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时起,马车便是最为便捷的交通工具。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我虽然也听说过火车、飞机、轮船乃至公交大客车,但是,一年四季里见得最多的还是生产队里的大马车。对于我们这帮农村的孩子而言,大马车绝对是无油低碳的宝马和奔驰。 40多年前,大马车是广大农村最主要的运输工具。无论生产队下地干活、进城办事还是送公粮,大马车都会自然而然地扮演主要运输工具的角色。一年四季,一旦谁家有婚丧嫁娶,生产队的大马车更会冲锋在前。记忆中三十多年前本屯里每一次婚事,新娘子都是由外村的车老板赶着大马车送到新郎家门口的。屯子里谁家一旦有突然发病的病人,生产队里的大马车会在第一时间客串救护车的角色。彼时,乡镇医院的大门口,都立有一些整齐的拴马桩,下面总会有一些喂马用的破烂柴草及马粪。每当夏季和冬季的农闲时节,乡镇医院大门口的拴马桩总会拴满来自下面村屯运送病人的大马车。彼时的大马车,就是一个村屯的符号,一个村屯的灵魂。 小时候,无论家里所在的生产队还是学校的生产部都有大马车,我们这些小孩子对于这些大马车乃至车老板都倍感亲和,只要在路上看见这些与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够多少有所关联的大马车空车经过时,便会十分兴奋的靠拢并搭车坐上,而车老板从来不会厌烦地将我们这帮小孩子赶下。小学时期,学校的校田地位于距学校六里地以外的四道沟南,每次学校组织劳动,生产部的大马车都不会缺席。于是,在它驰往四道沟劳动场地的时候,一经被我们这些同样赶赴劳动场地的同学们遇见,我们就会有如电影《铁道游击队》中飞爬火车般飞跃而上。我特别喜欢坐在车边双腿搭在车外的那种感觉,马车飞驰起来一颠一颠的感觉更让坐车的我们这帮小孩子免费获得了一种超值的享受。还记得某年在四道沟劳动归来,坐在马车上的我们看见一通墓碑平躺在路东侧的沟边,墓碑为质地较细密的青石,正中端端正正的刻着一行清秀的楷书,正当马车飞驰而过的时候,我们只听车上的一位年纪稍大的男老师读道:“李柳氏之墓”。毕竟,墓碑上的字实在刻得太漂亮了,不像现在电子刻字那般匠气,于是,此后,每次去四道沟劳动经过墓碑,我都会仔细将碑上的字端详一番,直到后来它神秘的消失。 (四道沟之春) 改革开放初期,乡下的私人小卖店大都雇屯里的马车去城里进货。我家后面的“迎春小卖店”便经常雇马车进货,每次进货他们都会很早出发,往往直到天黑以后才能返回。有一次,在人马平安归来后,我看见店主拿出五块钱作为报酬塞到车老板的手里。上世纪80年代初期,5元钱可谓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彼时外出打工的力工日工资也不过2元钱,饭费还另算。 马车最为神气的坐法是在秋后才能实现,当队里的马车装满谷子、糜子、黄豆等收割后的庄稼抑或苞米秸秆时,仰望满车的收获物仿佛一座小山一般。这时候再沿着车后的傻绳爬到车顶,仿佛登上一座小山一般。站在车顶,极目四望,视野极为开阔,陡觉自己忽然变得十分伟大。坐在这十分柔软的庄稼或秸秆上,感觉舒服无比。我们这帮小男孩子特别喜欢坐这样的马车,而彼时,没有谁认为这种人货混载会有什么危险。有一年秋后,生产队为我家拉苞米秸秆,装完车后已是繁星满天了。虽然那块地离我家不远,但是附近的一道小沟子却不容易令满载的大车经过。车老板出于谨慎,便选择了绕大弯。这正中了我的下怀,我兴奋地爬到车顶,懒洋洋地平躺在干爽的苞米秸秆上,那种享受真的难以名状。马车在平整的大道上一颤一颤地走着,躺在天然的散发着玉米芳香的大被窝里,我感觉满天的星辰也在伴着我向家走去。到了德农公路,平时很高的树阴而今就在眼前缓缓掠过,长向路中间的树枝仿佛拥抱我的手臂般,我有如进入了梦想中的童话世界。不觉中,马车经过了学校、经过了邮局、经过了我所熟知的家家户户。头顶是繁星满天,四围是万家灯火,夜凉如水,我的精神世界在这个秋夜自由的徜徉。直到停在自己家门口时,我才无奈的惋惜这次旅行是多么地短暂。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作者!) 近十几年来,私家车的数量逐年攀升,四轮子等各种农用车也让马车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今,大马车即使在农村也绝对是稀罕物,无论是农用还是运输,平日里,我们很难看到大马车的踪影,随着时代的发展,大马车已同木犁杖、石磙子等许多落后的东西一样,定格为人们永远的回忆。<br>20210925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