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海南人的婚姻

王裕秋

　　在印尼爪哇西部的万丹省、西加里曼丹的三发县、寮内的英德拉吉利县等地出土的文物证明：早在中国汉代就有人下南洋到了印尼，。明代郑和下西洋经印尼逗留时已发现华人群体甚至华人穆斯林生活在印尼，也有各种原因郑和船队的一些船员留居在印尼。虽然无法找到史料记载说明海南人自从什么年代到了印尼，但从巴厘岛的海南人于1888年建造的昭应寺来推断，中国清代时期便有不少海南人生活在印尼巴厘岛了。昔时海南岛由于社会动荡，民不聊生，东部沿海地区的琼山、文昌、琼海、万宁等地的民众因生活所逼，铤而走险，不得不漂洋过海闯南洋。他们乘坐帆船，出生入死，到东南亚国家，特别是到印度尼西亚谋生。又由于印尼沦为荷兰殖民地后，荷属东印度公司为了加紧掠夺印尼的各种资源，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进行开发，便招徕工人和吸引外来移民，华工因此成为印尼重要的劳动力来源。海南人下南洋，去印尼，当时成为谋生的一条出路，无可奈何的一种冒险。

　　初时海南人下南洋的海上航行非常危险，而且到了印尼也前途未仆，这决定了闯南洋者都是男人。他们为了谋生横下一条心，辞别家里人，出国去闯荡。据说，出发前夜，一家人抱头痛哭，犹如生离死别，不知何年马月才能重逢。海南人把中国以外的国家称为“番”，人们把冒死出国谋生称为“去番不怕死，怕死不去番”，这也成为那时下南洋的海南男人冒死谋生的一种写照。

他们远渡重洋，肩负家庭的重托，背井离乡，来到印尼的山区、乡村、庄园、矿山、墟镇、城市等地当雇工，干苦力，忍辱负重，从事繁杂的体力劳动。他们克服水土不服，人生地疏，语言不通，寄人篱下等等困难，凭靠诚实、勤劳和智慧，吃苦耐劳，艰难度日。他们把对家里人的牵肠挂肚，化为在异国他乡开辟新生道路的动力。他们深知必须吃得苦中苦，才能扭转命运方向，也更希望能积攒钱财，伺机发展。他们经过长年累月含辛茹苦地奋斗，在当地逐渐站稳了脚跟，被印尼原住民接受，并且慢慢融入了印尼社会，最后成为印尼华族成员。

　　早期海南去印尼的单身男子中有些人适应印尼社会生活后，入乡随俗，与土著民和睦相处，互助互利，甚至谈婚论嫁，成家立业。一些海南人跟印尼土著女子通婚，在印尼最早落地生根。受异族婚姻影响，他们很快融入印尼社会，也获得了较多的在印尼 生存发展的机遇。他们有了原始积累后便买地置物，种植养殖，拥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人收购农产品，再进行销售；有人开起了店铺，经营百货；还有人热心慈善事业，把当地华人组织起来，成立华人社团，为民众服务。他们繁衍的后代最早成为“土生华人”。这些土生华人，男的被称为“峇峇”，女的被称为“娘惹”，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其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都带着华族和土著民族的色彩。不同民族互相糅合，富含多元特色，甚至有些家庭俨然成为当地的贵族。这样的华印家庭有些还能保留华人的传统习俗，讲海南话，上华校，说华语。没有条件的便上印尼国民学校，说印尼语。也有一些生活在印尼乡村的土生华人子女，身边接触的都是土著人，甚至无法接受正常教育，长大后便只会说印尼语，不会说海南话，他们如果没有上华校的机会，也就不懂华语，成为最早被同化了的土生华人。

　　这样的一些土生华人，他们融入了印尼社会，得到了印尼社会的认可，印尼民族包容了他们。他们发挥了华人的聪明才智，在农商耕贸方面表现突出，讲信用，受尊敬，口碑好，有些人成为印尼社会的佼佼者。在印尼商界，他们中有企业家、庄园主、房地产商等；在政界，他们中有议员、县长、市长；在军界，他们有获得各种军阶者，更有人当了海军将军。印尼各个地区的海南人，组织了近三十个“海南会馆”类型的民间团体，每届的会长和团体骨干都发挥他们爱众亲民的良好作用，联系宗亲，增进情谊，互助互利，团结进取。华印婚姻的后裔在印尼社会及华人团体中被赋予重任，他们忧国忧民，鞠躬尽瘁，为华人赢得了荣誉。

　　在华印家庭中，婚姻给海南人开辟了一个新天地，海南人从人生地不熟，茫然不知所措，变为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虽然异族婚姻需要磨合，夫妻共同生活的驱动使他们从柴米油盐到解决温饱，生儿育女了还要扩展家业。海南人善于种植养殖，挣了钱便买地，买了地又扩大生产，继续种橡胶、胡椒、咖啡、香料，继续养猪、养牛、养虾，积累了资本。接着开店、办公司，一路艰苦奋斗，一路深浅脚印，一路收获成果。

　　下南洋的海南人中，他们用血汗挣了辛苦钱，有了储蓄，便回家娶妻生娃，置田盖房，实现光宗耀祖的梦想。他们以自己的艰辛，改善了家庭生活，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也获取自我慰藉。他们继而又去印尼干活，期待以后条件具备了他们便带妻儿去印尼共同生活。有些人是称心如意了，举家在印尼团圆，在印尼定居。有些人事与愿违，无法在印尼发展，别妻拋儿几十年，夫妻分居两地，丈夫在印尼打拼，储蓄钱财汇回老家，妻子在家照顾老小，维持生计。他们只想通过孤独打拼苦斗，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叶落归根。有些家庭已经在印尼生活若干年，已经生儿育女，但境况不是很好，得知新中国成立，人民当家做主，耕者有其田，儿童有书读，便让妻子带儿女回国，当了归侨和侨生，而丈夫独自留在印尼，形成了异地异国家庭。

　　早期那些在中国出生，后来在印尼定居的海南人，被称为新客华人，他们的身份从华侨变为华人，后来成为印尼华族。有些印尼海南人因不同原因，离开印尼，回到海南，便从华侨成为归侨，他们中有人还把印尼当成第二故乡。印尼海南人中，夫唱妻随，移居印尼者有之；天道酬勤，在印尼创家立业者有之；克勤克俭，最后还乡养老者有之。相比之下，那些在印尼繁衍后代，一代又一代，成为新客华人，入籍印尼，当了印尼人，形成了印尼华族。他们对印尼国家和民族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在印尼，一般来说，曾经被歧视的华人与被视为上等人的荷兰人，男女会有戒备或忌讳，尤其是婚恋，是不轻易产生和被接受的。华裔与荷裔的婚恋虽属罕见，但也出现在印尼海南人中。究其原因，华荷婚姻与社会环境、工作条件、利益关系、爱情力量等因素都有关联，都发生作用。华荷婚姻，一般都属自由恋爱的结果，婚后独立门户，相辅相成，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都不差，这样的家庭比较稳定。但也有华荷家庭因印尼社会动荡受到冲击，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印尼大肆排华，也有华荷家庭沦为难民，他们和几万华人难民一样，被中国政府派去印尼的轮船接回中国，被安排在海南的华侨农场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印尼海南人在印尼的荷兰公司工作，他们出色的表现，良好的技能，温良的性格，获得了荷兰公司老板的赞扬，赢得了荷兰公司中女职员的芳心，有人因此和荷兰女子结婚，组织家庭，开拓新生活。在荷兰殖民统治时期，荷兰人是一等公民，华人是二等公民，土著人是三等公民，爱情的力量冲破了身份的牢笼，华荷家庭的组建得到当时社会的一些便利条件，在印尼的资源和荷属东印度公司的需求中，他们的业务、或者店铺、或者工厂、或者公司得到了发展。他们的子女在荷华学校受教育，家庭使用荷兰语、华语，而他们的子女长大后，受了华族传统文化的影响，出现一种现象是他们的子女同华人后裔恋爱结婚，使得华荷的混血血统又偏向于华人血统。

　　纵观印尼海南人的婚姻，有华人与土著人结合，有华人与华人结合，有华人与荷兰人结合，不落窠臼。海南岛东部地区的大批海南人下到南洋后，印尼海南人男婚女嫁，起初局限在海南人之间进行，海南人找海南人，讲究门当户对，方言习俗相同，行业也相近，但范围狭窄，不利交流与发展。后来海南人扩大了联姻范围，海南人跟福建人联姻，跟广东人联婚，既保持了华人血统，又扩大了产业范围，给海南人的家业和事业都带来生机。这些海南“新客华人”的家庭保持着华人的传统文化和风俗习惯，讲故乡的方言，上华校，说华语，写华文，也保留了华人华族的特征特色。

　　如今，印尼的华侨几乎已经消失，而印尼华人已形成了印尼华族。印尼2010年人口普查显示，印尼237641326人口中，华人人口仅占印尼总人口的1.19%，只有2，832，510人。印尼海南人有多少，至今还统计不到一个较为准确的数字，有人认为大概30万左右。印尼海南人的婚姻状况与人口普查的数字有些微妙的关系，一些华印婚姻的后裔由于已经完全印尼化，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土著人，不知道来自哪里，或不认为自己是华人。一些华荷婚姻的后裔，他们生活在印尼的城市，不受印尼政府驱逐华人离开农村的政策影响，他们为了避免受印尼排华的冲击，不敢承认自己是华人华族。一些华人家庭，即使加了印尼籍，起了印尼名，读了印尼校，入了印尼教，但对印尼排华还心有余悸，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华人。历史原因造成的种种障碍，要统计准确的印尼海南人数量，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直至今天，由于印尼社会的进步，祖籍国中国的强大，印尼海南人的家庭才真正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稳定性。他们已经融入了印尼社会，他们的婚姻观念也随之调整，个人、家庭、华族、印尼人、地球村等因素在印尼海南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开放性的积极作用，他们不再拘泥于过去的狭窄的封闭的别无选择的小圈子。印尼海南人的婚姻状况和生活状态，明显地折射出华族在印尼改革时期的改善与变化，印尼社会有这样一种对华族的评论：作为印尼人，他们太中国了，而作为华人，他们又太印尼了。印尼海南人在印尼给人的整体印象也是如此。他们是印尼人，但根在中国；他们是华人，又生长在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