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亲

木子春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送 亲</p><p class="ql-block">作者:李其春</p><p class="ql-block"> 最近网上很火的一首歌《送亲》,这是一首旋律凄美感人的情歌,第一次听到不由使我想起曾经给我的邻居姐姐——王秋瑾送亲时的情景画面。</p><p class="ql-block"> 我十七岁那年的农历冬月十六日,是邻居姐姐王秋瑾结婚大喜之日。秋瑾姐姐大我七岁,长得很漂亮,高挑的身材凹凸有型,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里透红,是生产队里唯一读过高中的女孩子。她言行举止都显示出超凡脱俗的气质,可以说是集众多优点于一身。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倒也完美极致。她家世背景也好,两个哥哥是部队干部,两个姐夫也是地方领导,她和弟弟都读书到高中毕业,这样的条件当时在农村是寥寥无几的,多少人都望尘莫及。那辈人不懂得是基因好,只会讲好花开一处,烂木头撬一排,说她家祖坟埋得好,后代才会出人才。</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后她被姐夫安排在公社砖瓦厂当会计,每天上下班要经过我家后门口。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夏天,我们在炎炎烈日下汗流浃背地埋头干活,她头戴太阳帽,高高的鼻梁上架一副遮阳墨镜,白色的确良马蹄袖衬衫扎在藏青色喇叭裤里,将曼妙的身材彰显无遗。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刺目耀眼。那时尚的穿着和高雅的气质与我们这些“泥腿子”形成了鲜明对照,怎不令人羡慕又妒忌呢!</p><p class="ql-block"> 秋瑾姐姐条件好,找对象的标准自然也高,直到同龄人陆续成家,二十好几岁的她还在东挑西捡地寻找符合自己要求的如意郎君。她母亲去世早,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她哥哥姐姐为她的终身大事可没少操心,她还不以为然地说:打鱼不急,背篓子的急什么,怕我嫁不出去啊?咱可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哦。终于在亲戚的介绍下,江浦的一位白马王子赢得了她的芳心,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爱河。</p><p class="ql-block">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双方商定不久就择日“闪婚”(当时没有闪婚之词)。按照当时风俗,队里姑娘出嫁,本队姑娘都要买礼物去送亲(也就是现在的伴娘)。我姐姐出嫁了,这份美差自然轮到我了,我心里暗暗窃喜。秋瑾姐姐这么高贵我能送她,对于从没有见过世面的我来说,那份喜悦劲不亚于即将成为新娘的秋瑾姐姐。送亲的姑娘还有本队的小芳姐、王华、浓云、翠华、道琴、王珍、彭正秀,另外还有她的准弟媳——刘宗琴,连她本人正好是十个人组成的一个送亲团队。</p><p class="ql-block">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佳期已至,月半的月色皎洁如水,乡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半夜,新郎和媒人带着迎亲队伍在吹鼓手唢呐吹奏的《迎亲》曲子中开着拖拉机吹吹打打缓缓驶进村来。新郞家住过去的江浦县大桥公社,因为路程远,路况差,所以半夜就来接亲。快到家门口男方放鞭炮示意迎亲的到了,女方要放鞭炮迎接,双方大小鞭炮齐鸣,礼花四射,像流星雨一样划破夜空,把小村的夜空照的炫彩夺目。 </p><p class="ql-block"> 迎亲队伍到新娘家的大门口了,几个送亲的大姐姐把迎亲队伍关在门外,向新郎要喜糖、喜烟、开门红包等。这一个环节在迎亲过程中最为热闹。农村有个风俗,结婚三天无大小,越闹越有气氛。新郎西装革履,外罩一件滑雪衫,因为穿得少,在寒冷的夜里有了风度却没了温度。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冻的瑟瑟发抖却神采奕奕,幸福洋溢在俊俏的脸上。</p><p class="ql-block"> 新郎不停地央求屋里的人开门,大姐姐们说要捺捺他性子,让他在外面多站一会,免得以后会摆大男子主义架子。新郎挺有素养,也挺有嘴上功夫,始终笑嘻嘻地以家住十里路各是各乡风,假装一问三不知,故意磨嘴皮子。送亲的姑娘中为首的是能说会道的小芳姐,她嘴巴巧,什么话都能说到点子上,自然也就成了送亲的代表与新郎“谈判”,她以入乡随俗的理论将新郎的军。双方磨了好长时间才以十三个红包、四包香烟、屋里一人六个喜糖达成开门条件,寓意“十三太保,事事如意,六六大顺”。开门后,迎亲队伍蜂拥而入,我这才仔细地看清,新郎长相帅气,五官棱角分明,举止谈吐大方,和秋瑾姐姐真是天生的一对。</p><p class="ql-block"> 粗娶媳妇细嫁姑娘。秋瑾姐姐的闺房里堆满了嫁妆,蝙蝠牌落地电风扇,熊猫牌双喇叭收录机,蜜蜂牌缝纫机,加上她骑的凤凰牌自行车,正乃是“三转一响”全了。床上用品和梳妆台上的装饰品,包括我们几个姑娘送的一对红色铁壳印有牡丹花的开水瓶,一对双料底部有红双喜的瓷脸盆,两条毛巾,一对玻璃花瓶,一对塑料插电带彩灯的盆景(晚上插上电一闪一闪很好看),还有好多礼物都是当时高端物品,就不一一细表了。</p><p class="ql-block"> 此时,娘家请的两个喜婆把床上用品、化妆品放到筛子里,又手高高地捧起,再用七根红纸捻子点着火在下面照一遍,据说是辟邪,然后再送上车。这大概就是大人为什么会有养女儿赔钱货,不养也得过的观念吧?一切准备妥当,新娘嫂子准备了一盆艾草水让新娘洗澡(一种仪式),洗完后换上红色缎子新娘妆,穿上红色皮鞋,围一条红色围巾,一身红妆的秋瑾姐姐活脱脱一个东方美人。在男方的催促下,弟弟把她背上拖拉机,嫂子把洗过的水跟着泼出去,意思出了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看着秋瑾姐姐被背出门的那一刻,我鼻子一酸,一种离殇感袭上心来,忍不住抽泣起来,几个姐姐也跟着抹眼泪,毕竟一起长大的,现在她出嫁了大家都舍不得啊!</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们挤坐在铺着稻草的车厢里,由于土路高低不平车身不停的两边摇晃,就像坐在摇篮里。天气寒冷,我们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霜,因为是喜事,众姐妹挤在一起,也没有感觉到冷。到新郎家门口天已蒙蒙亮了,只见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围上来向新郎新娘要喜糖讨喜气。人群中两个穿着喜庆的老太太(搀亲太太)拿着两条糕放在地上,然后一人一边搀着秋瑾姐姐下车,让她脚踩在糕上面,步步登高的寓意。搀亲太太弯腰将两条糕向前挪动,新娘脚踩在两条糕上,交替前移,一直到大门口。</p><p class="ql-block"> 这回轮到我们被男方亲友关在门外要香烟糖果了,搀亲太太和媒人跟里面的人交涉了好长时间才开门。进了大门才发现新房的门早已被另一拨人关起来了,新郎和媒人轮番“上阵”,费了好大的功夫房门才打开。搀亲太太把秋瑾姐姐第一个搀进屋内,让她坐在一个用红布垫着的椅子上,接着把陪嫁的被子铺在床上。大红缎子的被面上印有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缝被子的线是红色的,两头不打结,结和劫同音不吉利。四个被角里用红纸包着枣子、花生、糕、糖果,据说放这些东西意思是早生贵子,甜甜蜜蜜。铺完床,搀亲太太像说台词似的说着吉利话:“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夫妻恩爱,富贵吉祥!”接着把新娘搀坐在床沿上,就算正式过门了。</p><p class="ql-block"> 我第一次送亲,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形式化的规规,觉得挺新鲜的,心想:等我结婚的时候也有这些规矩吗?想着想着我的脸不由得红了。新郎家一位长者来请我们吃早点,一张红彤彤的八仙桌上放八个盘子,里面装着八样不同的点心,每个人倒一杯糖开水,意为八仙桌子八个盘,婚后日子比蜜甜。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吃完早点又接着吃早饭(面条)意为常来常往。</p><p class="ql-block"> 霜后暖,雪后寒。中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吃过午饭我跟着几个大姐姐在秋瑾姐姐的新家周围参观了一遍。她家三间红砖黒瓦房坐北朝南,紧靠大屋是一间厨房,厨房里厨师和几个帮忙人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着准备晚上的酒席,配合默契,忙而不乱。厨房旁边有一口压井(我们也是听人介绍才知道叫压井),一块水泥板上伸出来一尺多长的压泵,用手上下摇,水就能顺着压嘴流出来,省力又方便。当时给我的感觉,虽然相距不远,但是属于两个省,江苏就是发达。</p><p class="ql-block"> 这时,有人过来安排几位大姐姐打扑克牌,我就成了自由活动的“孤家寡人了”。难得出来,不负机会。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在附近游逛起来。走不多远来到一个土坡上,极目远眺,清晰地看见小时候放牛看到的老山。记得那时候,尤其雨过天晴,我常坐在牛背上遥望传说中风景秀丽的老山与连绵起伏的猪头山、龙王山相映成辉,壮美如画,那时还想,这辈子如能去游览一次就知足了,没想到今天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欣赏它的风貌,全景近在眼前,怎不令人为之感慨激动呢!少女的心思有点儿懵懂,有点儿甜蜜,有点儿……我的心里小鹿乱撞。</p><p class="ql-block"> 晚上早早就开席了,我们被安排在第一循。菜上得很慢,厨房工作人员不停地向新娘要催席红包,给一个就上一个菜,秋瑾姐姐干脆把准备好的红包全部给了出去,厨房的师傅也爽快,把菜上齐了。</p><p class="ql-block"> 按道理娘家人不走男方是不好闹新房的。我们还没吃完饭新郎那边就有几个小伙子迫不及待地闹开了。一个听口气像是新郎表弟的小伙子,不停地叫秋瑾姐姐给他点烟,秋瑾姐姐点燃他就吹熄,还调侃地说什么,表嫂看表弟,越看越有趣;表弟看表嫂看哪哪都好。引的笑声一浪接一浪。我们听着很尴尬,匆匆吃完走人。临走时秋瑾姐姐送我们很远。</p><p class="ql-block"> 我们含泪分别,拖拉机渐行渐远,直到秋瑾姐姐的影子一点点变小,我还依依不舍的向她挥手。</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六年过去了,一晃我们都老了,当年那个美丽的新娘——秋瑾姐姐,以及那几个送亲的大姐姐现在都应该做奶奶或者外婆了吧!</p><p class="ql-block">写于2020年5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