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怀念

闲人

　　今年“十•一”国庆节，正值农历八月二十五日，是祖父逝世四十五周年纪念日。我原本打算回拜泉在祖父坟前祭奠，不料疫情阻隔，难酬此愿。

祖父离开我们已经四十五年了，可我却总觉得他从未走远。每当想起儿时与祖父在一起的时光，内心充满温暖、感激和深恩未酬的愧疚！

如今，我已是做祖父的人了，更感祖父对我的恩厚情重。面对自己的孙子，我时常想：我能成为象祖父那样的爷爷吗？能将祖父对我的这份厚重无私的爱传承给子孙吗？

　　下面，转发我一九七七年纪念祖父逝世一周年的文章，以示四十五年从未间断的缅怀和自省。

闲人

二○二一年九月二十八日

怀 念

（1977年10月7日）

今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五日，是祖父逝世一周年的日子。

当我这次休假从加格达奇回到家时，妈妈就叫我等烧完祖父周年后再回去，只到我决心返程时，依然劝我。我理解妈妈的心情，但这样须再等一周时间。这次放假是毕业分配工作后单位给的换装假，初次休假就逾期，这影响不好。再者，纪不纪念不在表面形式，只要常想起他老人家生前功绩和对我们的疼爱，不辜负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期望，也就可以了。所以，我还是起了个大早，去双阳赶汽车。当路过祖父的坟地时，我的心情特别沉痛，我绕道祖父坟前，在墓地徘徊多时。借着稀疏的星光，可以看见坟墓上盛开着朵朵小花，这花朵多么象祖父慈爱的心灵啊！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去，眼睛被一层热乎乎的泪水蒙住了。

在我们这一辈人当中，我是祖父最疼爱的。从三、四岁起就和他老人家吃住在一起，祖父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无论是寒冬还是盛夏，形影不离。那时，祖父虽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可是身体特别结实，在生产队里喂马，对集体事业非常关心，睡在生产队的更房子里。十冬腊月，寒风呼啸，由于更房子的门、窗、墙壁都透风，屋子里结满了厚厚的冰霜，漂白一片。尽管这样，我还是和祖父睡在一起。为了防寒，晚间在被上压一条麻帘子，早晨起来时，也都结满了白花花的冰霜。

祖父喂马非常经心，每天晚间都要饮夜马，睡觉的时候很少。晚上睡觉时，由于被窝凉，祖父就先躺下，用身体将被窝焐热后再让我睡下。当我睡去再醒来的时候，祖父早已不见了，这时在外面传来他吆喝牲口的声音。那时我非常爰睡觉，总是睡不醒，我时常想，祖父为什么这么精神呢，他不困吗？

我对祖父感情特别深，胜过父母。整天不着父母的面，形同路人。记得我四岁那年，妈妈要到姥姥家去住，强把我给哄去了。可是，到晚上睡觉时，我哭着喊着找爷爷，谁也哄不好。没办法，逼得姥爷抱着我到他们生产队的更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才把我哄好。结果，在姥姥家没住几天，妈妈就只好回来了。

祖父关心疼爱我，有什么好吃好用的东西，自己不吃不用，也要留给我。逢年过节，别人孝敬他的糕点糖果，也都成了我的日后“口福”。我现在还依稀记得，在我四岁那年冬天，祖父到县里参加劳模大会，用节省下来的钱，除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外，还给我买了一双黑色的小皮鞋。这在现在看来，不觉得怎样。但在那个年代，那种条件下，确实是很奢侈了。每当我穿上这双鞋时，祖父的脸上总是堆满了笑纹。我很珍惜这双鞋，一直穿了很长时间。

祖父非常会过家，起早贪黑劳碌着。担水拾柴，春种夏锄秋收，样样精通。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整天活不离手。他的生活很俭朴，一条“麻花”被用了二十多年，补了又补还继续用着。衣服鞋子也是如此。

祖父是个苦命人，解放前给人扛活，饱偿人间辛酸；解放后，为了这个家，为了后代人，总是不停地奔波着，没有吃好一顿舒心饭，睡好一夜安稳觉。在七十八岁高龄时，还抢着担水，操持家务。

祖父虽然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但懂得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口才好，群众威信高，村民有个大事小情，都要请他到场。他常说：“做人要有志气，宁肯身子受苦，不叫脸上受热”；“过家宁可撇了，也别缺了”。常把旧社会所受的苦讲给我们听，教育我们热爱劳动，勤俭持家。

祖父有很多故事和谜语，每当晚上睡觉前，我总央求他讲故事出谜语，我瞪着眼睛认真地听着。当讲到害怕的地方，我赶紧用被蒙住了头，要求他不要再讲下去了。接着，慢慢进入梦乡，做了许多许多恶梦。至今，祖父讲过的那些故事和谜语，我仍能记起。

一九七五年，我要到齐齐哈尔铁路司机学校学习时，祖父心里很矛盾。既为我有出息高兴，又怕我从此离开他。经常叨咕，说我把他扔下不管了，白疼我了。祖父的这种心情我是理解的。我也有些不舍。但为了有个好的生路，必须迈出这一步。在我的再三劝解下，祖父后來才不再说什么了。

一九七六年，祖父身体开始不好起来，饭量逐渐减少，经常有病，时常叨念着我。四月七日，我在学校收到家里电报，说祖父病危。我赶紧赶回家中。祖父躺在炕上，据家人说，病情已大有好转，只是尿不下尿来。祖父是个刚强人，从不轻易躺下的。我见他瘦得有些脱像，面色黑黄，双眼浑浊。祖父见我回来，非常高兴，挣扎着想坐起来，我制止了。他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又露出了往日的光彩；双唇颤抖着，似乎要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我的心一阵阵发紧，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

在祖父病榻前守护了10天，祖父的病一天天好起来。我准备返回学校。临走时，和他老人家一起吃的饺子。他不停地看着我，这眼光不同于我所熟悉的那种慈爱的目光，除这些成分外，还隐含着难以言明的东西。看了好长时间后，他对我说：“我疼你一回，咱爷俩也就吃这最后一顿饺子吧，以后不一定了”。我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为了安慰他，我强作笑脸劝他安心养病，不要多想，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望他。想不到，这竟是我和祖父的最后诀别。

就在我回到学校五个多月后，祖父逝世了。临终时还叨念着我。家里没有告诉我。我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十多天后了。我赶回家，只能跪祭在祖父新坟前，尽情地流着眼泪。

我总觉得愧心，愧对祖父对我的爱，心内时常泛起阵阵隐痛。祖父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慈祥地注视着我，眼角挤满了细细的笑纹。祖父这样疼爱我，把我一手带大成人。可在他临终的时候，我却没在跟前，没和他老人家说句心里话，聆听临终教诲，略尽子孙之情。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忍受着巨大的良心遣责！

祖父逝世了，他离开了我们。没有给我们留下高官厚禄，万贯家财；但却给我们留下了奋进不止的志向，勤劳俭朴的家风和待人真挚的情感。这必将被我们世代传承。祖父对我的恩情我没报万一，但愿他日九泉相会之时，以了此情！

在祖父逝一周年之际，不能亲临坟前祭奠，仅以此文和不断洒落的泪滴，以示我对祖父的祭奠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