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雾的村庄—村庄印象

挺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尚木井周围数里的山包下,聚居的多是蒋姓,而</span>我的村庄叫田头村。村门口一片田野被<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条小溪划破,溪畔一棵大树,村人称之风水树。数</span>条田间小路如蛇一般在茂密庄稼里游走,无数条长着青草的田埂阡陌交错,都是天人合一的造就。任何一个扛着锄头拢着裤腿出门的人,或拎着皮包返乡的人,都是长线上的点苔,这种点缀,很为村庄醒神。</p><p class="ql-block"> 田野夏秋之季,总在不断呈现青黄的过渡,寒萧的秋未,艳阳照着光亮的水田,可见到一地明镜闪烁。</p><p class="ql-block"> 在十五六岁,乃至初参加工作那几年,一有假期,便往家里跑。那时,父亲还在,母亲也康健,家中一切撑落得井井有条,家畜家禽热闹得很:猪用嘴拱着栏门“嗷嗷”叫着,母鸡在树上树下追打栖息;小狗亲热地摇着尾巴,用头身蹭着你裤腿;老鸭甸着屁股,摇摇晃晃地拉长了队形,这一切唤来许多家中温暖和亲切,它们都是为我家创造着价值的家仆家僮。</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清晨大概抽着烟斗,大概在厕所或某个位置不时地咳嗽。母亲在厨房忙乎,锅碗铲交响,炊烟袅袅从房顶溢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时季的我,秋割己完,大概无事,一大早起床,一身便衣轻手轻脚往后山走,忘情地亲热我的村庄……</p><p class="ql-block"> 屋后是砂土山,没有大树,只有零乱的茅草丛生,木芝草在草丛中摇头晃脑,偶有荆棘匍伏于砂土上,挡住你的去路。我爱爬山,很大一个原因是在山顶可俯瞰我最熟悉的乡间领地,买零食、放牛、扯猪草、看露天电影、甚至读书劳动都在这方圆几里的地方。我用生命近三分之一的时光把足迹密密麻麻涂满了这些地方,而这深秋的早晨恰恰有雾,这非常好,它能很巧妙地关联着这一切,丝丝缕缕如我头脑中的某些记忆。</p><p class="ql-block"> 不用几分钟,当我走到山腰,我却要为我将醒未醒的村庄惊绝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好多条微黄的小路,如飘带一般曲曲折折地延伸,连接着村庄。它是村庄的静脉,缓缓流动,又蜿蜒着走向更远的地方。那时的村庄血压不高,脾气也不暴,修养得非常好,一些败坏家风的小子都被罚跪和责骂,贬出了这地方。因此村庄风气很正,风俗也纯。</p><p class="ql-block"> 深秋近冬的雾,如一段段纱缭绕,很薄很轻地横挂,不弥漫,也不升腾张扬,只是轻轻地蒙掩,如丝带般地很巧妙地把各个村庄牵连起来,那是空中的走廊。那丝带,又似天女的舞袖停留在一段轻柔的舞蹈里,那明媚的眼目只在曼妙的飘带里。</p><p class="ql-block"> 没有安静的涵养,就难有平和的呼吸,村庄的上空的雾带都如画定一般,静静地浮着,没有一丝风,也不躁热。村庄四野都在一片洁白朦胧的恬静里,偶有一二声鸡鸣,拉长声调,更衬出乡村的清寂。太阳没出来,村里的阿鸡阿狗还没出巢呢,偶有清晨行人的咳嗽声点醒这如诗的画面。</p><p class="ql-block"> 我在深秋的晨雾里游目骋怀,忘情地依恋着村庄,忘我地贪看。</p><p class="ql-block"> 静悄悄地,田野苍黄,村庄散布,都是十几户人家自然成村,树底下露出一面墙角,田边逶迤着一段院墙,偶有一二家屋顶的电视天线斜立在空中叉开手脚,这样的荒静常让我想落泪。务泥塘,黄沙塘、梅岭村、坝基塘、端岭、姚家坝……都是祖先随手下的一着着棋,落子无悔落地生根,下成今天这个样子。</p><p class="ql-block"> 广阔四野的中心是蒋家祠堂,无疑是个让人凝望的中心,高高的翘檐,粉白的墙,方正的四合院,庄严不凡。在晨雾的纱幔里,它古朴而笃定。它曾既是学校,又是村办楼,也有代销店,还曾是文革的批斗场,许多复杂的人事都曾在此上演,祠堂是一个让人既向往又敬畏的地方 ,但它现在挽不回地破旧了。</p> <p class="ql-block">  一个个村庄,让我常想起一些熟悉的面目,一些少时的玩伴,疏离了村庄,日渐淡忘的人事……时空的倥偬总让人不断忽略,而在这个清秋的薄雾里却一一被唤醒,我突然非常想知道:蒋姓唯一的一套家谱落在哪一家的门户里,父亲曾对我说起过要修葺蒋家祠堂却迟不见下文…</p><p class="ql-block"> 我很难说出晨雾中的村庄那种宁静朦胧之美,那种田园空寥却生机暗伏的氤氲。我的心想总冲撞而出,想对着红石榴一般的初升的太阳高喊…… </p><p class="ql-block"> ———而今三十年过去了,我总迷恋那个有雾的早上,如一场梦没有醒来。那丝丝缕缕的雾幔总挂在我心里面,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 我曾记得,我用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回家的月饼,买了家里第一个高压锅,而父亲笑眯眯地叼着烟,站在低矮的门前望着我,山园边父兄挖的水井口,微微吐着热气……</p><p class="ql-block"> 而今,旧故里草木深,父亲已埋在荒草之下,母亲随我们流落在外,在家门口的蓬生草木中,我几乎找不到进家门的路了。</p><p class="ql-block"> 村子门口逶迤静卧的老桑树离开了,田埂上三三两两披头散发树干挺直的粽树逐渐消失了,村庄里那些固守的先辈一个个不声响地走进了山包……</p><p class="ql-block">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我的念头愈来愈挂在那四野村庄上了,我知道我的疼痛不仅来自四散的枝叶,更来自根系深处薄雾环绕的某个地方。</p><p class="ql-block"> </p>