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 <p class="ql-block"> 本故事由原宜宾军分区副师级离休干部韩学义口述,笔者于2021年1月4日记录整理。</p><p class="ql-block"> 韩学义(1928一 ),河南省民权县人,1947年3月参军,分配太行独立旅警卫连战士、副班长、班长。1947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4月任15军44师警卫连排长;1950年1月任15军44师132团1营2连副指导员;1950年8月任15军44师132团1营3连指导员;先后参加准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成都战役、解放西康战役。1951年至1953年在西南军区第十六步兵学校学习,学员兼区队长;1953年任江安县第六区武装部副教导员;1954年至1957年任宜宾市兵役局预备军官科科长;1958年至1963年任宜宾军分区司令部动员科副科长;1964年至1978年任江安县武装部政委;1979年至1981年任宜宾县武装部政委;1981年任宜宾军分区副师级顾问;1984年离休至今宜宾军分区干休所养老。</p> <p class="ql-block">韩学义获得军功章</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我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河南省商丘市民权县花园乡龙塘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父亲叫韩玉林,母亲名姓不得而知,随了旧社会之俗就改称韩氏。父母都是靠给地主做长工,勉强能有口饭吃,艰难地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人。</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中排行老大,有两个妹妹,皆因早些年的变故,现在已印象全无。父亲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因病无钱医治而早早的离开了我们,因为贫穷,病故的父亲都是二表兄找人帮忙草草掩埋的。</p><p class="ql-block"> 二、逃荒在外</p><p class="ql-block"> 抗战爆发后,蒋介石为阻止日军西进,于1938年6月9日采取了“以水代兵”的办法,下令扒开位于河南省郑州市区北郊的黄河南岸的渡口——花园口,造成人为的黄河决堤改道,形成大片的黄泛区。到了1942年春,3000多万人口的中原大省——河南因黄河改道发生旱灾,之后又发生蝗灾,由此导致了震惊世界的“河南大饥荒”。那年我才14岁,加上黄河涨大水,家里的房子也被冲垮了。</p><p class="ql-block"> 眼看最后的安身之所都没有了,母亲只好带着我和两个妹妹去逃荒。一路上没有吃的,又要不到饭,时常饥寒交迫。当我们一路走到开封火车站的时候,实在迫于无奈,母亲只得把二妹送给了一家当地人。</p><p class="ql-block"> 后来母亲带着我和三妹过黄河来到了山西境内,当时山西很多地方都是日本人的敌占区。由于战乱,到处民不聊生,乞讨到的饭更是越来越少,母亲只得忍痛将8岁的妹妹给了当地一户农家作童养媳,换了50斤包谷(玉米)。母亲将换得的这些包谷磨成粉,实在是要不到饭的时候,勉强冲点水和着充饥。</p><p class="ql-block"> 日复一日,我和母亲就这样饥寒交迫地逃荒到了山西省辉县马头口村。在这里,我被当地的国民党部队抓了壮丁,押去修筑防御工事——战壕,就此与母亲失散了。</p><p class="ql-block"> 三、寻找母亲</p><p class="ql-block"> 战场上,像我这样被强行抓来干活的人有很多。在国民党真刀真枪的逼迫下,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终于在一周之后,防御战壕修好了,我终于得以释放。</p><p class="ql-block"> 被抓期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母亲,时常梦见她孤苦伶仃、乞讨被打的情景。从国民党的看押中一出来,我便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母亲,但上天无情,任凭如何找法,始终是杳无音信。</p><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在路上遇到一位从河南老家逃荒来山西的老乡。他告诉我:“你被国民党部队抓走后,你母亲天天想你,又饥又饿,病倒在一个叫久光村的地方,住在一个破庙里,估计快不行了”。</p><p class="ql-block"> 欣喜至极,我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久光村这个地方。令人失望的是,一连找了好几个庙都没见到母亲的影子,当时的我,内心万分沮丧,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好不容易又能和母亲团聚,但这样的机会却是如此的渺茫。</p><p class="ql-block"> 正当我准备离开,去下一个地方继续寻找时,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大爷路过,问了我的情形。我哭着对他说到:“我是河南逃荒要饭来到这里的。前段时间被国民党兵抓去修工事,与母亲失散了。后来听一老乡说无意间在这里的一破庙见过我母亲,我闻讯后赶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她”。</p><p class="ql-block"> 见我如此失望,老大爷立马对我说:“在我们这个地方,有两个久光村,现在这个叫前久光,还有一个后久光,你到后久光去找找看”。话音刚落,他就给我指了指后久光村的方向,远远的便能望到村口。我谢过这位老人家,按照他指的方向立马奔向后久光村。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第二个庙中找到了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四、母亲去世</p><p class="ql-block"> 在庙中看到母亲的时候,她早已是饿得皮包骨头,两鬓斑白、面容枯瘦,身上的衣服又黑又烂,或是出于避寒,勉强裹着一些树叶什的。我扑向她的面前,她只有微弱的一口气,却已认不出我是谁。我抱着母亲哭着说:“妈,我是你儿子小学呀(我小名叫韩小学)”,见到这般光景,我不禁呜呜直哭。</p><p class="ql-block"> 不管我如何叫她,母亲仍旧认不出我。弥留之际的她,两眼充血且混浊,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方向,丝毫没有得知儿子归来的欣喜。放下母亲,我拿着一个碗跑了一里多地来到村上,希望能给母亲讨要到一点热汤喝。</p><p class="ql-block"> 到了村里后,我幸运地遇到了一家好人。他们家刚煮了点包谷小米稀饭,配上了一点酸菜。听我说了我和母亲的遭遇后,很是可怜我们,便给我舀了一大碗稀饭。连连道谢后,我提着这一大碗“救命之物”,疯也似的往回跑。到了庙里,我流着泪将还未冷却的稀饭一点一点地喂给我的母亲。吃到一半时,我见她稍微有点意识了,也似乎认出了我。后来又把剩下的半碗稀饭一口一口喂给了她,吃完稀饭后,约摸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我。</p><p class="ql-block"> 五、埋葬母亲</p><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的时候已近傍晚,而我当时才十四岁,尽管死去的是我的至亲,但内心还是万分害怕,尤其是眼见天已黑下来了。我赶紧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找了几块石头将被子的四边压住,关好庙门,就到村里去了。</p><p class="ql-block"> 刚进村,就遇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我连忙对她说:“我们是河南逃荒要饭过来的,母亲刚死在了庙里,我不敢一个人住在那里,麻烦你们,允许我在这里住一晚上。”</p><p class="ql-block"> 在得知我的来由和苦衷后,她就让我进她家的炕上住一晚。我一听,是又喜又怕,喜的是暂时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而怕的是,我身上分文没有,她向我要钱可咋办。还好,她非但没有要我钱,还热情地拿出一床棉被给我盖上。我向她提及母亲去世需要埋葬的事,她又好心地给我出了个点子说:“我们这个村上有块公地,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人死了没地儿的都可以往这那埋。你去找找村干部,多说些好话,求他找两个人帮帮忙,收拾收拾。”</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我去了村干部的家里。刚进屋,我就跪着对那干部说:“我们是从河南逃荒要饭过来的,母亲昨晚饿死在了庙里。听说村上有公地没可埋,请干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找两个人帮我把母亲掩埋了,你就行大好了。”</p><p class="ql-block"> 起初他没有啥反应,我就跪在地上一直给他磕头。终于,不知是我的坚持打动了他,还是天可怜见,他答应了我。我又是一番磕头道谢。</p><p class="ql-block"> 他带着我在村上找了两个村民,大家拿着锄头、铁锹和抬杠,到庙里把母亲抬了出来。可是,刚抬出来走了不一会儿,他俩就不走了,原因是我没能付给他们工钱。</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就哭着对他们说:“你们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要是有钱,谁会让自己的母亲饿死在这破庙里。我们是逃荒到这的,我被国民党抓起去后,母亲天天思念着我,又无依无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肯求你们帮帮忙吧。”</p><p class="ql-block"> 在我万般恳求下,他俩最终要以盖在母亲身上的被子作为回报。我又说:“你们行好吧。我们实在太穷,母亲身上什么也没有,连两块用来埋葬的木板也找不到,就只剩这件被子裹身了。”</p><p class="ql-block"> 只可惜,不管我如何央求,最后他俩还是把被子拿去了。就这样,母亲被埋葬在了山西久光村的公地上。</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1954年,我找到母亲的坟,把它迁回了河南老家,同父亲合葬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韩学义和妻子邓先兰合影</p> <p class="ql-block">韩学义在重庆住院期间与志愿军伤员合影。</p> <p class="ql-block">1955年,当时宜宾市级机关男女篮球队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