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 无为而为：墨香书韵里的慢生活

水流无形

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朱熹《偶成》

知命之年，倏然而至。走过了春夏，走进了人生寂静的秋天，迎来了退休这个生命中至关重要的节点。

本以为可以尽情享受饿了就吃困来即睡的自在安逸的赋闲日子，可是尚未闲到极致，内心的惶恐与茫然时时袭来，徒留“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之怅惘。

跟情绪打交道的每一天，我试图通过运动健身、美食打卡、临帖习字、周边旅游等方式化解负面情绪，经过暑期七、八两个月的多种真诚体验，发现排解闲愁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选择一个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完成内心的自我平衡，图书馆无疑是心灵休憇的绝佳之地。沉浸在图书馆里，才能真正体悟木心所说的“人生在世，需要一点高于柴米油盐的品相”究竟是何种感觉！

罗曼•罗兰认为：“生活中最沉重的负担不是工作，而是无聊。”所谓的“人生无聊才读书”不只是一句调侃，更是一种生活感悟，是一句读书箴言。我就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的典型。

不加思索地来到了苏州第二图书馆这个温馨舒适的“市民书房”，捧起了德国浪漫主义先驱赫尔德的《论语言的起源》。述而不作、不学无术的我对学术专著向来犯怵，怎料到开卷就被“当人还是动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语言。”这样的开篇语吸引了。赫尔德在这部著作中将语言的产生归功于人类的“悟性”，以哲理和雄辩批驳了卢梭的语言神授说和约定说，对“语言是如何产生的”这一语言学科的终极命题至今我依然无所适从，但卢梭与赫尔德之间激情与理性、情感与需要、诗性与逻辑的对立，启发着我的思维。

不管是形象思维、抽象思维，抑或是灵感思维，它们的意义就是便于遇到问题时,能够很好地处理,少走弯路,对提升个人的自信心及价值感有很大的作用。确实，每个人必须要拥有一种自我效能感，才能应对人生中不可避免的阻碍和不公。

正如赫尔曼•黑塞所言“这世上所有的书籍 ，都不会给你带来幸运 ，然而它们秘密地引着你 ，找回你自己 。”

在苏州第二图书馆的小坐时光除了阅读，习惯性地在夕阳西斜的时候移至五楼西侧落地长窗前凭栏远眺。只见空旷的地平线上，一轮血红的落日停滞在那里，苍穹斑斓辽阔，色彩却又很纯粹。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离家最近的是座落于美丽的独墅湖畔的独墅湖图书馆，它与白鹭园相挨相连，形神相依。且看名字题得如此美妙，“独墅”正与“读书”谐音，书香清雅，风景独好。静坐馆内，可以品读老舍《有味儿》中的百味人生，可以跟着余华《在细雨中呼喊》，听秋风拂过树梢，凝望一湖碧水渐起褶皱，湖景与墨韵交相辉映，坐在秋的深处将心灵放空。

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 ，阳光、星星和月亮 ，因为你所追寻的光 ，正住在你心里 。

人生之旅，既是在观景赏物，也是在读人阅事。

现实中的远方路费有点贵，疫情当前远方更显渺远。有一种诗和远方就藏在书里，每每打开一本书就可遇见一道光，借助书籍的光芒，那些人生中绵延不绝的悲喜祸福和恩怨情仇，对照书中人物的命运与人情世故，就像是放电影。读的是书，看起来却像是自己的过往：有时会感叹不已，有时会掩卷深思，有时则一笑了之。

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审视自己的机会，人生中有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就是来自这种时刻——浸润在图书馆墨香书韵里的慢生活。而你在图书馆里寻找已久的智慧 ，便会点亮在每一页里——因为那正在你自身里 。

博尔赫斯的心里一直在暗暗设想：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腹有诗书气自华，作为“人间天堂”书香苏城这一座城市的气质提升，除了公共文化机构图书馆，书店也是苏州这一座城市的文化品牌形象。诚品书店、凤凰书城、新华书店、钟书阁等大小书店，它们静谧地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无声地诉说这和这座城市有关的故事。最近光顾最多的是苏悦广场的钟书阁，从一个很小的门面中步入，里面却别有洞天，时尚文艺的设计布置带来了置身奇幻空间的感觉。来这里读书或拍照的大多是年轻人，或是年轻夫妇带着幼儿的来体验氛围的，我毫无顾忌地临时将自己编入文青行列，择书城一隅娴静安然地看加缪《局外人》中的默尔索如何在荒诞的世界里真实而艰辛地活着；被麦金农《永恒的世界》提醒着，现存的世界里充满奇迹，世界的美好激励我在生活中寻找更多的自然事物。

热爱悲观主义的廖一梅创作的恋爱三部曲从独特的视角诠释了爱情这一艺术中的永恒母题，它庸俗至极、荒诞不经，这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却是无人能逃脱的宿命 。在她的眼中，爱情可以是偏执的、疯狂的、畸形的，也可以是纯粹的、细碎的、玻璃一样的。《恋爱的犀牛》《琥珀》和《柔软》三部剧本中，我偏爱《琥珀》。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清人张潮的这段关于读书的经典语录，真是让人心悦诚服，叹为观止。这不仅说的是年龄变化，更是人生读书境界的提升。畅游在浩瀚无垠的书海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浅陋。杨绛先生说“读书好比串门儿”，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让“隙中窥月”的我脱去几分愚昧吧！

记得二〇〇七年乔迁新居时，精通老庄哲学又擅长书法的姑父泼墨挥毫为我题写“自然而然”四字，我将它挂在书房时常凝神欣赏，试图参省个中奥义。这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顺应心灵，一次次与作者的共鸣唤醒着珍贵的记忆，我竟然也捕捉到了陆放翁“梦中犹见牡丹花”的窃喜，那些读过的书籍就像是一朵朵小小的牡丹花，可以覆盖浩浩荡荡纷纷扰扰的喧嚣尘事。

（2021-10-01随记于姑苏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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