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cinderella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挖陷阱，无论是乡间土道，还是林间小路，我都挖过。

我奶奶因为这件事很郑重的警告过我，不许我再拿铁锹出门，因为我挖的陷阱太多了，毁了路不说，还常有人掉进去崴伤了脚。

如此说来，我挖的陷阱还真了得。

起初，我是受了爷爷的启发。

他是一个老猎人，有一杆擦得锃亮的老洋炮，我六岁的时候，他就带着我，趟着没膝深的大雪到山上去打猎，大雪封山，动物们无处觅食，爷爷前几日下的夹子，无一落空，有冻得僵硬的野鸡，也有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兔子。

小孩子天生无所畏惧，更没有怜悯之心，爷爷放了一枪，树上的鸟像树叶一样坠落下来。

至今，我还记得炸麻雀的滋味，那么焦香的勾人馋虫的香味。

后来政府缴了爷爷的土枪，我就再没有品味山珍的机会了。

但是，我深深地迷恋上了挖陷阱。不知道是不是来自爷爷的影响。

刚开始，因为我年幼，体力有限，陷阱挖得太浅，上面随意摆上树枝，然后铺上一层泥土，如此粗糙的陷阱根本骗不了人。

接连一个月，我风里来雨里去，挖了无数个陷阱，可是一个猎物都没有捕到。

所谓“熟能生巧”，“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挖陷阱的技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村西头大个子的马车就陷了进去。车轮空转，鞭哨鸣响，那匹枣红马累得大汗淋漓，村里好多人去看热闹，我知道后一路小跑，看到大个子涨红的脸，我兴奋极了，一种类似于成功的喜悦。

第二个喜讯不久就传来了，前村罗瞎子掉进了我挖的陷阱，摔伤了腿。那山路比较偏远，听说他哀嚎了很久，才有人发现他，邀了两个壮汉才抬他出来。

每每出了这样的事，奶奶总要叫住兴奋的我，用烟袋锅敲着我的头质问我，她知道是我干的，又怕我承认了就脱不了干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挖陷阱的兴致渐渐消散了。

就在我百无聊赖，不知鼓捣点什么的时候，出大事了。

听说东头大道上出了车祸。真是骇人听闻，小汽车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听说喝油就能跑起来，若是掉进了我的陷阱，那我会不会被警察抓起来？

这一次我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关紧了房门，躺在炕上，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爷爷回来了，咳嗽了一声，我吓了一跳，支棱起耳朵，大气都不敢喘。

“你不是最爱看热闹吗？小妮子”

我一言不发，继续装睡。

“谁能想到光溜溜的大道上能有一个陷阱，挖陷阱的人真是有两下子。”

爷爷拿着一把铁锹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实在是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的影子一般躲在人群后面。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围着车子焦急地转着圈圈，旁边七八个人赤着膊准备帮他把小轿车抬出来，这稀罕物，大家都有点不敢下手。

最后还是村长发号施令，带着大家把小轿车弄了出来，戴眼镜的千恩万谢。据说他是个技术人员，是来东角村勘测的，说这里是什么狗屁地层结构，有煤矿。

煤矿是什么，我并不感兴趣，反正挖陷阱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挖到。

算那个戴眼镜的家伙运气好，返程没有掉进我的陷阱，但是，这次东角村之行，估计没给他惊喜，只给了他惊吓吧。

半个月后，勘探队还真来了，带着帐篷，在野外煮着饭菜，看着他们神奇的样子，我还真是羡慕。

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是那天开车掉进陷阱的猎物，他向我挥手，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石头的事，真是，一个城里人居然比我知道的还多。

“你喜欢什么？”他问。

没等我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我最爱这些石头。”

“真是个呆子。”我在心里暗暗的说。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我奶奶找我回家吃饭，在她眼里，这些人都是不顾正业的不三不四的家伙，让我离他们远点为妙。

那天夜里，我做了很奇怪的梦，一些石头从陷阱里跳出来，五颜六色，闪着神奇的光芒。

三年以后，我们被迁离了东角村，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奶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流着眼泪，爷爷一声不响，抚摸着他亲手砌的锅沿，我望向远山，清翠的山头不见了，冰冷的铁轨一直延伸到我家门前。

再见，我的小河，再见，我的陷阱。我们迁到了城市的边缘，过起了喧闹的生活，森林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的那些陷阱早就不在了吧，它们被填满，或是被挖空，我的童年早已被埋在乌黑的煤坑中了。

（图片来自网络，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