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游戏具寻踪— 张伯驹·《诗谜》·敲诗盒

张超英

<p class="ql-block">大约在半年前,在浏览某拍卖网站时发现在拍卖一只奇怪的红木盒子。卖主在附加说明文上坦率地表示:木盒用途不明,估计是游戏具之类,年代民国。请见下图。</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木盒子引起了笔者极大兴趣。它的用途是什么?脑海里极力搜索记忆中其可能的用途,可是什么也没想起来(自认对民国游戏具还是有一定了解)。仔仔细细研究了附加的照片:盒盖上隶属刻“以文会友”这是民国麻将或牌九盒上常见的题字套路,考虑民国游戏具应该没问题。什么游戏呢?“以文会友”应是文字游戏吧。侧板上开的4个洞是干什么用的?大约是放入字条或竹签之类让人猜吧。就在这时忽然想很多年前看过张伯驹先生的《春游琐谈》提到一种游戏“打诗条子”,但记忆淡薄了,估计有些关联。不管如何先拍下来再说。因民国之物又用途不明,竞价并不踊跃,遂顺利拍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几天后木盒快递到了。盒型端庄,字口深峻,包浆醇厚自然,民国无疑。只是长时间使用盒盖已无法正常开合。尺寸为 长18厘米宽15厘米高5.5厘米。同时我也找到了发表于张伯驹《春游琐谈》第五集的《诗迷》一文,抄录如下:</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诗谜以五言诗或七言诗一句,空其中一字,别书五字,五字中有原诗之一字,余四字皆配入者,押者猜中原诗之一字即赢,否则输。余初见于上海半淞园,有二三处开诗谜者(又名开诗条),亦借此以谋生。猜者中否,对证刊本。然所开者,皆不足传之诗,无开唐宋名家之诗者。俗说:“大爷有钱开杜甫。”工部诗,人皆熟读,开其诗句,不啻送钱与人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为进一步说明“开诗条”玩法再抄录张恨水《春明外史》中的相关描写如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面上那张字条,写着“风风雨雨落花时”,一句诗,五六两个字,(即落花二字)没有写出,画两个圈来替代,这句诗一边,写着暮春,落花,太平,劝农,嫩寒,一共十个字,是每两个字作一组,这就是让人猜的了。梁子诚一见,便笑道:“哟!今天学海兄的宝官,一定不弱。”文学海道:“凑凑趣罢了。子诚兄何妨也试一试?”</span></p> <p class="ql-block">盒子内部,有格挡与侧板孔洞相对应。</p> <p class="ql-block">  认真读了伯驹先生的文章,说实话我是比较失望的。文章虽介绍了打诗条的玩法却没有提到有什么木盒,甚至没有提到“诗条”需要封存起来。难道伯驹先生记不清楚了吗?可是我们在资料中看到实际在《春游琐谈》写作时期,他还在与朋友们玩打诗条。于省吾先生曾在一篇文章说:</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大约于1962年2、3月间,吉林省博物馆聘我和罗继祖、单庆麟、裘伯弓、阮鸿仪为书画鉴定委员,省博物馆搜罗了一些古代书画,每星期日或隔一星期派苏某送到张伯驹家中,各委员于星期日下午两三点钟均在张家聚会,从事鉴定书画的真伪和价值的高低,大家取得一致意见后,博物馆以此为准,以定去取。时间长了,大家在张家的聚会,有时没有书画可鉴定,便“打诗条子”或推牌九玩,以资消遣。所谓“打诗条子”,就是猜测古诗成句,以赌胜败。</span></p><p class="ql-block"> 看来忘记说不过去一定另有缘故吧。 当然伯驹先生提到在上海半淞园多有玩家,甚至用于谋生。我想一定有更为详尽的资料存世。于是乎上网查,翻资料,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几种资料。</p> <p class="ql-block">  麻国钧老师在其所著《中华传统游戏大全》的“博戏”项目下设“敲诗”词条,介绍了游戏大要。“敲诗”(又名 开诗条,打诗宝)是我国历史悠久的传统博戏,它的源头是汉代宫廷盛行的射覆游戏。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曰:隔座送阄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到清代得益于诗歌中兴遂发展成为流行的文人雅戲。</p><p class="ql-block"> 清人徐珂《清俾类钞》及清人张涛《津门杂记》中均有详细记载。</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抄录张涛《津门杂记·敲诗》如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以纸条约四五寸长者,摘録时下新刻诗句,於句中隐去一字,注於纸尾,用信套笼插。即在诗句之旁,添拟大意相通者四字,并纸尾原字则为五。另摊方纸於桌,划为五度,以便押钱。射中者每一文赔三文。其五字中,大抵极不通者即其所隐之字也。向惟考试时为多,输赢亦甚微细。今则到处皆是,围绕争射者颇不乏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看到“用信套笼插”之句后,再结合其他资料我认为这只红木盒就是玩“敲诗”的专用器物了。纸条长四五寸即约合15厘米左右,与木盒尺寸吻合。为什么伯驹先生没有提到诗条需要密封呢?我认为这就是文人朋友间的雅玩与谋利为目的赌博的区别。还记得上文伯驹先生的《猜谜》说“猜中与否,对证刊本。”之句吧,这在经营性赌博中却是有很大风险的。清末民国自行刊印诗集成风,诗句又好点化前人的名句。就可能各持刊本,出现多个答案容易引起争议的情形(这是赌场大忌)。所以把标准答案事先封存就非常必要了。此外当然使用信封封存也没问题,实际上民国朋友同事间打诗宝用信封可见资料记载,但是档次和透明度(在大家众目睽睽之下,答案字条从孔洞插入盒内,起码给人光明磊落、童叟无欺的印象)就远不如木盒子了。为什么有四只孔洞呢?我认为主要是为了提高效率,且有四种题目,难易不一,可让玩家自己选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麻国钧老师指出:“春节和正月十五各地搞的有奖灯谜、猜谜,猜中得奖,其中就有射覆、填空。这与清代的敲诗并无多大区别”。这种有益学习诗歌、健康的诗迷自然与赌博已没有任何关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敲诗就是推敲之意,对于国粹诗歌的普及和学习功不可没,虽曾用之小赌亦是文人雅戏无疑。(全文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张超英于北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