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九章:风波渐起(1)</p><p class="ql-block">都说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风又起于萧墙。学校内部,班级内部,由于我的恶作剧,引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一场小小的动荡不安。</p><p class="ql-block">先说那天吧,眼镜老师正上着课,门外忽然进来了三个人。谁?校长,班主任,李露。</p><p class="ql-block">原来臭小子不是跑回了家,直接进校长办公室告“御状”去了。</p><p class="ql-block">算术课被中止了,风波并没有就此过去,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紧张起来。</p><p class="ql-block">校长也是个女的,新学期伊始,严禁同学们爬后山的规定,就是她制定的。</p><p class="ql-block">李露一状告到她那里,听说有人如此恶作剧,竟然拿虫子戏弄同班同学,更严重的是,这么多金龟子哪来的?是不是有人违反校规,偷偷摸摸爬后山进梨树林去过了?这还了得,周老师被叫去了校长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这事必须追查,肯定有人去过了后山,金龟子就是个明证。会出事的,周老师,你好好查一查,不要再发生上学期那样的事,不然,我们无法向家长交代。”</p><p class="ql-block">追查吧,校长带着班主任,亲临四(一)班,兴师问罪来了。</p><p class="ql-block">周老师和蔼可亲的笑容没有了,我第一次看她如此严肃,她好像变了个人,两眼炯炯地望向每一个同学。</p><p class="ql-block">校长不说话,让班主任先说,周老师望过每个人之后,开始说道:</p><p class="ql-block">“同学们,我很痛心,学校,班里,多次强调,后山有危险,读书期间,无论上学放学,一律不得经由此山。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是为了接受上学期高年级同学的教训。可是今天,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人偷偷摸摸进了后山梨树林,又捉了许多虫子,还干了桩这么不光彩的事?现在,校长也在,这行为,无视学校的三令五申,校长也很生气。虽然我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但我们四(一)班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它有损我们班级的荣誉。老师希望已经做下此事的同学,能够深刻反思。另外,随便戏弄自己的同学,开这样的玩笑,也是在破坏课堂纪律,更是不允许。"</p><p class="ql-block">"李露,为什么几桩事情,都发生在你的身上,是不是你又在招惹什么是非了?”</p><p class="ql-block">我听了一惊,心里好生害怕,李露可是知道我进过梨树林的,不要这小子情急之下,把我给供了出来?</p><p class="ql-block">没成想他比我还怕得厉害,要知道,是他唆使同桌,在我之前,先爬后山去了梨树林。虽然他和同桌没直接进林,但论性质,存心诱骗一个不知情的新同学违令进山,并且还是在明知林中潜伏着极大危险的情况下,那么,其主观意识就是十分恶劣的了。</p><p class="ql-block">李露不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更不敢说是我干的,只听他支支吾吾道:</p><p class="ql-block">“我...我没招惹过谁,可....可能是有人和我开....开个玩笑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开玩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这回,你不认为又是新来的在和你过不去吧?你和他结的怨好像还没解开呢。”周老师有意要这么问,不知是她想为我开脱,还是她已怀疑到会不会真是我干的,总之,惊上加惊,我出了一身冷汗。</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不不不,不是他,他根本不知道后山还有一片梨树林,更不知道林里有着金龟子,不可能是他。”想不到李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竟然第一个把我否决掉了。</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明白,他哪里是要袒护我,他是在明哲保身,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p><p class="ql-block">我不再害怕,而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p><p class="ql-block">吔。</p><p class="ql-block">我胜利了吗?别高兴的太早了,只听云和的上空,忽然晴天一声响雷炸过,立刻,云层翻滚涌现,如飞云风卷,又如白驹过隙,一阵阵飞掠而过。</p><p class="ql-block">云过处,天空显现一白发老者,慈眉善目,蔼然可亲,俯视着下界的我,响起了画外之音:</p><p class="ql-block">"我是你五十五年之后的你,我已被上帝招至天堂的门外,你岂不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虽与你同身共体,但因近天堂将两月,我与你已遥距五十五载。你小子且听好了,人世间的道路本不好走,到处有沟沟坎坎,有陷坑绊索等着你,你小小年纪,切莫因一时之得意,就忘了前途之艰险。须知苍狗白云,天心无定,桑田沧海,世事何常。另有人心相对间,咫尺之情不能料,所以做人不可太妄想,否则定遭一番拂意事。你这一生,要做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以被人负,你不可以负人负自已,切记,切记。再见,我的小宇。"</p><p class="ql-block">唉,这些告诫,这些画外音,那时侯的我,又如何能听得到,即便能听到,又如何能领悟到。世上没有后悔药,做人太痴太不慎,才有了以后的恶运连连,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但那一年的我,却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一味调皮似顽童。</p><p class="ql-block">离放暑假还剩不到半个月,天已开始大热起来,经过金龟子戏闹课堂遭训斥之后,全班同学个个正襟危坐,一时间,无人再敢有出格的举动。</p><p class="ql-block">李露吃了两次哑巴亏,对我想必更加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我不好招惹,表面上,反倒比过去客气了一点,有几回,甚至还朝我笑笑。</p><p class="ql-block">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和我的同桌,说上了话。</p><p class="ql-block">我有所警觉,拉同桌出外,问他两人说什么,同桌起先吱吱唔唔,但在我一再追问下,他才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p><p class="ql-block">他说:"李露叫我不要和你走的太近,说最近的风声不对,县委机关形势有点紧张,你爸爸很可能要倒霉,他说是他爸爸对他这么说来着。要我一定和你保持距离。"</p><p class="ql-block">猛听同桌这么说,我是嗤之以鼻,根本不信。</p><p class="ql-block">"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大人的事他又如何知道,什么形势紧张,机关大院里风平浪静,哪有什么不对?"</p><p class="ql-block">唉,说这话的我,那时还真是少年懜懂,少不更事。其实,李露的消息没错,他爸爸是县委常委,和同是常委兼宣传部长的高惠她爸,十分要好。高惠她爸身为宣传部长,政诒敏感性要强于常人。他定是当时嗅到了一丝烟火味,才会和家人说了自己的忧虑。</p><p class="ql-block">这一说不打紧,听在高惠耳里,她又和臭小子形影不离,言谈之间,难免会把大人的话语都当了真。</p><p class="ql-block">本来臭小子便记恨在心,表面老实是装的,实际一直在寻机阴我。</p><p class="ql-block">这下好了,由大人嘴里听到此等消息,他和高惠,还有几个要好的,私底里,一定以为机会来了,想借机拉拢我的同桌,孤立我。</p><p class="ql-block">而我昵,却仍在沾沾自喜于前两回的"杰作″,认为李露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从而对一场,已被点燃,小火苗刚冒出猩红的火星,一丝丝青烟袅袅,很快就将迅速蔓延,燃烧成熊熊烈火,烧到机关大院,烧向"书记楼",烧向我的父亲,烧到我家,烧及学校,这样一种炽烈的态势,后知后觉,浑然不觉。</p><p class="ql-block">这个时候的我,在干嘛呢?</p><p class="ql-block">我在策划着暑假开始后,是不是该拖上大毛,进山找猴子去?</p><p class="ql-block">还有,出大院大门,有三条道可供通行,中间通公路那条,除了去学校,两端还都不曾远涉过。尤其是右端去城关镇之路,早也盼,晚也盼,好想有朝一日真的进镇子里去逛逛。</p><p class="ql-block">就算小孩子不方便走那么远,仅仅县委机关大院,偌大的院子,把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细细走上一遭,玩上一遍,怕不也要几天的时间。</p><p class="ql-block">更重要的,我还心心念念记卦不忘的,八月份,等梨子熟透之时,堂而皇之,前去梨树林,品尝看林老头许诺下的大雪梨滋味。</p><p class="ql-block">暑假尚不及到来,我就这般想入非非,过去的人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呢?无心课堂读诗书,不问外面云水怒,只盼假临好避暑,逍遥快活去寻路。</p><p class="ql-block">寻的什么路?那时在我小小的心灵里,寻的当然只有进镇的路,进山的路,进果林子里的路。我寻思,镇子里有店铺子,山岙里有毛猴子,树林里有甜果子,都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暑假若再不去,又更待何时?</p><p class="ql-block">此刻,画外音又一次响自云际:</p><p class="ql-block">"敢问路在何方?路其实就在你的脚下,我幼稚顽劣的小宇啊,人生的道路不止一条,是坦是险,就看你将来如何选了。你,是时候懂点人情事故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今后的日子莫测难料,你要好自为之哟。"</p><p class="ql-block"> 第十章 风起云涌</p><p class="ql-block">云和,很多时候,我会把它记忆成云河。那是因为,当时,它的左邻右县,都带着一个水,都和一条江有关联。</p><p class="ql-block">我以为,江的上游是龙泉县,下游是丽水县,都和水有关,夹在中间的自然得是云河县。</p><p class="ql-block">记得邓丽君小姐唱过一首歌,歌名就叫《云河》。歌词中有这么一句:一片片白茫茫遥远的云河,像雾般朦胧地掩住了我。歌中的邓小姐,她是想随着微风飘出云河,勇敢地走出心灵的空虚寂寞。</p><p class="ql-block">是啊,站在云和的高山上,骋目远眺,浩浩乎一览众山,萧萧然八面来风,天低云浮,果木摇涌,确有一种超出尘世而跻身霄汉,被掩隔世外之感。</p><p class="ql-block">但是,六十年代的中国,山高未必皇帝远,云深难掩赤阳照。当大风起时,地处群山包围的云和,一样会风起云涌,一样会云水怒震瓯江畔。</p><p class="ql-block">一九六六年的春夏之交,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大风暴,从中国的政治中心北京刮起,愈刮愈猛,愈刮愈烈,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中国。</p><p class="ql-block">云和的山水,再不能风平浪静,外面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和力量,迅速影响,强烈震撼到了山城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p><p class="ql-block">这力量,是不能得罪的,也得罪不得。</p><p class="ql-block">无论是官员,还是一介草民,面对文化大革命这一新生事物,都将在风暴来临时做出选择。是支持,是反对,是顺应,还是忍受,谁都无法逃避。</p><p class="ql-block">我父亲,恰恰在那一年,成了云和的第一把手。六月里风暴来临时,他走马上任还不到半年,对云和还只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不说外面七社八镇,就“衙门”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能叫上名字的恐怕都屈指可数。他必须仰仗机要室里的文字文件、图册,组织部归档的人事档案、材料,才能尽快熟悉全县的财政经济物资人员状况。</p><p class="ql-block">他原来一直就是个分管农业的副县长,调云和之后,见县里的粮食自给自足有困难,老百姓时有吃不饱饭的现象,本打算带领干部群众好好抓一抓农业生产。 </p><p class="ql-block">谁知五月中旬,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一项《五.一六通知》,月底,又设立了中央文化革命小组。上面要开展政治运动了。 </p><p class="ql-block">按照过去的经验,政治运动一般都是自上而下,县党委依上级意图开会部署,再由宣传部向外宣传,组织部逐级发动,按部就班进行。</p><p class="ql-block">但老革命碰到新问题,这一套不灵了。面对急转直下的形势,我不知道爸爸当时他是如何认识这场革命的,这场运动的。起初,有点意料不到,无所适从,上面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应该是他的主要心态。</p><p class="ql-block">但形势不会等人,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大人们的心态,必定会随着形势的发展,不断地认识再认识,从而一改再改过去的思维和行为。</p><p class="ql-block">都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种时候,来自上面的舆论,指示,尤其是首都、大城市、外地的一些做法和事件,频频发生,就不能不间接地,一天天影响到偏远山区的云和县城。</p><p class="ql-block">到六月中旬,受《五七指示》和人民日报》社论,号召群众起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影响,刹时狂飙突起,“造反运动”开始席卷神州,举国上下一片纷乱,学校更是首当其冲。</p><p class="ql-block">教育系统首先出了“乱子”,学生们,尤其是高年级学生不听话了,不安分守己了,不愿意呆在课堂里,呆在学校了。</p><p class="ql-block">听我大姐大哥说,那一年七月初,她(他)俩所在的云和县中学,学生们开始斗争了,开始罢课了。罢老师的课,斗校领导的争。</p><p class="ql-block">斗争的结果,罢课的结果,要踢开校党委闹革命了,也就是要停课闹革命了。</p><p class="ql-block">刚开始,还不能叫造反,只是贴贴大字报,喊喊口号,斗斗老师。但不久之后,红卫兵运动突起,学校真正停课闹起了“革命”。莘莘学子里,大中专学生、中学生们和部分高年级的小学生,在随后的暑假期间,更是纷纷离校,参与大串联,走向大江南北开展革命运动。连我的大哥,也和他的同学一起,意气风发地徒步出发,最远竟然走到了江西瑞金革命根据地。</p><p class="ql-block">而当时的我,真的还小,什么也不懂,就感觉大姐大哥,忽然变得莫名兴奋起来,变得忙乎起来。</p><p class="ql-block">暑假才一开始,大姐就难得见到她留在家,整天外出排练节目,后来方才知晓,大姐参加了一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p><p class="ql-block">大哥更是可以,不顾家人反对,硬是打点行装,和一帮初中同学,徒步远行去大串联了。一去就沓无音信,急得妈妈天天记卦念叼不停。</p><p class="ql-block">当时,云和的形势,一点也不落后于全国。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但不该发生的事情,它也发生了。该发生的事,它发生在我父亲的头上,不该发生的事,它发生在我的头上。</p><p class="ql-block">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十一岁,又被怎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