样一个热忱的人默默地去了，让我们都有丧失感。

生活中麻烦胡子哥的事情数不清，他在我爱人眼里就是一个全能手，琐琐碎碎的事都会给他倾诉，听听他的建议，他呵呵的笑声总能给人以安慰和力量。他是班长，他们班上同学的事都是他替大家张罗。他的号召力和影响力总能团结大家一起做事。

就这样一个温暖的人，转眼间与这个世界就是永别。

又一年的秋天来了。叶子渐渐变黄，变红，变成一枚枚金币，掉落下来，躺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躺在胡子哥的黑色轿车上。这是一辆栽满了欢欣和希望的车。它曾经载着我们的梦在陌生的、熟悉的路上奔驰。

又一年秋天来了，胡子哥走了。

一个人走了，别人还记得你的好，你活着就是值得的。

冷了的时候，胡子哥，记得穿上您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