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帕的月亮

陈晖

<p class="ql-block">中秋思月。一生中,总会有一些关于月亮的特别深的记忆或体验,伴随着那一刻的或悲或喜,永远不会忘记。</p><p class="ql-block">某年仲秋,我在土耳其卡帕多奇亚。清晨乘热气球看日出,黄昏登高观日落,是当地的必选节目。那天的天气真是特别的好,天特别深远,太阳又大又美,天际线上的咫尺之内,太阳落下前的转瞬之间,充填着、渐变着无数的梦幻般的色彩……那是我看过的最美的日落之一。我和山顶上无数的人一样,面朝同一个方向,膜拜一般,久久不肯离去。</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终于,人群开始松动,而脸都还朝着西边的天,落日的锣声还震荡着心弦。太阳完全落到山后去了,但色彩还在幻化。麇集的人们从观景台踏上山脊上唯一的小径,就像水塘里放出的一线细流,在余晖的逆光里,皮影一般,长长地、远远地、缓缓地挪行。</p><p class="ql-block">身旁的另一边,一段高坡绵延着遮住了视线。带着摄影人“打扫战场”的习惯,我生怕漏了什么似的绕过去,攀上去,准备探头张望一眼就回头。然而,就这么一望,我就回不去了……硕大的、皎洁的、带着羞涩的蔷薇色的月亮,像一个少女的娇嫩的脸庞,刚刚从远山的空谷里浮出来,朝着我微笑。</p><p class="ql-block">我无法描述那一刻的美,只觉得我的心魄被摄住了,我的手脚被困住了,我甚至觉得可能呼吸都被凝住了。我回头望,远处的行列,仍然在挪动,依然在迷恋着落日的色彩。我无法喊叫,太远了,而且此刻,任何天籁之外的声响都会刺破眼下的幻境的。我用力地向人链挥舞,想让他们知道,在刚刚过去的震撼的、绚烂的、热烈的景象之后,犹在眼前的光芒万丈的太阳之神阿波罗,霎眼间已经转世重生了,成了美丽的、羞涩的、看似乏力却摄人心魄的月亮女神塞勒涅呵;我在心里喊,回一下头吧,把视线从那那色彩浓郁的、犹如交响曲的高亢的终曲般的日落移开一下吧,只需一回头,您还可以看到另一种遗世独立的美,这里,德彪西的《月光》刚刚奏起了第一个音符啊!</p> <p class="ql-block">安纳托利亚的高原是荒凉的,眼前找不到可以入画的景物。 我的四周只有一株枯木,它身上连细枝都不剩一条了。看那幼弱的躯干,它可能只存活了十数年,可它在这里伫立了多少年呢?她见过多少古人,还要见到多少来者呢?只有天边的月亮知道。</p><p class="ql-block">月亮缓缓地升上来了,向着南天,越飘越高,越飘越远,蔷薇色的、肥嘟嘟的少女的脸,慢慢的现出青春的皎洁的面影了。大地还在释放白日积蓄的热,天空已经开始撒下月夜的清凉。</p><p class="ql-block">那个黄昏,我和一棵枯枝一道,默默观看着这幕在广袤的空山幽谷的舞台上为我一人上演的月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