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曾外祖父 ——致敬陕甘宁边区劳动英雄申长林

薛浩铠

　　我们家的第一位共产党员是我父亲的外祖父申长林同志，他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陕甘宁边区25名特等劳动英雄之一。

父亲讲着从老乡那里听来的故事，周边的生产队集合了人和驼粮的毛驴，天不亮就分几路向申长林家赶去。这位见证历史的讲述人当时是个九岁的毛头小孩，他听说蟠龙区要抽调5个乡的毛驴去运粮，他们村就要去13头毛驴，这可是闹饥慌的年成啊，一个村子都拿不出几石粮，他不相信谁家会有这么多的粮食，所以吵着嚷着要跟着去，声势浩大的运粮工程让他记忆犹新，他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毛驴，一头接着一头从羊肠小路走来，热闹劲让人心血澎湃。

1939年国民党对解放区实施严酷的经济封锁，“不准一斤棉花、一粒粮食、一尺布”进入边区，况且在陕北这靠天吃饭的地方，谁会舍得将小米送于他人！何况申长林的粮食也不是剥削得来的。1918年，申长林从米脂逃荒到蟠龙马家沟村，找到一处被遗弃的院落就住了下来。马家沟村山地多，找不到几亩好种的平地。于是，申长林带着兄弟三人开始在山上开荒种地，他人勤劳，拿陕北话说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受苦人。他像牛一样没日没夜地劳作，陕北雨水少，光秃秃的山上连草都活不下去，要想收获黄澄澄的谷子，是要把半条命交给老天爷的。这拿命换来的粮食，申长林连一颗都舍不得浪费。他一辈子勤俭节约，就喜欢陕北人的粗茶淡饭——豆钱钱煮山蛮（土豆）饭。但对穷苦人他不吝啬，他常常叮嘱家人，家里来了要饭的，乡亲四邻来借粮的，一定要把碗给盛满了，不能饿着可怜人。这样心怀善念的人，全部身家去搞革命，是必然的，也是受到革命感召的。他说这部队跟以往的不一样，老百姓伺候的吃一顿饭，还要给钱。吃完饭，还要问有没有少下什么东西，如果少东西了，要给老百姓赔钱，还抢着洗碗涮锅，扫院子。申长林见过不少抢人的队伍，比如土匪，那可是吃人的狼，烧杀抢掠十恶不赦，为了躲土匪他没少遭罪，一听土匪来了，就带着全家老小藏在山里的水壕串洞里，大气都不敢出。保安队可不管土匪，他们就是蛇鼠一窝，苛捐杂税，哪管老百姓的死活。红军刚来时，申长林用眼看着，用心揣摩着，叮嘱家人不敢乱说话，一句话说错，定把命丢了。但慢慢地，他发现这队伍就是不一样，就是要为老百姓出头的革命队伍，他稀罕呀！他积极参加了赤卫队，加入了共产党，响应大生产运动，打开了储粮的窖，第一个跑去捐粮，他要让队伍吃饱了，去闹革命，去给老百姓争一块天地。

　　黄土路上尘土飞扬，沟沟壑壑里的小路每次只能走一头毛驴，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打灯指挥交通的协管员，从天不亮一直忙活到晚上，人们都积极投身到这场运粮的大作战里，想着为革命贡献一点力。曾外祖母、奶奶和赶来帮忙的妇女们不停地在石磨前忙着碾小米，用簸箕簸小米，第二天胳膊疼得抬不起。就这样，从1939年到1943年的5年中，曾外祖父将自己辛劳积攒下来的粮食悉数捐出去，共担负公粮48石3斗，为解放区克服严重的物资困难立下了汗马功劳。

1943年冬，毛主席邀请申长林参加劳动英雄座谈生产经验会。当时派了七匹大红马到马家沟村接申长林，结果没接到人，后来马队辗转来到他女儿家常塔村接人。这时申长林正在邻村看赌博，我的爷爷也就是他的女婿跑去找他说毛主席派了马队来接他。申长林心想坏了，肯定是毛主席知道自己赌博要他的脑袋哩。于是灰头土脸地回去跟着马队去延安。到了延安后，才知道原来是毛主席让他来分享种粮经验。他高兴地说了两个钟头，毛主席一直带头给他鼓掌叫好。也就是从那时起，申长林彻底觉醒，明白自己作为党员，作为劳动模范一定不能失了威信，于是洗心革面再也不参与赌博，在延安时期的二流子改造运动中，他还帮助了三个二流子走上了自食其力的正道。

1945年，申长林作为延安县六名代表之一参加了中共七大，这是群众对他劳动模范身份的认可，他代表劳动人民去参政议政。申长林跟其他代表们一起听报告，参与小组讨论，一致认同毛泽东思想，拥护毛主席。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带领人民谋幸福，呼儿嗨哟，他是人民大救星!”陕北的信天游从延安唱到北京。

1959年建国10周年国庆，申长林被邀请去北京参加天安门阅兵活动，坐在观礼台西七排。在震天的礼炮和国歌中，他亲眼见证了祖国的强盛。

在北京期间，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都邀请了申长林到家中吃饭，朱德副主席在与他吃饭时，不禁感叹道“老申，我的部队在延安时没少吃你的小米！”1959年，常年的劳累使得申长林积劳成疾，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病况。在北京期间党中央挽留申长林在京看病，可是他一方面不愿意给国家添负担，另一方面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方式，就拒绝了挽留返回陕北。回来后，申长林对家里人讲着北京的稀奇事，住的地方叫宾馆，按下按钮灯就亮了，全屋亮堂堂的，不像家里的煤油灯；屋子里就有自来水，拧下龙头，水就来了；茅房也在屋子里，就是进去行方便时，门关了后半天打不开，把他锁在里面几个小时。家人们好奇地听着他的故事，对他们来说他的故事更像天方夜谭。但申长林相信他的眼睛，就像他相信毛主席相信党中央一样，他也相信子子孙孙一定能等上灯明屋亮的好日子。

　　虽然他没有等到这一天，1962年，申长林病危，他仍不忘叮嘱家人要自力更生，不要给国家添负担。他去世后，家里的日子十分艰难。1966年社教运动时，陕北饥荒严重，我的老舅舅（申长林的儿子)在给队里放羊时，无意发现了被狐狸抛开的洞里好像有粮，他跑回家把发现粮的事告诉了我的曾外祖母。曾外祖母说“那应该是你大（父亲）埋在那里的，你欢欢地（赶紧）给队里说去。”申长林存储粮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通常是在原地打窖把成捆的谷子埋进去做个记号，这样即省了背回家的力气，又不怕被土匪搜家搜走，有时时间长了，自己也忘记埋在哪了。生产队跟着老舅舅把埋在地里的谷子挖出来，那谷子有8石多,村里的家户们都分到了粮，人们感念道“申书记死了都记得给我们小米吃”，这8石谷子真是雪中送炭救人性命。分粮中曾外祖母一人只分到了2升，可她没有一句怨言。再后来的日子更苦了，曾外祖母甚至到了讨吃要饭的地步，她柱着棍，一双小脚在山路上颤颤巍巍地走着，在马家沟四处讨饭吃，她也没忘记申长林的话不给国家添负担，没去找过一次政府。大爸知道自己的外祖母沦落到快要饿死的境地，就把她接到家里养活，可那时整个陕北都过着缺吃少粮的日子，大爸家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1982年，陕西省人民政府追授申长林劳动模范荣誉证书，致敬功勋模范，鼓励后人向其学习。当时证书到了延安后，领导们多方寻找也未找到申长林的后人，有些人甚至不知道申长林是谁？恰巧在三干会上又提起了寻找申长林后人的事，我的大爸正好参加了会议，激动地说道“申长林是我的外爷”，当场领取了这份荣誉。

习近平总书记说“崇尚英雄才会产生英雄，争做英雄才能英雄辈出”。 申长林不该被遗忘，他为共和国的建立作出了杰出贡献，他无所求，但他的功勋该被铭记。他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陕北农民有幸参与到中国的革命中，成为一名共产党人，被历史选中，在革命中不断地学习历练，提升党性，用自己的劳动，在党和国家历史上写下了绚丽的篇章，为后人留下宝贵的革命精神。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红色基因代代相传，我的家人们先后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的弟弟更是在曾外祖父申长林工作过的蟠龙区担任扶贫第一书记，带领群众谋幸福。在《模范党员申长林的故事》一书中，作者写道“我们要忠实于党，忠实于革命，时时和革命在一起，和人民在一起，把党和自己看成一伙，不因为自己的利益，损害到党的利益，这便是申长林所要把定的党的立场，也正是我们要跟他学习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