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小记

伍炳炎

读《清光绪桃源县志校注》小记

近读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桃源县志校注》，梁颂成、佘丹清等校注者花费巨大精力，为读史者提供了诸多便利，功不可没！笔者走马观花，粗读一遍，感慨良多。仅作挂一漏万之小记。以便日后研习。

此志为桃源县十一修县志，规模宏大，资料丰富，为桃源县志之集大成者。此志尤其注意搜罗艺文，诗文词赋占全书篇幅的二分之一。

正文分十七卷，十二门六十目。十二门即：疆域，营建，赋役，学校，祀典，兵刑，职官，人物，列女，尚征，艺文，拾遗。

该志的主修者为当时的桃源知县余良栋。余良栋，号芹塘，四川万县（今万州市）人。监生。先后任龙阳县（今常德汉寿县）知县，芷江县（今怀化芷江县）知县；1888年秋，余良栋调任桃源县知县。他在桃源县连任两届，史志记载颇有善政，曾获得朝庭嘉奖。在光绪县志中，余良栋撰写了序言，其落款为“时光绪十八年（1892），岁次壬辰，嘉平月既望，钦加四品銜，赏顶戴花翎，知桃源县事，蜀东余良栋芹塘氏撰”。“嘉平月既望”，就是农历十二月十六日。而且，从这个落款中，我才明白：以前只知七品县令，原来亦可四品县令。

数年后，余良栋因犯贪污罪被湖南巡抚陈宝箴弹欬，朝庭下旨：“……桃源县知县余良栋，性情狡诈，物议沸腾，着一并革职。”此后，他应是回归故乡了。

该志主编为刘凤苞。刘凤苞，字采九，武陵（今常德市鼎城区）人。同治四年（1865）进士，分发云南元江直隶州（后为元江县，今属云南玉溪市）担任知州。光绪元年（1875），担任顺宁（今云南临沧市）知府。致仕后，他回到家乡，主讲于大西门的朗江书院（今常德市育英小学以西）。光绪十八年，他接受桃源知县余良栋之聘，担任了《桃源县志》的纂修。他在县志中的序言落款是：“赐进士出身，翰林院庶吉士，国史舘协修，二品銜前云南补用道，武陵刘凤苞采九氏撰”。从此落款可知：地方知府，亦可至二品銜。

一 桃源县的前世今生

众所周知，“桃源”县名的由来，是因为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而产生。《大明一统志》载：桃源县“以其地有桃花源，故名”。《大清一统志》常德府山川：桃源山“在桃源县西南三十里，有桃源洞，相传即陶潜所记桃花源也”。这就是今天常德市的桃源县。

桃源县地域的历史渊源，笔者粗略记述如下：

战国

属楚国的黔中郡。

秦

属黔中郡的临沅县。

西汉

属武陵郡。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改黔中郡为武陵郡，治所在义陵（今溆浦县）。

元封五年（前106年），汉武帝将天下分为“十三刺史部”，荊州为其一，武陵郡属荆州。

王莽新朝

公元9一23年，改武陵郡为建平郡，改临沅县为监沅县。

东汉

恢复武陵郡、临沅县，并将治所迁至临沅县（今常德城区）。

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将临沅县以沅水为界分开，沅水之阴（南）为沅南县，沅水之阳（北）仍为临沅县。沅南县治所在今常德市鼎城区长茅岭乡古城村。延平元年徙于今桃源县东南沅水东岸浔阳台，属武陵郡。武陵郡属荆州。

荊州治所曾经设在汉寿县（今湖南常德市东北三十里左右断港头城址村）。

初平五年（190年），刘表徙治襄阳（今湖北襄樊市汉水南岸襄阳城）。东晋太元后，治所定在江陵县（今湖北荊沙市荆州区故江陵县城）。

南朝.宋

隶郢州

南朝.梁

隶武州

南朝.陈

隶沅州

隋

开皇（581一600年）初，并沅南、临沅、汉寿三县，置武陵县。

唐

武德四年（621年），隶朗州。

开元中（713一743年）属江南西道。

天宝初（742年）隶武陵郡，改属山南东道。

乾元初（758年）复隶朗州

宋

乾德元年（963年），从武陵县中分出一部分置桃源县。

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隶鼎州

政和七年（1117年）改隶常德军。

元

元贞元年（1295年）升桃源为州，属常德路。

明

洪武二年（1369年）桃源仍降为县，隶常德府。

清

有清一朝，因之。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历史上，还另有两个桃源县。

五代闽国龙启元年，由当时的桃林场升置桃源县，隶属泉州。永隆四年（942年），改名永春县。此桃源县总共存在了十年。

元代至正十四年（1277年），江苏分宿迁县而设桃园县，属淮安路。明代洪武初，将桃园改为桃源，于是便出现了南北两个“桃源县”并存的现象。这个江北的桃源县，一直到民国初的1914年，才因与江南湖南省桃源县重名而改成泗阳县，今属宿迁市。

南北两个桃源县并存的现象，便有长达将近550年的历史。

明洪武十八年升任文渊阁大学士的朱善（1340一1413），行经宿迁桃源时，写《甲戌过桃源驿》诗称：

“迥与武陵异，偶然名字同。只知迎驿使，岂识问渔翁？”

二 艺 文

此志170多万字，从十三卷至十七卷《艺文志》，占总篇幅之一半。载各种文章211篇，登录作者60人，各体诗词1444题，2152首，登录作者337人。本地风土人事、游记碑传、山水吟咏之作最多，与桃花源胜迹题咏相映成趣，是研究湖湘文化、桃花源文化，并服务于新时期城市文化建设的重要文献。

伏波将军马援（前14一49年），享年64岁。字文渊，扶风茂陵（今陕西兴平县东北）人，东汉开国功臣，因功累官伏波将军，封新息侯。其“老当益壮”、“马革裏尸”的气概，深得后人景仰。在征南方“五溪蛮”途中，死于桃源渔仙（县志中另一说死于桃源壶头山）。在桃源留下遗迹甚多，桃源西南部的喝“擂茶”风俗，就与其有关。马援在军中作《武陵深行》：

滔滔五溪一何深。

飞鸟不度，兽不敢临。

吁嗟哉！

五溪多毒淫。

五溪：湘西北地区的五条溪流。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武陵有五溪，谓雄溪、樠溪、无溪、酉溪、辰溪。”

桃源绿萝山，现在似乎平凡。而在晋代，却是景色非常！

黄闵《武陵记》曰：渌萝山，侧岩垂水，悬萝百里许，得明月池。碧潭镜彻，流风叩阿，有丝桐之韵。土人歌云：

仰兹山兮迢迢，

层石构兮嵯峨。

朝日丽兮阳岩，

落景梁兮阴阿。

鄣壑兮生音，

吟籁兮相和。

敷芳兮绿林，

恬澹兮润波。

乐兹潭兮安流，

缓尔棹兮咏歌。

清乾隆皇帝六下江南的传说，在民间留传甚广。乾隆皇帝即爱新觉罗•弘历（1711一1799），清朝定都北京后的第四位皇帝。年号“乾隆”，寓意“天道昌隆”。25岁登基，在位60年，退位后当了三年太上皇，实际掌握最高权力长达六十三年零四个月，即从雍正十三年八月到嘉庆四年正月，为中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年寿最高的皇帝。乾隆皇帝在位期间，六次下江南，文治武功兼修。桃花源的故事，也让他帝心荡漾。作诗纪之：

拟渔人复至桃花源不复得路

忆昔入桃源，万古仙家趣。

桑麻满平畴，绯英缬千树。

惜我羁世网，未能骖云雾。

洞口执手别，殷勤频属付。

重来问仙源，历历想前度。

云水两渺茫，欲涉迷故路。

归来日已西，租吏守门户。

烹鸡送租吏，自愧初心误。

三 桃源人口

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9671户，49265人。

明弘治五年（1492），户4122户，23039人。

相距一百年，户数、人数均减半以上，不知何故？亦说明当时民之生计艰难。

明嘉靖十一年（1532），5186户，37586人。较之四十年前，人口有所增加。嘉靖年间桃源县首创县志，仅有李彪白抄本，未能付梓刋印。

明万历九年（1581），5377户，44664人。

由此看来，有明一朝（1368一1644），历时272年，桃源人口是原地徘徊，人口甚至还略有减少。

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127235户，453775人。看来此际桃源人口有了大幅度增加。

旧时，各地设立义仓，囤谷以救灾荒。光绪时，桃源分为七乡36村。西东村（今剪家溪）捐谷152石5斗3升。而毗邻的土东村（今泥窝潭），捐谷730石4斗4升。二者差别很大。看来泥窝潭土地肥沃，出产稻谷远胜剪家溪。也许这也为狮子殿村的由来作了一个注脚：剪市镇狮子殿村境内有一石山，形似狮子，狮口大张，活灵活现，坐北朝南，长约两公里，尾部到了泥窝潭境内。时人谓石狮“食西东，屙土东”，寓意石狮吃了西东村的稻禾，肥了土东村的田土。于是在狮身中部建殿镇之，曰狮子殿。村亦名狮子殿，传承至今。

三 其 它

1 水灾

今剪家溪人盛传：洪武二年，剪市涨了“齐天大水”，洪水漫过今剪市镇后的张古佬山两山之间的马鞍形，直至锥子湾。现在锥子湾附近还有一地名：盐船湾。据说当时运盐的船都停靠这里，故有盐船湾之地名。

查光绪县志，并无洪武二年大水的纪录。

而万历四年（1576）《桃源县志》载：

“隆庆五年（1571）五月终，镇远水发，一夕高数十丈，城市皆行舟，沿江两岸田地冲决淹没殆半，民居漂泊，死亡者不可数计，盖亘古之大变云。”

此记载的用词，县志中仅见。“一夕高数十丈”，就算一丈三米，数十丈按二十丈算，水高亦有六十米，这已经很恐怖了！确属“亘古之大变”。

此条纪录，在光绪志中竟然阙如。

剪市何时涨了“齐天大水”，看来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2 蝗灾

“咸丰七年（1857）秋九月，飞蝗蔽日。

咸丰八年（1858）三月，蝗虫盛。县令熊镇南亲往四乡，选派绅耆督夫掘坑捕烧，约二十余日，蝗绝。

同治七年（1868）九月，蝗虫至。”

今年，桃源县剪市镇沙萝村白竹垄，在乡村游的浪潮中兴办民宿“小村之恋”、“田园牧歌”，人气颇盛。据说白竹垄地名，因当年此地有白竹子而得名。因一场蝗灾，白竹消失了。是否真有白竹，查阅万历四年《桃源县志》，查到桃源县竹类共十四种，白竹是其一。看来白竹确有其物，并非虚妄。

3 冢墓

笔者是剪家溪（西东村）人，故对本地名人想多所了解。为此，特将西东村名人墓列于下：

南康知府李显墓，在西东村土蜂冈

万县知县李春熙墓，在西东村祖坟

庐州教授李位墓，在西东村祖坟

惠安县知县李思政墓，在西东村土蜂冈琉璃堰。

江宁主簿李冕墓，在西东村大狮冈

壁山主簿李玉墓，在西东村祖坟

以上均为明代人，其墓地地名，现在竟茫然不知所在。据说在玉皇殿村境内。

4 王马兵燹

在剪市诸多姓氏族谱中，如伍氏、杨氏、高氏等，均提到王马兵变，却都语焉不详，一笔带过。在此县志中，终于找到一点线索。

《宝庆府志》：顺治五年（1648）八月，王进才从桃源至新化，掠黄杨山，而旧志谓六年至武冈。《长沙府志》：顺治五年（1648），明溃将马进忠、牛万材等贼十四家，合众数十万，自武陵花源进。堵允锡帅高必正、李赤心等尾之，喋血五百里。而桃志亦未之及。

王进才本为李自成部将，李死后，王进才等退向西南，行经巴陵、平江、湘阴、浏阳、宁乡等地，于顺治元年（1644）进据黔阳罗翁山，得当地瑶民相助，，不久败走武冈。顺治二年（1645），接受湖广总督何腾蛟招抚，与马进忠等被授为总兵，镇湖南，时称“十三镇”。永历四年（1650）春，封襄国公。竟如鲁迅先生所说：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堵允锡为崇祯丁丑（1637年）进士，长沙知府。

5 清江浦

万历《桃源县志》载：

“白林洲 南三十里

清江浦 南四十里”

现在剪家溪对岸的清江铺村，即以前的清江浦。

不知为何，清江铺村易“浦”为“铺”。我个人感觉：“浦”较雅，“铺”似俗。《滕王阁序》中有“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水浒传》中有“武松大闹飞云浦”；唐人王维有“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之句。

6 桃源八景

桃川仙隐

此即统括渊明记中渔郎入桃花林遇秦人事也。

白马雪涛

县南二十里白马山下，涛汹涌作雪状。

绿萝晴画

县南五里，峭岩削立，具画理，雨时常有晴色。

梅溪烟雨

县南四里，虽久晴，溪中烟生如雨。

楚山春晓

县东二里，有小山如釜，曰楚山当春，花木先发，鸡鸣亦先于村市。

漳江夜月

县东三里，寺兴废不知何时，每烟雨薄暮，隐闻钟声。乾隆（1735一1795）间复建，寺内古井，时有剑气如星月光，宵分隐见半空中，故又名龙泉寺。

潼汸晚渡

详《山川志》。



桃花林桃花源全图

桃川仙隐

白马雪涛

菉萝晴画

浔阳古寺

梅溪烟雨

楚山春晓

潼汸晚渡

漳江夜月

2021年9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