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歌唱出好兆头

杨合祥

夏日的三角坝，天高气爽，气候宜人，只要你步入松林之中，就会有一股清凉直扑鼻孔，感觉心胸无比舒展。此时此刻，即使你五音不全，也会有高歌一曲的冲动。7月25日在鄂渝交界的石乳峰下，悦龙庄里，正应时飘出一阵阵悠扬的琴声和高亢的歌声，好像进行着一场即兴演唱会。

这里的演唱会有如乡间农夫山民抒发胸臆的敲镰击瓦，也会是夏日避暑客居三角坝的几个老头老太的自娱自乐。他们既无事先招呼，更没有会前预演。有人说它别开生面，还不同凡响，是因为演奏者是彭德礼邀请的客人；而彭德礼身患痴呆，意识混乱，语言模糊，已经两年多了；朋友们听到他要请客，还能叫出朋友姓名，真是惊喜不已。届时客人们早早来到彭家，意想不到的参与了这场即兴演唱会，彭德礼的演唱演奏使来客不得不相信，彭家人创造了一个奇迹__老彭的痴呆症状已消失殆尽了。

再说说这支演唱团队的成员吧。李西安，彭德礼最要好的高中同学之一，退休前是永安中学数学高级教师，学校办公室主任，音乐爱好者，全国老年知名羽毛球手。他这人是快乐王子，人到哪里，乐器就带到哪里。来到彭家，取下行装，拿出京胡，支起歌单展示架，便号召客厅中人：来呀，唱起来呀！可能西安早就参与过，今天这场演唱会也由西安而起。

随即，彭家女主人李中兴心有灵犀，主随客便，手持二胡，作出演唱安排：杨合祥，把二胡拿起来；彭德礼准备演唱《山歌唱出好兆头》。保姆熊姐，配合默契，拿来歌单展示架，夹好歌曲，向客厅中人分发歌单。随着李中兴一声令下：京胡，前奏 ，起__二胡跟进__开始__唱！演唱在客人的惊讶中开始了。

在演唱现场，最尴尬的莫过于杨合祥了，他抱住二胡，可谓百感交集：他拉过二胡，那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当时仅是初识简谱，用二胡制造声响而已，从没捉摸过弓法指法；在过去的四五十年里，基本上没摸过乐器；退休后这些年，在奉中校园里，也听过老年音乐爱好者的集体演奏，但终未能激起重拾二胡的兴致。今日受李中兴指派，为彭德礼演唱助阵，就勉为其难，滥竽充数了。

现在该说说这场演唱会的主角彭德礼了，今天他是最高兴的。按照他请客的嘱咐，三个女儿齐聚马驿口悦龙庄。老彭点到的朋友，个个都喜出望外，曾几何时，朋友去看望他，谁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谁心里都不好过；老彭对朋友，倒很热情，滔滔不绝，朋友却不知所云，假装倾听，嗯啊以对。今天被点到的几个朋友__李西安夫妇，杨合祥夫妇，熊传珍夫妇，应约早早来到彭家，要看看彭德礼恢复到什么样子了。朋友们对老彭的表现很惊讶，他竟然一口气唱完了一首歌，正如歌里唱到的那样：踏着好日子往前走，山歌唱出好兆头。

视频 听听，这是彭德礼的歌声。演唱是即兴的，拍摄是无意的，连采光都犯忌了，照片都是灰暗的，一首歌曲的录像也成了两节，一切都在随意中。请听听下面录像中，老彭演唱的结束部分。

视频 哪里还有痴呆的影子，你惊叹老彭就健康人一个。

图片 保姆熊姐与彭家很有缘分，彭家老少和她亲如一家。她干活认真踏实，很能领会主人意图，有时还有超水平发挥。听着老彭反复练唱的歌曲，在不知不觉中她会唱了，还自然而然地当起了老彭的引导。

四十年前，在缺吃少穿的岁月里，老彭一家，是招人羡慕嫉妒的。夫妻俩都是教书的，养育三个女儿，在那个年月，虽没多少余钱剩米，倒也柴米无忧。原本生活平静安定，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85年，正值年富力强之际，李中兴老师诊断出糖尿病。两口子认为，才工作二十年，不能因自己一点病就请假，李老师一边坚持上课，一边用药物治疗，1989年终致糖尿病视网膜病变，视力下降，直至左眼失明，45岁时，只有病退。

眼瞎，只能减缓李老师疾步前行的脚步，却挡不住李老师清脆嘹亮的歌声。在诗城广场，在社区活动室，人们经常能看到那位戴着墨镜，头发花白的歌手，那就是她__李中兴老师。有人说，上帝为她关上一扇门，还会为她开启一扇窗。此话当真，李老师视力看人就一个黑桩，却练就出超乎常人的记忆。你听，在这不同寻常的演唱会上，李老师手拉二胡，时不时的口头提醒：过门儿__反复，指引着刚刚恢复了部分记忆的老伴，顺利地完成了演唱。

彭德礼是个很要强的人。退休前，是幸福中学外语组组长，在老伴李老师失明之后，自然承担起全部的家务，更是李老师的拐杖和眼睛。退休后，老彭参与组建社区乐器队，参加县老年大学二胡专业学习，比较系统地学习了二胡的相关知识和演奏技巧，成为社区器乐队的台柱子。这个乐队在县城很有点儿名气，多次被其他社区盛情邀请前往演出。老彭的退休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见到老朋友，更是满面春风，笑声朗朗。

在春暖花开之际，或秋高气爽之时，牵着瞎老太，在女儿女婿的簇拥下，在重庆、四川地区短途旅游，或自驾，或包车，都由后辈打理。

老彭的老年生活渐入佳境，成为小县城被人艳羡的家庭。

2018年下半年，老彭，自我感觉记忆力下降很快。医生认为，这是老人的通病__健忘症，无法治。2019年5月，老彭开始睡不着觉，还出现了幻觉。一会儿说，学生来做作业，大家不要打扰他们，一会儿又大叫窗外有人。特别是夜晚，夜深人静之时一声惊叫：有人要杀他，他爬起来，乱跑瞎撞。县医院神经科，以为是抑郁症，为他做心理疏导，一次两次三次，没有疗效。全家人紧急商议，必须送三甲医院治疗，即使卖掉住房也在所不惜。会后，转送万州三峡中心医院，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医院拿药后，嘱咐回家疗养。服用抑制神经类药物，老彭反应很大，他不遵医嘱定时定量服药，病情愈发严重，经常张着嘴，口水滴答的。

三姊妹心急如焚，一致认为：只有住院，在医生的监控下服药，效果比在家好，于是，8月初送老彭到三峡中心医院，刚住上院，又出现高烧，CT检查为大叶性肺炎，由于大女儿彭敏在奉节县医院工作，方便护理，决定转县医院治疗。殊不知，就一个大叶性肺炎，在痴呆患者身上，竟四个星期没好转，这可急坏了全家人，转院护送至重医附二院。两个女儿一个女婿三个人，院内院外分工负责，折腾了八九天，终于肺炎治愈出院。

这时的老彭，已经瘦得脱了形，女儿们担心他在医院撑不下去，决定回家调养一段时间再说。然而老彭的老年痴呆表现出的精神症状，却越发严重了，他晚上基本不睡觉，说话不断，时常起床乱跑，使人防不胜防。三姊妹决定请两个保姆，一个专门照料老彭，一个做饭打理家务。又一个多月，病情没有丝毫好转。三姊妹没有丧失信心，再将老彭送三峡中心医院住院治疗，请护工日夜护理，直至旧历腊月十九接回家过年。这个春节，彭家从未有过的热闹：保姆回家了，三姊妹的三家人，吃住在老爸家，做饭的，做护理的，谁也不轻松，年前年后十多天，彭家人过得差不多和武汉人一般沉重。

当家人李老师感觉家里如乱麻一般，昼夜不安，好人也将折腾垮，下了狠心：还是送三峡医院住院。庚子年正月初六，即2020年1月30日，三姊妹，把老爸送到万州，安排好护理事项。刚回奉节，重庆市为阻断新冠病毒感染，封城封路。这可急坏了全家人，他们只能电话咨询医生，嘱托护工，鼓励老爸坚持治疗：听医生的话，过几天我们你给你送好吃的来……煎熬近两个月，新冠疫情缓解，道路解封，大女二女赶往万州看望老爸：老爸已枯瘦如柴，女儿喊他，他像木头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女儿拥抱她，他木然不理，仿佛彻底痴呆了。李老师听女儿汇报后，泪流满面，再次拍板：不住院了，把你爸接回家！

回家后，一个精细的护理计划开始实施了：“老爸，老爸”，一声声深情的呼喊，要唤醒曾经的温馨；一瓢一匙的鸡汤，送进嘴里，要站立，要健康；123_456,老彭返老成发蒙儿童，领诵跟读要背诵。亲情的召唤，精心的护理，老彭的精神状态，有了改变：幻觉在消失，胡言乱语在减少。给药严格遵照医嘱，坚持服用医院处方的控制精神症状药物，继续服用医生推荐的“美金刚”。渐渐的，老彭自己能吃饭了，不久，自己能上卫生间了，不久自己能洗澡了。

在家调养约半年，2020年10月1日，在这开天辟地的日子，老彭发脾气了，再也不吃控制精神症状的药物了。保姆熊姐赶忙安慰，大家再次表扬他近期的进步表现，三姐妹再次把抉择权交给了老妈。李老师沉吟了一会儿，发话了：不吃那药可以，美金刚要继续服用，但你必须继续努力，拿起二胡来，练习唱歌，要走路，要到社区活动中心去，我会完善作息计划，我们共同遵照执行。三姐妹看着饱经风霜的老爸，老彭嗫嚅着，终于张大了嘴，大声回应：要得，要得，大伙高兴地鼓起掌来：老爸好样的，老爸的病快好了！三姊妹不约而同的奔向老爸，和老爸拥抱在一起。

如果从2018年下半年，记亿力下降算起，到2020年10月1日，时间约两年；若从2019年5月出现幻觉，开始就医算起，时间为16个月。前10个月，险象环生，提心吊胆。病发之时，老彭还住在巴蜀花园。大女幺女住滨江国际，为方便照顾，三姐妹决定，让老爸搬家，他们的妈屋，于是迁到李家沟滨江国际D栋，与两女儿近在咫尺，三五分钟赶到。为了老爸老妈，夏天过得更舒心，大女婿在今年卖掉了位于兴隆三桥村的避暑房，毅然决然地搬到夏天更宜人居的悦龙庄。当年老爸老妈为养育三姐妹含辛茹苦，润物无声，现在三姊妹回馈老爸老妈，也是巴心巴肝，实心实意。

同学朋友的常来看望和及时鼓励，对神经错乱期的老彭，唤起回忆，引来欢乐，其作用不可小看。老彭连吃饭睡觉都忘了，但记得老朋友，认识老朋友，就是明证。在朋友的欢声笑语中，老彭微笑着，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同学的认真倾听中，老彭滔滔不绝的诉说，说的正是他昔日的欢乐。在老彭舌头僵硬而不知所云中，同学朋友虽然感到病情堪忧，前景难料，但那一遍遍热情的鼓励“别着急，会好的”的重复中，老彭一定感觉到温馨，看到了希望，增强了信心。他难得的微笑，使他的病情减轻了许多。

我们来看看这张“同学会”，说的是2019年10月，在老彭转院到重医附二院，治愈大叶性肺炎出院时，老彭好像回到了正常状态，他说，我要去找李西安。天哪，女儿们只知李西安在重庆住，但没电话号码无法联系。回奉节后，老彭大女儿彭敏去永安中学，问得李西安的联系电话，联系到了他。李西安立即联系在渝的同学，同学们一致认为，大家都70多岁了，车来船往不便，一起到老彭家，也没必要；况且，上半年春季，住渝同学张发昭，谢邦輝，罗绍熙、陈造允等十多人旅游湖北，返回时，去看过老彭，这次看望，大家全权委托李西安，会同在奉节老家别墅的李治国，便利从事。这张同学会，说的就是当时的会面。

这次看望在巴蜀花园，老彭看到日思夜想的两个最要好的同学，满面笑容叫出了李之国、李西安的名字，会面气氛热烈，老彭话语特多，只是不知所云，刚一停嘴，就呼噜呼噜睡着了，当彭敏摇醒他后，又糊涂得认不得人了。从照片看，彭德礼见到老同学心里高兴，面露微笑，可是，高兴中难掩病态。

2020年4月杨合祥去李家沟彭德礼新家，看望老彭。他竟一眼认出了来人是老杨，老严，他话嚷嚷地说个不停，但舌头僵直，吐词不清，老杨也只好微笑着嗯啊以对。听李中兴老师说，你上午来，他还清醒，你下午来，他是认不得你的。

2021年7月25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朋友们应邀来到彭德礼家，在即兴的演唱会上，彭德礼兴奋地唱完整首歌曲，叫在场者无不鼓掌。这个曾几何时的痴呆病人，真是不同凡响啊。

彭家的康复计利，如今仍在坚持不懈的实施中，彭德礼的身体康复训练，仍在周而复始的进行中。

视频 在老伴儿李宗兴的带领下，夫妻双双不知疲倦地坚持演练。

图片 在完成二胡练习后，彭德礼在认真回忆默写歌词。

视频 彭德里独自练习二胡，《回延安》演奏很悦耳。

视频 ..彭德礼在步云社区活动室，演唱《峨眉酒家》。

彭家人谱写的爱之歌，喷溢出人间浓浓的骨肉亲情，在她们亲人的身上，己显示出走出痴呆，还原健康的好兆头。让我们张开双臂，去迎接彭德礼战胜顽疾凯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