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小城

宝玉

夜色朦胧，秋风渐凉。

远望天空深邃如墨，近观沂南县城霓虹闪烁。大街上车水马龙，流光溢彩。阡陌红尘，小城里各色人等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了帷幕。

大街小巷的热闹与我无关。

独自坐在县医院小超市前的法桐树下，思绪万千，浮想联翩，感觉今夜有一点黯然。对面便是急诊大门厅，看疾驰的救护车来来往往，不时从车上用担架抬下需要急救的病号来。医生和亲属们匆忙急促的脚步、焦急凝重的表情，让外人看了也揪心。痛苦压抑的抽泣，呼天抢地的嚎啕，不时飘送了过来。医院像一面镜子，照尽世间人性冷暖，浓缩着众生疾苦。



仰望浩瀚的星空，叩拜敬畏的上苍。

大院东面，21层的外科门诊大楼，似一面巨大的屏幕，挡住了夜空，遮住了我的视线。幕墙上无数扇窗户，或明或暗，或喜或悲地正上演着一岀岀人生无常的戏剧。病痛的难，没有亲历过的人，恐怕很难体会到。几天来，在这个特殊的地儿，我知道每一间病房里，都住满了或轻或重的各色病人。一般患者，忍受着身体上的痛楚，体验了一把管有什么别有病的感受，满怀着希望，等待早日恢复正常生活。病重一族，尽管有的被病魔折腾的感觉生不如死，万念俱灰，但岀于本能，故做镇静，他们还是乞求奇迹岀现：活着就是胜利！能健康的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内心一方面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有着对人间的留恋，有太多的责任和不舍。尽管曾尝过世间百味，走过千山万水，仍然还有期待的东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在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人间极致的悲欢离合，最艰难的选择，随时都在这个大院里上演着，将人心揉碎。

夜沉寂，心微凉。

忽然间，想起了整日坐在轮椅上的史铁生。这位自称以生病为终生职业的残疾人，却坚强地活成了一个伟大的作家。他天天在北京地坛那地儿溜达、观察、思考，感慨着生命的脆弱，感叹着命运的无情，写岀来了《我与地坛》《病隙碎笔》《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一批名著。他冷眼看世界，苦苦地思索后说：如果不去寻找意义，生命真的就没有意义了。最终，他看开了生死，看开了世事无常，甚至于感觉到死亡也只是一个必然会到来的节日。最终他总结道：人有两件事甭着急，一是死亡，想与不想都得走，概莫能外；二是时间，你想过不想过，它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一秒。想透之后，他有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平静。

人本自然！生而能死，死而复生。医院还真得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们从这里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它是生命的起点；接下来风风雨雨的几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后，这里往往又是生命的终点，大多数人由此踏上了不归路。

触景生情。楼上的那座产房里面，日复一日，在不停地迎接着新生命的降临，完成着一次又一次生命轮回的壮美。一个又一个婴儿在那儿呱呱落地，给年轻的父母带来了无比喜悦和无限希冀，也延续着人类绵远不绝的血脉。而重症监护室里，则不时有人在一去不复返。茫茫世事，辈辈人生，人们在忙着生等着死，你是风儿我是沙，你方唱罢我登场，循环往复，不曾停歇。

不知死，焉知生？身处医院里，你会更清晰地认识到：这岀生不由自己掌握，死亡也不由自己掌握，来去都不自由。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无解之谜。从这个角度回溯人生，日常生活中所执著的许多事情，该有多么荒谬可笑。

此时此景，令人深切感受到，人不过是时间中的过客：霸业回头几春秋，多少英雄赴白头。是非成败转头空，到最后生命终结闭眼间，就丢弃了一切的东西：名誉、钱财、美貌……繁华富贵，高官厚禄，得失聚散，都不过是浮华一场梦。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留不住，任何人早晚都得回到自然里去。质本洁来还洁去，空在人间走一回，是每个人逃不掉的宿命。

有人说，医院和殡仪馆，才是让人大彻大悟的地方。当曲终人散时，我们往往才会明白：一切生命如此渺小而脆弱，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才会知道，红尘来去，生命从始至终都是一场虚无。

我们所有的追求和执着究竟是什么，又有何意义？尤其是到了夕阳西下时，内心诸多的欲望追求，执念坚持，终究都会变成了空幻。

老子的《道德经》中曰：道可道，非常道。道若说得明白，便不是真正的道了。同理，人生能说岀来的意义，也便不是意义。你怎么对待生活，生活便会如何回馈你。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意义。作为普通百姓，我们都在重复着彼此相同的生活模样与轨迹。对咱一介草民来说，过好当下鸡毛一地的琐碎日子，才是王道。余生不长，不苛刻自己，珍惜拥有，方不枉此生。乐在当下，以平常心面对未知的岁月，给余生一个微笑的理由吧。所谓人生的意义，也许只在这生与死的过程中。

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哲人智者也难有个确切的定义。也许，宇宙的空旷和荒芜，才是唯一的真实，费啥脑子呢。正如那句名言所形容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的追问必定带来痛苦的感觉。荣格有句话：生命意义这个问题不能常想，常常想会得精神病。

小城夜色美！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走岀医院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番天地。灯火通明的历山路，纵贯小城南北。南行几百米后，站在它与人民路交汇处四面环顾，这里应该是全城最为繁华处。放眼东望，县委县政府大楼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府前广场和四馆一中心等地标性建筑，分列道路两旁。沿途机关单位众多，商业店铺林立，可谓是当地的长安街。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活法，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想被满足的欲望。脚下的凤凰城，高楼入云，人流不息，是近年新建的最大商业圈。尤其是每当夜幕降临，蘑菇街夜市上的特色美食、风味小吃，应有尽有，引得游人垂涎欲滴，男女老少在此大快朵颐，一饱口腹之欲。肯德基、小龙坎等品牌店里，则大多是年轻人在消费，情侣成双对坐，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享受着美食和慢时光。



在这个小城里，许多人一天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劳累之余，此时要的就是潇潇洒洒地玩，痛痛快快地吃，舒舒服服地爽。升平歌舞，吃喝玩乐，短暂而直接的感官享受更被需要，而虚无缥缈的精神生活，就像一朵需要长时间照料又易凋谢的花，需要耐性去培育和浇灌。

霓虹斑驳，灯火通明。十字路口的黄金地段，是城内最大的购物中心，里面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人们喜气洋洋，购买物品、休闲娱乐。紧挨它身旁的几座高档酒店，富丽堂皇，更是给小城增添了几分大都市的气息。楼下停满了从青岛、烟台等沿海都市来的旅游大巴。可能他们已走遍千山万水，阅尽名山大川，便来到这沂蒙山区换换口味，逛逛竹泉走走马泉，再泡泡智圣汤泉，顺便还可以到诸葛亮故居地、沂蒙红嫂纪念馆去看一看。

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站在这尘世的热闹处赏识众生相，感觉天宽地阔，内心静而不忧，独而不孤，悠而不闲。在和自己相处的悠闲快乐过程中，静美了时光，也缱绻了岁月。

行走在街头，迎面风吹来。

小城多笑语。穿过熙熙攘攘的尘世，看穿灯红酒绿的热闹，跨越小巷的静谧，一路上那些匆匆过客，没有人会回头望我一眼。在时间的渡口，人们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玩法，各有各的归宿。在小城的夜幕下，我们每个人都在演绎着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

站在街口看这阳都小城的万家灯火，这明明灭灭中深藏着多少悲欢离合。在这座小城里，也有着我太多的故事。祖籍临邑，生于青岛，却成长于厮，一恍几十年过去，我的父亲母亲已长眠在此。

历历往事，流年有痕。在这片鳞次栉比的高楼间，人民路沿街有一座不起眼的三层小楼。这是八十年代初，我曾经供职单位里的单身宿舍。当年，周边还有许多田野。我就栖身在一楼，直到结婚时，直接分配给了那间小小的房子。记得用大衣橱和布帘子隔成卧室与客厅，而在门口走廊上，用胶合板挡起来便是厨房。往事如烟，整整40年随风飘散，那新房变商铺，我也花甲已过，两鬓霜雪。物在人已非，沧海变桑田，令人感慨不已。

今夜，一路赏景一路行，给了我一个别样的心境。红尘嘈杂，众生喧哗，多少人为了名利奔波行走，为了欲望及时行乐。我只是游走在人海中的一滴清露，一粒尘埃。

西行几百米至人民路西首，从东向西，自下而上，一字排开的是诸葛亮城、诸葛亮广场和卧龙山公园。伫立高处，仰望天空，俯瞰小城，眼前的万千众生都在凭着个人的兴趣爱好，遵循着相同的自然规律，在尘世的薄凉里，绽放着生命的芳华。

俊男靓女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快节奏地跳着曳步舞，心无旁骛，大汗淋漓，挥洒着青春活力。大妈们的广场舞舒缓优美，和风细雨，自得其乐。不远处，平日经常下乡的庄户剧团，也来助兴演出。电子琴鼓板琵琶二胡笛子，一应俱全，俨然专业乐队的架式。业余歌手们，轮番上阵，把那《再见了，大别山》《沂蒙山小调》《映山红》等唱得声情并茂，引来一阵阵掌声。偌大的广场上，溜狗打拳耍鞭踢毽子的皆有；孩子们兴高采烈，跳蹦床玩游戏坐碰碰车；青年人则套圈打靶唱露天卡拉OK。人们专心致志，互不影响，可谓是十八般武艺尽显，展现着一幅丰富多彩的世间百态图。周边的迪厅歌厅、诸葛亮电影城、极速电竞网吧、沸腾至凌晨的火锅城，进进岀岀的，大多是年轻人的身影。

万般滋味，皆是生活。

世上有许多好玩的事，也有许多有趣的人。小城本来就应该是喧嚣的，人们就应该热闹地生活。二十一世纪了，没有任何理由让这个社会不繁花似锦，除非那疫情特别严重时。白天忙得太累的普通百姓，闲下来总得找点简单又快乐的事情做。归根到底，人本就该活好当下，知足常乐，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少管无谓的人与事，不问老天爷的事。过于纠结人生，无非是给自己增加负累而已。

莫道秋风凉，天道好轮回。我们这些五零后们，已走进秋叶静美。金一南说得对：我们这代人生活得如此认真，尽管属于我们的春天遍地泥泞。



很赞赏这一段大实话：无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人生一世，起点都是“哇”的一声坠地，终点皆是“唉”的一声离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中间的构成就是时间，只有时间！此时应该明白，人生哪有啥终极意义，如果有意义，就是那些过程中的点滴小时光小确幸。所以，莫攀莫比，平静生活，远离喧嚣，把握好眼前的每一天吧。若将岁月过成花，人生何处不芳华。活到这把年纪，要学会接受一路上遇到的好与不好，不求深刻，但求简单快乐。

小城灯火阑珊，夜色正浓。

兜兜转转阅美景，前面不远处的诸葛华府，便是自己的老窝，回去洗洗安心睡吧。流年似水，欣逢盛世，心有期待，醒来又是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